村里的孩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大多都是留守儿童,父母为了生计去了外地,留下他们与家中的老人相依为命。
    谢然静静地站在任昀身后,像一尊安静的美人像。看到背后的摄影师在调整镜头的角度,他便往前跨了一步,凑到任昀的身边,仰起头问他:“这里总共有多少个这样的孩子啊?”
    任昀垂眸看了他一眼,余光注意到对准了他们的镜头,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道:“一百多个。”
    镜头的画面定格在这一瞬间。任昀随即与谢然拉开了距离,转身弯腰拿起几套文具,放在最前面的桌子上。这里的孩子不是第一次见到任昀,也都很喜欢他,一人一个问题的,乱哄哄地连成一片。任昀抓不住重点,也无从回答,只能挑了离他最近的几个让他们重新说一遍,简单地应了几句话。
    “任哥应该会留在这里给他们讲一堂课,谢哥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别的地方转转。”
    谢然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我在这里听着就好。”
    他走到教室的最后方,眼前的黑板破旧粗糙,上面画着幼稚的图画,这些小孩没条件学习专业的美术,绘画功底自然也比不上外边同龄的孩子。
    黑板上的笔迹不一,这些孩子的梦想一一镌刻在上面。
    ——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给爷爷盖一座很大很大的房子。
    ——努力学习,让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不再这么辛苦。
    是最不屈的生命,从干裂贫瘠的土地里钻出头来,在角落里或荆棘中长成太阳。
    “任老师这次要和我们讲什么?”
    谢然回过头去,看见任昀一手撑在讲台上,温柔平和的目光落在提问的女孩身上:“讲……唐宋八大家吧。”
    写字的手骨节分明,黑板上的字迹因为刻意收敛少了几分潦草,但笔锋凌厉,像极了它的主人。任昀有备而来,和他拍摄每一场戏一样,前期都做足了工作,是以一开口,就带着十足的把握,镇定自如。
    谢然不爱听这些东西,但任昀的语调却有安抚人心的作用,把他的大半躁动都给压了下去。他站在教室的最后面,一条腿发酸了,就把重心移到另一条腿上,如此反复,连他都佩服起自己的耐心来。
    任昀今天穿着一件深色的牛仔,里面是一件纯色白T,瞧着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分。他站在那里,岁月仿佛没在这张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与谢然初见他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定定地看着,想要掏出手机来记录下这难得的一幕——这比在电视里看着扮演老师角色的任昀要真实太多,谢然并不想错过这样一幅美好的场面。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教室,尘埃在光柱下回旋飞舞,任昀的周身被罩上了暖光,那双颜色本就浅淡的眼眸又淡了几分。
    相机才刚打开,任昀便隔着十余人与他对上了一眼。
    所有的思绪都融化在了这一场日光之中,谢然也浸没在了这一道视线里。
    他像是一个酒徒,品了一壶美酒,从此再无其他琼浆能入他眼中,进他喉肠。他情愿画地为牢,独守这一株老树,等待土中的酒坛再次泛出独属于他的清香。
    谢然飞快地在快门上点了一下,手机发出“咔嚓”一声,他不知道隔着这么远任昀能不能听到,尴尬得脸都要红了。他自拍似的对着前置镜头做了几个姿势,然后偷偷把手机放回了自己的口袋。
    下午下课后任昀去了一趟村委。谢然百无聊赖,和助理在村子里随意地逛了起来。
    许是他长得好看,加上村中少有外人往来,在经过一片田地时,田埂上的一群孩子向他投来了目光。村里的孩子放学后无处可去,常常聚集在一块玩到天黑。几人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其中一个胆子大的直接开口叫住了谢然。
    “你叫什么名字啊?”他这样问道。
    谢然顿了顿,走上前去:“谢然。感谢的谢,然……然后的然。”
    他从前不这么介绍自己,但为了能让他们理解,特意挑了几个常见的词。
    “我好像在电视上见过你。”其中一个小孩说道。
    谢然想了想,说:“什么电视?”
    “忘了,一个古装剧吧。”
    “那可能真是我。”谢然笑了笑,问,“你们在这干什么?”
    “玩飞镖,你要过来一起吗?”
    飞镖是用叶子折出来的,对手法还有些要求,谢然刚刚尝试的时候,一个动作就把整片叶子都弄得稀碎。
    任昀找到他时,看到的便是他蹲在地上,旁边凑着好几个年龄不一的孩子,个个嘴里都没闲着,一会儿大呼小叫,一会儿扯嗓助威。谢然一个一米七多的成年人窝在他们中间,怎么看怎么突兀。
    “我飞出去了?”谢然突然惊叫一声,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我是最远的那个吗?”
    “谢然。”
    “欸!”他猛地回过头来,任昀发现早上助理给他做的头发都散了大半,有几根还挂在了眼皮上。
    有些可爱,他想。
    “你在这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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