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恨撑着手,从台阶上站起来,拍拍衣上的灰,一弯腰,一拱手,朝他们做了个深揖。
    多说无益,他转身就走。
    雪水湿了衣裳,半边袖子还是断了的,这幅模样滑稽得很。那衣裳下边,掩着的却是竹节似的风骨。
    头也不回地走到了檐下,高公公替他拂去肩上碎雪,又指了指后边,叫他回头看一眼。
    陈恨偏头,看见这一群人还是跪着。心道实在是讲不通,好说歹说非不听,他才要说话,却只见众人朝他俯身叩首。
    陈恨一愣,随即走向檐下香炉,抬脚将香炉踢翻,炉中香灰洒得满地都是。
    原本说香炉里的香烧完了才叫他们走,现在他把香炉给踢翻了,这话也就不作数了。
    朝他们摆摆手,陈恨漫不经心地说:“都回罢,天寒地冻的。”
    他一甩衣袖,往殿里走,跨过门槛,回头要将殿门关上时,一抬眼,却看见徐醒站在门槛那边,不知道要不要跟进来。
    陈恨颇无奈地笑了笑,也朝他摆了摆手:“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送走这一行人,陈恨在案上趴了一会儿,被高公公赶着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一身新衣裳,最后是章老太医捏着他的鼻子,给他灌了一碗姜汤。
    雪天路滑,高公公留他在西边暖阁里睡一会儿再走,陈恨不肯,要回侯府去。
    临走之前,他说:“公公,从此之后,在宫里,特别是养居殿,再不要提起我。”
    高公公面色一滞,最后也笑着应了。转头却让小太监把陈恨换下来的衣裳留下了。
    *
    同朝臣们缓和了关系,陈恨过了个还不算冷清的年节。
    三月开春,即动身奔赴江南。
    行至长安城外五里地,日头渐起——他们启程启得早,天才亮就动身了。
    陈恨抬眸,见日光昏昏,想起今日还是苏相去侯府迎李砚回宫的日子。他这么早就行军,谁也不惊动,为的就是同李砚错开。
    要错开也是他自个儿选的,但他就是忽然想见他。
    明知自己十有八九要死在江南,要他去平叛,这没什么可怕的。
    可怕的是再见不到李砚。上一回见他还是好几个月前,而且那时候他喝了酒,昏昏沉沉的,看不清楚,后来更是昏昏沉沉的,更看不清楚了。
    一点点的小心思生根发芽,瞬息之间就长成参天万木,把他整个人裹得喘不过气来。
    身边的徐醒握了握他的手:“侯爷?”
    “我……”陈恨轻声道,“你们先走,不用等我,到时候我追上你们。”
    他这话说得又快又轻,也不管徐醒到底听清楚了没有,他往回一扯马缰绳,调转马头,一挥马鞭就往回跑。
    就偷偷的看一眼。
    他在朱雀长街的街尾下了马,牵着马匹躲在拐角。
    侯府门前停着马车,苏相陪着李砚从侯府正门出来。
    陈恨听手底下人说,李砚每日早晨把屋子里的东西挪开,练没有剑的剑招。但是圈养金丝雀的宝石笼子再好,也不好。
    他生得高,每日练招,又精壮。看模样还不错。
    站在侯府门槛那边时,李砚却不肯再动一下。
    苏相笑了笑,不知道说了什么,又从衣袖里拿出陈恨预备下的那封信递给他。李砚怔了有一会儿,才伸手去接,苏相却将信收回去了。
    “皇爷先上马车,上了马车,臣就把信给您。”这话是陈恨教他的。
    其实陈恨从不觉着自己有苦衷,就算系统任务是苦衷,那也不是他理直气壮地负了李砚的充分理由。
    所以不敢见他,只敢偷偷看他。
    这是一笔算不清楚的烂账。他陈恨呕尽心血,马上就要给李砚卖命去了,但他就是对不住李砚,永远对不住李砚。
    马车辚辚驶过朱雀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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