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跑马场竟然是你的?”怀瑾有些惊讶的瞪眼,随即便笑道:“难怪我说家里没马,他们都说我唬人,还说全上海就我家马最多,我还想着家里就这么大,有马我怎么不知道。”说完又噘嘴道:“这些同学真是讨厌,他们直接与我说跑马场是你的不就完了,偏偏不说,一起笑话我。”
    “傻的!大街上随便一个人都知道的事,你不知道!被人笑话!”伍世青索性接着问道:“那你以为我是做什么的?”
    伍世青是做什么的,怀瑾伸出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掰着,道:“我知道你开了卷烟厂,电影院,好像还拍电影,新世界舞厅是你的,还有赌场,现在知道还有跑马场。”说完最后加了句:“应该还有一些帮派的买卖。”
    帮派的买卖?这话伍世青听了一笑,果然读过书的人能把什么都说得能亮堂堂的样子。
    “差不多就这些吧,太晚了,睡去吧,明日还要上学。”
    “好。”
    “明日我去接你和慧平放学,陪你们一起过去。”
    “劳驾你亲自跑一趟么?你明日无事?可不要耽误了你的正事。”
    “明日我无事。”
    “好,你也早些休息。”
    “嗯。”
    怀瑾笑着挥挥手,扭头回了房,顿时整条走廊静悄悄的,只有墙上的壁灯闪了昏黄的光。
    氛围很好,适合思考。
    【法国佬这房子盖得不错】
    【晚上回来还能说几句话】
    【中式的院子,男的想找女的说句话要跑几道门】
    【除非她是我太太!】
    【我太太!!!】
    o(*≧▽≦)ツ
    【听说法国佬两口子都是分房睡的!这就不太好了】
    【两口子还分房睡,有病!】
    【呃……】
    【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小姑娘睡的是法国太太的房间,是不是?!!!】
    【我就说一栋楼怎么会有两间主卧】
    【我太太的房间!】
    怀瑾本来回房都躺下了,却一直没听见门外有关门的声音,忍不住又下床披上披风,推门出去,却见老流氓依旧站在方才的地方,脸上带着……笑?
    “你还站那里做什么?”
    老流氓的老脸一红,回头两步嘭的一声从里面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奇奇怪怪的!
    第二日的下午,是东帮一月一次各个堂主回总堂口开会的日子,通常是吃过午饭后开始,什么时候结束就取决于事情的多少了。
    原本是说把会改到上午开始,然而齐英打了一圈电话,各种娇滴滴的声音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三斤,得到的答复差不多都是才睡下,怕是起不来了。
    到了下午一点多,东帮的八位堂主陆陆续续的走进了总堂口的议事厅,就见着一台西洋钟被从大堂抬进了议事厅。然后,这些刚从床上起来还没醒的,醒了又困了的,刚吃完饭正剔着牙的,抽着饭后烟的,人其实精神着但要闭目养神装模作样的上海顶级大流氓,听见上座的八仙椅里他们的年少白发的老大道:“近日我看帮里的兄弟有些懒散。”
    【什么意思?】x8
    他们的老大接着道:“我听说人银行里开会,几百万的生意,一个小时也能说完,今日咱们来练一练,每个人三十分钟,五点前散了。”
    【这规矩过去没有!】x8
    人其实精神着但闭目养神装模作样的睁开眼睛,抬高了声调,道:“老子三十分钟没说完呢?”
    等的就是这句话!齐英从后边抽出一把刀,用袖子将刀刃正反皆擦过一遍,呲牙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道:“三刀六洞,一刀见血您可以多说五分钟,一洞对穿您可以多说十分钟!”
    为了彰显自己的随和,正中的伍老板说道:“可以先说再结账。”
    如此,刚从床上起来还没醒的和醒了又困了的,这会儿醒了,刚吃完饭剔着牙的牙签放下,抽着烟的,烟也灭了。一屋子的流氓看着上面一脸煞气的齐英和一脸冷漠的老板全都精神了。
    讲道理!老子几个说起来还是帮派,但近几年自从换了你伍老板当家,如今不管是赌场还是堂子,舞厅还是马场,都是有牌有证的正经买卖,烟土都不卖了,开始卖烟草了,说起来收点儿保护费,还没警察各种小费要的多!
    已经很惨了!开个会还要搞得很银行里穿西装的假洋鬼子一样!现在混个帮派要不要这么难?!
