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恨从檐下走出,宫门前的灯笼下,不等巡夜的禁军问他,便低声道:“是我。”
    许将军在宫门那边转头看他,一把年纪了,一捋胡子,朝他抱拳:“侯爷。”
    好久没听人这么喊他了,陈恨不大自在的摸了摸耳朵,转身去摸了摸拴在宫门前柳树下马匹的鬃毛,马蹄不住的擦地,在他脸颊边呼出热乎乎的气。
    许将军将老早就预备下的小包袱交给他:“侯爷一路顺当。”
    “嗯。”陈恨接过包袱,翻身上马,回身朝他抱了抱拳,“多谢了。”
    许将军摸着胡子,摇了摇头,目送他离去。
    这些日子,陈恨同李砚说《桃花扇》,说国家君父,花月情根,还说《南柯记》,说君臣眷属,无殊蝼蚁。
    但是在给李砚的信上,他说了一句大白话:“生存于严苛历史环境中的人们,拥有的选择自由极其有限,因此,那些拼死守护尊严的坚忍态度才格外震动人心。”
    所以他不愿意被锁着。
    正如他这时驾着马,跑过朱雀长街,踏碎长安星辰。
    城门前,长街那边,镇远府的小将军吴端远远的见他来了,忙抬手示意守城士兵打开城门。
    吴端还没来得及说话,骑在马上的陈恨只听见耳畔的风呼呼吹过,他用尽此生气力,朗声喊道:“忠义侯陈离亭,奉、旨、平、叛!”
    第102章兵败(5)
    章老太医配的药,下的料都是实打实的,不曾短了一分一毫,药效也格外厉害些。
    陈恨下的软筋散是一个时辰的药效,但是仗着身子底子好些,李砚只在榻上躺了两盏茶时候,便醒了过来。
    手脚还发着软,他试着抬了抬手,却引起腕上铃铛一阵响。
    陈恨把那银铃铛挂在了他的手上,还给他。
    从前所有的悲欢爱恨,都还给他。
    换了李砚把银铃铛握在手心,他却不像陈恨那样把铃铛给甩出去,那铃铛似是黏在他的手里。
    他想起陈恨说要把镣铐的钥匙丢到明镜湖或是御河里去,都是活水。他没有备用的钥匙,再不找人去捞,恐怕就要一辈子被困死在床榻上了。
    自作孽,他是种因得果。
    李砚张了张口,才要喊人,余光却瞥见榻前案上放了钥匙。
    陈恨把钥匙留给他了。
    手脚发麻,动作还不利索。他想要拿起钥匙,却把钥匙打翻在地。
    这时候他才发现怀里被塞了一只猫。
    陈恨把猫也留给他了。
    陈猫猫叫唤了一声就跳走了。李砚伏在榻边喘了口气,自个儿也翻到了地上,打翻了无数东西。
    外边人听见动静,推门就要进来。
    李砚转头,吼了一声:“滚!”
    他缓了缓,将头靠在地上,好教自己舒坦些,很快又吼了一句:“派人去追离亭!把吴端、李释喊过来!”
    外边人慌乱了一阵,慢慢的又静下来了。
    还有大半个时辰的药效,他强行要动作,实在也是艰难。
    他颤抖着手,费力捡起钥匙。
    夜色不明,只有很朦胧的光亮投进来。
    他举着手,将腕上镣铐凑近了,眯着眼睛。途中拿的不稳,把钥匙掉在地上两回,试了许久,才终于把钥匙按进锁眼里。
    好熟悉的咔哒一声,镣铐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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