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
    不是说没有什么错误是不可以被原谅的吗?他已经知道错了,也已经开始尽力地想要填补,但为什么上天还是这么残忍,残忍地就只给了他这几年的光阴?
    让他什么都还没有做好,什么都还没有让她看到,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让她带着满肚子的遗憾而去?
    傅景洪想,世上应该没有比他更不孝的儿子了,年轻的时候不懂事,从不肯善待自己的母亲,现在知道了,却为时已晚了,最后还让母亲因为自己的事把命赔了进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现在,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那个爱而不能的心情!!!
    “景洪!”程习之的醇厚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打乱,他弯下身示意他先站起来,“你已经跪了很久了,阿姨也看不到了,起来吧!”
    “……”傅景洪没有说话,但也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程习之片刻后又站起了身,须臾,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明知道这时候有些话不应该说,可心里就还是忍不住地,“我从好早开始就常劝你,看待事情的时候不要那么自私,不要只考虑自己,阿姨小时候对你怎样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可你就是狂妄到从来不放在心上!现在阿姨去了,你这个样子是要给谁看?阿姨吗?你觉得她还看得到?”
    “逝者已逝,你再悔恨又有什么用?阿姨的后事还等着你来主持,还有你外婆家里的那些人还等着你通知,你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早该成长起来了,现在你听我的话,站起身来,挺直腰板,天一亮就去一趟你外婆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那些舅舅们,这边的事情还有公司里的事情我先替你处理着!”
    他一连说了这么多,傅景洪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程习之不禁地有些恼,可一时又不好发作出来。
    苏婉平跟当时温静的情况完全不同,温静是几乎不受所有人的待见,所以即使是死了也没几个人真心地想来送她一程。
    而苏婉平则是善良了一生不说,她还是一个颇有名望的艺术家,在傅俨东没有去世以前,她还在京都艺术学院那里担过一段时间的任课老师,教过的学生也不少,而她的娘家苏家,则是书香门第,其兄其弟都在京都各大院校任职。
    而这边傅家就更不用说了,曾经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女当家人,又加上傅家这么多年在京都的地位,这一场丧事,可以说一定会在京都掀起一阵热烈的讨论,到时候各大新闻媒体也一定会到场。
    而这些所有的事情都得要傅景洪去亲自做!
    其实他现在心里也并不比傅景洪好受多少,刚才去办理那些手续的时候,他抽空走到吸烟区狠狠地抽了几支烟,那一刻,往日种种在他眼前闪现,苏婉平在他最需要母爱的时候给他过很多的温暖,这些他都没有忘,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跟傅景洪做好兄弟的原因,最后一支烟抽完的时候他也没能控制住地落下了眼泪。
    不过是,这时候总要有一个主事的人站出来,所以,他也就强逼着自己要赶快地恢复过来,许久等不到傅景洪的回应,程习之站在那里对着苏婉平苍白的面色发了一阵的长呆,片刻后,他沙哑着嗓音说,“景洪,现在我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你要快一点振作起来,做个好样子给阿姨看,给你爸爸看。”
    “你换个角度想一想的话,阿姨说不定现在是挺开心的,她活着的时候那么想念叔叔,现在他们终于要见面团聚了,她心里一定很高兴!”
    这次,他的话音落下去差不多有一分钟以后,傅景洪从地上站了起来,许是跪的时候有些长,他的衣着又太单薄,他的脸色很难看,高大的身子也是虚晃了好几下以后才站稳!
    “习之,谢谢你!”他走到程习之面前,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我会听你的话,天一亮就去一趟我外婆家!”
    “好!”程习之见他总算是有了点反应,很是欣慰地又宽慰他道,“你也别太自责了,这也怪不得你,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要自乱阵脚让别人看笑话,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傅景洪微微点头,幽深的桃花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杜雪儿不会无缘无故地忽然回傅宅,之前我明明已经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走的!”
    话到这里,其中的意思也就无需再多言什么,程习之随即明了,“估计陈康已经去查这件事了,这个也不复杂,应该很快就会有答案!”