    【到底是谁他娘的不长眼惹齐爷和老大不高兴了】
    一众流氓很生气!生气的恨不得立刻把这个不知名的家伙揪出来揍一顿,然而,也就在这样一个时候,在议事厅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弱青年慢慢的举起手。
    那是一个穿着白衬衣的青年,白白净净的,斯斯文文的,战战兢兢的,虽然坐在堂堂东帮最核心的议事厅里,但一看就满腹经纶,饱读诗书,绝对不可能是个文盲加流氓的样子,虽然举了手,却低着头唯恐被人直视的样子。
    这个人是蒋昊阳,是正经的北平大学物理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原本也是个家有良田的富家子弟,不想父亲吸鸦片,把祖宅吸的都卖了,父亲一死了之,母亲百病缠身,他身无分文还背着父亲抽鸦片留下的债务,带着母亲在医院门口跪着,被路过的伍世青看见了,伍世青给他还债,给他母亲治病,换他到东帮里来做文书。
    于是这个过去连鸡都不敢杀的大学毕业生,成了凶名在外的东帮唯一的文书。
    其实伍世青很尊敬蒋昊阳,甚至于全东帮上下都很尊敬蒋昊阳这个帮里仅有的文化人,所以谁也不懂他为什么都在帮里待了两年多了,还是见了谁都一副很怕的样子。
    两年多,蒋昊阳共参加并记录了三十场总堂口议事,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字,今日他举手了,众流氓都震惊了!然后听见他说:“这会子一点半刚过,若是要五点前散会,总共只有大约两百分钟,八位堂主,每位堂主最多只能说二十五分钟,若是给五爷还留些说话的时候,鄙人以为是每位堂主说二十分钟为佳。”
    【他在说什么?】
    【好像是说老大之前给的时候长了】
    【切!以为文人多有骨气!也会拍马屁】
    【为了拍马屁又压了老子十分钟!】【读书人真虚伪!】
    【算了,这穷书生三年就说这一句话】
    【还好一屋子的文盲,肯定不知道蒋昊阳是在说老子算错时间了,不然老子颜面何在】
    五点准时散会,伍世青一刻不停的领着齐英去英德接怀瑾和慧平,如今已经是冬季,英德的学生都换上了冬季的校服,女同学是夹棉的绒面斜襟深蓝色上衣,下面是黑色的百褶裙,配黑色的绒袜,以及黑皮鞋。虽无春季校服颜色明亮,但衣衫再明亮终究也比不过女学生的容颜之美,都是花朵一般的年纪,便是暗色也能让人看出一些缤纷之感来。
    怀瑾知道伍世青要来接她放学,还未下课便收拾好了书包,铃声一响便拉着慧平跑出了教室,但总归也不愿被人见了自己气喘吁吁的模样,也不愿乱了发辫,跑了几步,与后面大批的同学隔了一段距离,便慢下了脚步。
    不多时,吕沛薇与柳述安便从后面追了过来,吕沛薇笑道:“平日里也没见你们跑得这样快,可是赶着去哪儿玩?”
    “哪里?!”怀瑾道:“还不是你们说周末要去跑马,我这就与慧平去各挑一匹马。”
    听了这话,柳述安想起昨日怀瑾说自己家里没马,忍不住大声调笑:“你现在知道你家有马了?!昨日不是还没有吗?”
    慧平闻言笑骂:“就你讨厌!”而一旁怀瑾想到昨日夜里伍世青让她例数他的产业,也是难免脸颊有些泛红。几人说着话便到了校门口,远远的便见马路的对面见着伍世青那辆打眼的福特。
    伍世青有几台车,通常他自己便坐这台福特,后来怀瑾上学,他愿意是将这台福特给怀瑾上下学用,但怀瑾觉得且不说这车太打眼,就说伍世青是要跑着谈生意的,自然是坐好车,她上下学实在没必要如此张扬,于是通常接怀瑾放学的是一台路上常见些的雪佛兰。
    如此伍世青的座驾往那里一停,即便他本人不下车,英德的学生多数便都知道,是伍世青亲自来接金怀瑾同学放学了。
    吕沛薇凑到怀瑾的耳朵边儿,小声道:“难怪你跑得快,原来是怕伍老板等得着急!”说完又笑道:“伍老板虽是你远亲,对你真是比亲兄长还好!反正比我那个总是跟我吵架的哥哥好多了。”
    或许是吕沛薇凑得近了,怀瑾听了她的话只觉得耳根到脸颊都有些发热,匆忙的道别后,便与慧平一同跑到马路对面上了车,坐进车里便听伍世青问:“怎么脸红红的?”
    伍世青原是随口一问,不想就见小姑娘扭头眼睛一瞪,嗔道:“哪里有红红的!没有!”
    明明今日早上出门好好的,这是又怎么惹这位大小姐不高兴了?!!!
