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原如玉的面容略显冷硬,他沉思着道:“他这样偷偷摸摸,若不是修为不高,就是受的伤很严重,不敢张扬,我们仔细调查,总能发现线索。”
    庄玉韵听到要去调查,他想到皮肤萎缩贴在肉上的尸体,连忙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灌了两口,稳了稳自己惶恐不安的小心脏,试探着问:“我们从哪调查,先去镇长那里?”
    唐原摇摇头,否定了庄玉韵的提议。
    他看师兄一脸不解,沉吟着解释道:“若真是魔修作乱,去调查的普通士兵也不会发现什么线索。”
    庄玉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仍旧一脸的迷茫无助。
    “那我们去哪?”
    “先去几个当事人家。”
    陈府所在的镇西,是青林镇富贵人家的居处,被害人中有三名少女出身商贾人家,便都是住在这里。
    季雨石他们先后去了三名被害人的府里,却连主人都没见到,就被下人客气地请了出来。
    少女都被早早安葬了,她们的家人知道是魔修祸乱,根本连面都不敢露,生怕惹怒魔修。
    大宗门都讲道理,不会像魔修一样挥手便夺人性命,他们这样虽然很不地道,但至少不会得罪到魔修头上。
    十三年前的唐府惨状,他们可都是亲眼见过的,谁知道这次的魔修会不会再灭一门。
    越是富贵人家,越是贪生怕死。
    季雨石三人碰了一鼻子灰,但人家客客气气地把他们请出府来,他们也不能再翻脸回去强闯民居,只能趁着天色未晚再去东郊那两名被害者家里看看情况。
    庄玉韵在一旁愤慨地踢着路上的石子,将憋闷都发到了它们身上。
    他咬牙切齿地抨击人性黑暗,鄙视几家人贪生怕死,唾沫都差点飞溅到一旁的季雨石脸上。
    “这都是什么人家,女儿死了都一点都不在乎吗!我们是去帮他们讨公道,他们却像避鬼一样躲着我们?”
    “拥有越多,胆子越小,”季雨石理性一些,但也很不理解那几家人,“魔修虽然可怕,但身为父母竟连女儿的死亡都不在乎,却是更可怕的事情。”
    “他们怕惹祸上身,”唐原淡淡地接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感情,“被害人都是庶出,他们认为不值得。”
    “说不定人死了他们更高兴”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晃过,唐原垂下眼,没有说出口。
    季雨石听到少年低沉的话语,心里有些难受。
    她想起十三年前去唐府时,唐原居住的那个荒芜偏僻的院落,还有男孩衣服上的破旧补丁。
    她觉得心里刺刺的,就像她在唐府第一次见到小唐原时那样。
    不是疼,可这种感觉让她想现在做点什么。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女人侧过身,将这一刻显得有些脆弱的少年揽在怀里,柔嫩的手轻缓地拂过他挺直的背,温柔而无声地安慰。
    少年的身高已经高出她一头,与其说是揽,更像是投入了他的怀抱。
    唐原浑身僵硬,他的心脏猛烈跳动着,无数念头在脑海里翻腾。
    直到感受到女人柔软的手心安抚地划过他僵硬的背脊,充满怜爱的叹息在耳边响起,他才回过神来,唇边牵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他伸出手,不带一丝绮丽念想地将女人轻轻搂住。
    少年的掌心热热的,像他的怀抱一样温暖。
    不等季雨石说什么,唐原手一松,又将她从怀抱里放开,他后退几步,清隽的面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师尊,我现在很好,有您,有师兄,我很快乐。”
    真的很快乐,他得到了曾奢求一世,到死都没有触摸到的幸福,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更多呢。
    人类果真天性贪婪,他得到了曾经渴望的所有,却又不自量力地对面前的人生出了肮脏妄念。
    季雨石怔怔看着少年,她看到那如晨星般灿烂的眸子里压抑着暗流,唐原唇边噙起的笑容明明温柔灿烂,可她却从中感到了悲伤。
    季雨石看不懂,她眨了眨眼,再看过去时,只看到少年正对她和缓温柔的笑。
    是错觉吗……
    一旁的庄玉韵可没那么多细腻的想法,他就觉得师弟没把他忘了,比他的偏心眼师尊好太多了。
    他满足地在旁边直点头,觉得和师尊比起来,总是笑着的师弟要可爱得多。
    一路无话,气氛却较刚才温馨许多,庄玉韵心情莫名变好,都没有再嘟嘟囔囔地埋怨那几户人家。
    师徒三人一路向东,出了城门,来到一片拥挤又低矮的土屋前,说是镇东郊,其实只是一片贫穷的村落。
    村里唯一的土路上,流了满脸鼻涕的光屁股幼童正在奔跑摔闹,几只黄狗在旁边跟着乱吠。
    土路旁有个缓坡,坡下临着一条小溪,穿着破旧衣衫的妇人三三两两地聚在溪边搓洗着衣物。
    她们一边斥着孩子离溪边远点玩,一边大声地家长里短,不多时,妇人们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一个面向敦厚的妇人叹了口气道:“都过去半个月了,镇长请的仙师老爷还没来,能不能是仙师老爷嫌我们这里太偏远,根本不想来啊。”
    旁边吊眼梢的妇人把手上的水用力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这才宝贝地又摸了摸头上的银簪子,她斜了刚刚说话的女人一眼道:“你想这么多作甚呢,你家又没有女娃娃,死人也死不到你家头上。”
    憨厚妇人嗫嚅着道:“可这都死五个了……严二丫前几天还帮我背柴火呢,这就没了……”
    这时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女人突然向前倾了倾身,满脸神秘地凑到她们身边。
    “诶你们听说了没,严家那个,”那妇人对地下指了指,偷偷摸摸地道:“还在偏屋里搁着呢,都有味道了,听说熏得隔壁李家受不了,都去他家吵好几次了。”
    一直摸着簪子的吊眼妇人也不摸了,她吃惊地捂住嘴:“这都五天了……”
    “是啊,王家那个直接就扔乱葬岗了,严家这个也不知道留着做什么,这天气虽然不热,但放了那么多天……啧啧,也难为李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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