    程习之定了定又说,“但这些都不是太着急的,蒋倩南还在外边,我刚才问她想不想回去,她说不想,但是这深更半夜的,她的身体状况你也知道,我想了想,觉得这时候还是先把她接到我那里去住吧,你说呢?”
    “就照你说的办吧!”傅景洪说,“她胆子小,我这边又走不开,家里只有她和兰姐在的话,她一定会害怕!”说到兰姐的时候,他猛地一下想起了什么事,如果他没有预料错的话,那把水果刀应该就是兰姐放在蒋倩南房间里的。
    呵,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真是觉得他犯了跟他父亲同样的错误,对于有些人,真的不能心慈手软,不然到最后,受到伤害的一定会是你自己!!
    兰姐,卫月兰!
    他如果不要她血债血偿的话,他绝对就不是京都傅小爷了!!!
    ……
    傅景洪刚一走到蒋倩南的脚边蹲下,一直闭着眼靠在陶乐乐身上的蒋倩南就立马清醒了过来,她的眼睛红肿的厉害,人也是受了惊吓的样子,气色很差,满脸的病态,漂亮的大眼睛里望着他时,满满的都是歉意!
    她刚想开口叫一声他的名字,傅景洪就对她说,“我让陈康送你去习之家!”
    “……”蒋倩南摇头,未语泪先流,“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我就想在这里!”
    傅景洪,……
    他没有说话,也好半天都没有什么动静!
    程习之这时候忙跟陶乐乐对了个眼神,后者很识趣地跟着他缓步走到了走廊的另一端。
    蒋倩南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该任性地耍脾气,也知道自己就算是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别人的拖累,可是她就是不想让自己走!
    她刚刚没有对陶子说的是,她害怕,她很害怕很害怕,这一种恐惧感就像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一样,她特别特别地想有个人这时候能在她的身边待着。
    而这时候所有的人都在医院里,她不想回去。
    “倩倩!”傅景洪喊出她名字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疲累,他仿佛是那种已经疲倦到极限,下一秒就会随时倒去的样子,“你身体不好,医院这里湿气太重,别让我再担心你,好吗?”
    “我……”尽管蒋倩南很不想承认,但这是一个事实。
    而她刚才靠着陶乐乐也并不是她累了,而是她的腿刚才下车的时候淋了点雨的缘故,疼痛一时有点难忍。
    她沉默了半晌,忽然垂下了头,然后低低地向傅景洪说了句对不起!
    傅景洪同样地也垂下了头,但是并没有回应她,而是就那么地过了一会儿后,倏地就将她拥进了怀抱里,他抱的并不是很紧,只是把头深深地埋在了她的胸口处,俩个人维持着那个姿势抱了很久很久,直到蒋倩南的身体差不多都快要僵硬的时候,她听到男人低哑着声音说了一句,“倩倩,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
    因为下大雨,凌晨四点钟的马路上几乎看不到一辆车,蒋倩南的视线一直落在车窗外面,雨势依旧很大,车窗上面尽是雨滴,也看不真切外面的风景,可她就那么一直盯着窗外看,脑子里面则是不停回旋着的都是傅景洪那一句,倩倩,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她从陶子这里听说到,傅景洪这两年和他母亲关系好了很多,母子俩时常没事的时候还会小聚一下说说心事,其实这些她也看出来了,也是因此,所以才会在听到傅景洪的那句倩倩,我再也没有妈妈了时心脏才会这么难受。
    失去父母亲的痛她也尝过,故而也就更比一般人能清楚那个痛苦,何况傅景洪后来也意识到自己年轻时有多任性!!
    半晌,她对着车窗上的雨珠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悠远地就像是从灵魂里发出来的一样漂渺,“是不是我回来京都就是个错误?”
    本来就不该回来的不是吗?
    父母已经去世多年,她也背着舆论活了这么多年,翻不翻案又能怎么样呢?
    当年的这些事已经在大家心里扎了根,现在想一想,就是翻案了,又有几个人会信呢?
    到那时,恐怕更多的人都会说,蒋家的这个女儿啊,就是有本事,被个有权有势的人家收养了,又找了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所以才有本事将那么多年的案子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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