    第34章
    付春是跑马场的马夫里管事的, 这一日早上一来便听经理常育衡吩咐,将马厩里里外外打扫一番, 道是伍世青下午要来选马。
    要说伍世青要来这事还真是有些新鲜。
    这跑马场虽说当年是一个英国人建的,但随后不久, 那英国人回国,便将跑马场转卖给了东帮, 从此一直都是东帮在管,说起来也有十数年了,过去严大鹏还是东帮老大的时候, 倒是也常来赌几把,而伍世青上位之后, 显是对跑马没什么兴趣, 跑马场的经营又没什么问题, 常育衡做得也尽心, 寻常一个月都难得来一次,便是有事,也是常育衡亲自上堂口里跟伍世青说。
    不得不说,在付春看来,如今的老板伍世青真是个怪人,作为一个帮派老大,除了交际,基本不上赌桌,连马也不赌,倒是常去舞厅, 但也没人见他跳过舞,尤其是近几年,常年是一身长衫,偶尔还在手腕上挂串佛珠,加上一头白发,确实是有了一些老成持重的架势,但一想他其实也就不过三十,实在是有些怪。
    要付春说,这男人即便有了权势,不嫖不赌,又有什么意思。然而常育衡却道:“他若是如你一般整日里就想着这么些子事,他能在这个年纪有如今的地位?前边的严老板倒是又嫖又赌,还抽大烟,是个什么下场?”
    且不说伍世青有如今的地位是不是因为他不嫖不赌,前边严大鹏确实是又嫖又赌又抽大烟,然后死于非命没错的。
    冬日的天黑得晚,五点便已然有些阴沉,付春按照常育衡吩咐了特地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衫,五点过了,便将马场里的灯都开了,早早的候在马厩的门口,原是蹲着的,不想被常育衡骂了一顿,道是难得的一身干净衣衫,蹲得膝盖上鼓两个包,见了老板不体面,便赶紧的起身,垂手站着。
    大约五点半的样子,一辆汽车从外边开了进来。
    跑马场的规矩,车子是绝对不能进的,就怕哪个浑的开车进来撞了场子里跑的马,马场里的赛马不比外边寻常拉货的马,配种和饲养的钱可以买好几台汽车。然而这规矩自然拘不到自家的老板,那汽车直接开到马厩的门口方才停下来。
    汽车停稳后,齐英,慧平,伍世青和怀瑾下了车。
    付春虽然不过是跑马场里一个马夫的管事,伍世青也不常来,但也认得齐英和伍世青,虽见四人下车便立马低了头,却也忍不住往慧平与怀瑾瞧。
    两人依旧是一身女学生的校服,但因这会儿日头几近下去,寒气上来了,皆在校服外加了一件缎面小袄,慧平先一步下车,身姿高挑,面容姣好,娉娉婷婷,已然是付春见过的小姐里极出众的模样。
    付春心道这应该就是报纸上所说的,老板家里那位远房的小姐,只是不知道为何未坐后排,竟在前排,这心思还未转完,却见慧平回身拉开后排的车门,从后面又将怀瑾请了出来。
    这一日前半晌下了些细雨,虽然午后便停了,但冬日里地上干得慢,慧平道:“小姐仔细脚下滑。”怀瑾应了一声,搭着慧平的手,从车子里抬步出来,站定后睁大了眼睛往四周瞧。
    这跑马场虽是十数年前建的,但一年前又重新装修过,场地看台皆置办的最新最好的。
    伍世青待怀瑾看了一会儿,道:“怎么样?”
    怀瑾闻言回头笑道:“我过去也没来过跑马场,没什么比较,倒是说不出个什么,不过看着倒是气派得很。”
    伍世青听了便道:“这会儿没比赛,回头你若有兴致,不嫌吵的话,比赛的时候带你来玩,热闹得很。”怀瑾听了自然是说好。
    二人说完话,早就等在一边儿的常育衡上前行礼问好,又回身指着付春与二人道:“这是马厩的管事付春,若是爷和小姐要挑马,想要什么样的,尽管与他说。”付春原本以为慧平如此出众,应该是小姐,结果竟是个丫头使女,再见怀瑾下车,虽是和和气气的,不像往常见的小姐太太们一般骄傲的姿态,但周身气度不凡,也是前所未见,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一时竟忘了朝代,慌张向前几步,垂手单膝一曲,道了一声:“给您们请安了。”
    这旧礼行得实在是有些过时,慧平见了噗嗤一笑,慌忙捂嘴,怀瑾也笑道:“您太客气了。”
    付春闻言起身一时也是窘迫得很,常育衡连连拱手道:“这家伙一年到头的伺候马,每日见马的时候比见人的时候多,爷和小姐见谅。”
    这倒是没什么好怪罪的,四人说着话,付春从马厩里牵出一匹深棕色的高马,只见那马毛发闪闪发光,四蹄强健有力,便是伍世青这种不爱马的也看得出,是匹很好的马。
    常育衡道:“这匹马名叫筋斗云,虽然并非冠军马,但也成绩颇好,而且外形好看,很受欢迎,而且脾气极好,出去游玩是很好的。”
    筋斗云?!!!那谁骑上它不就是孙猴子了?
    怀瑾闻言掩嘴直笑,便是伍世青也难免嘴角挂了笑。
    马是好马,只是这名字有些逗,而且有些太高了,看着总觉得危险。
    伍世青道:“可有矮一些的,适合小姐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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