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住在漳州城西的一栋小红楼内。他的警卫班长在叶坪时就和谢昌云很熟,所以一见到谢昌云来了,关心的询问了几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后,也没有通报便直接把他领上了二楼,而石小旦则被客气的留在了楼下。
    毛泽东看到谢昌云后格外高兴,他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喊道:“云伢子、哦!是谢排长来了,加菜!加菜!”
    漳州城的条件可比叶坪强了百倍,毛泽东喊加菜自然是心中有底。
    谢昌云在毛主席面前虽然很规矩,但是也不拘谨,他立刻带着一丝童真较真道:“毛主席,我现在可是副连长了。”
    “是啰!可你还兼任着排长呢!我也没有叫错嘛!”毛泽东也不让步。
    看来毛泽东对谢昌云的情况十分了解,而且由于再次回到了军队、近来心绪颇佳的他,也有心要逗弄一下这个令他十分得意的学生。
    不过当看到谢昌云撅起了嘴,毛泽东便转而道:“好了好了!不管是连长还是排长,我们云伢子都是带兵的官了,可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现在就请你这个副连长把这段时间的工作说来听听。”
    虽然事前已经知道了谢昌云一些表现,但毛泽东还是想当面再考究一下他。
    谢昌云并没有立刻回答毛泽东的话,而是另外问道:“毛主席,贺婶娘近来好不好?您看,我今天穿这身军装还是贺婶娘给的那套。”
    谢昌云话语中自然的带出了对贺子珍的一份依恋,毛泽东听后感触的说道:“再过几个月,你子珍婶娘就要给你添一个小弟弟了。她前些天来信也问到了你,另外还说你的父母都很好,要你放心。我已经回信了,把你的情况也写上去了,不过你受伤的事要你以后自己去说。”
    谢昌云连摇头道:“我可不敢,到时候还是请婶娘帮我说吧!”
    接下来,谢昌云就向毛主席汇报了回到连队以后所做的那些工作,并转达了首长们和二连指战员们的问候。
    毛泽东对谢昌云的话听得很仔细,并不断的频频点头和插话提问几句。他发现一个多月没见,自己的学生说起话来更有条理了,而且身体稳坐,言语流畅充满了自信,若不考虑年龄,其仪态风度并不亚于那些高级指挥员。
    可谓是一好百好,毛泽东此时对谢昌云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感到满意极了!
    谢昌云刚汇报完毕,毛泽东就连连道:“好!好!你这个小排长当得不错,副连长也应该提得!不过云伢子,这些都是战术上的事情,你想过更深一些的事情吗?”
    对一个小副连长提这个问题!毛泽东似乎有些拔苗助长的嫌疑。
    前世的战例都在谢昌云脑子里装着,红军这次长距离驰援的结果并不理想,所以他这次来本来就想和毛主席谈一些战略上的问题,现在正好毛主席问到了,于是他就顺势道:“老师,我在连队里除了看看从漳州带去的地图和书籍以外,基本上了解不到外面的什么情况。我想问问老师,现在我们苏区面临的形势如何?我们这次回师的目的是什么?我即便是在基层连队里,但是也想打个明白仗。”
    毛泽东再度站起身渡步道:“大军压境呀!北面是中央军为主的十几个师陈兵布阵,一步步的向苏区挤压。而南面呢?则是以粤军余汉谋为主的将近二十个团,他们竟然置漳州龙岩陷落于不顾,趁我们兵力不多,气势汹汹的已经深入了赣南上百里,彭德怀那里已经吃不住劲了。这次我们回师,目的就是要集中兵力粉碎南面这股敌人的进攻。”
    谢昌云道:“老师,我已经反复看过了赣南和湘粤赣边一带的地图,也研究过了红军以前的一些战例。湘粤赣边一带都是易守难攻之地,要独自实行在运动歼敌,也不是以三军团一个军团的力量所能做到的。况且从漳州到湘粤赣边有近千里之遥,等我们一军团和五军团翻山越岭赶到了那里已经成了劳顿之师了,战斗力必然要大打折扣。所以我认为在一军团和五军团到达之前,三军团的主要任务是佯做步步抗击,把敌人再放进来一些,让敌人的战线拉的更长。同时,要以一部兵力对敌展开袭扰,破坏其运输线和物资囤积之处,不能让敌人前进的太轻松。而回我们的回师部队接近湘粤赣边之后,要避开与敌人正面作战而直插敌人后方,切断粤军与他们老窝的联系,造成敌人心理上的恐慌或战略上的无措。届时,或两面夹击或集中歼灭其一部,整个湘粤赣边的战略主动权就在我们一边了。否则,如让入侵之敌进退自如,即便是我们迅速回师也不会取得很大的战果,最多也就是各自休兵罢战,这样虽然退敌的目的可以达到,但与同时动用三个主力军团所付出的代价相比,则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谢昌云全神贯注侃侃而谈时,毛泽东已经停止了走动,用兴奋的表情看着谢昌云。
    这个学生所表现出的战略才华在出乎毛泽东所意料之外。其所思所虑,绝对应该是军团以上干部和中革军委才能考虑的事情。
    “如果我们达到了上述拖住和蒙蔽敌人的目的,对粤军应该怎么样打?”见谢昌云停了下来,毛泽东意犹未尽的问道。
    “有两种打法。上策是歼灭一部而围其一部,迫使其不得不与我们达成今后互不攻击的协议,以彻底安定根据地南方。另一策就是硬打,能消灭多少就消灭多少,这样歼敌虽多,但我们的损失同样也会很大,不但削弱了我们在其他方向上抗击国民党中央军的实力,而且也会使粤系甚至是桂系更加防范我们。毕竟在现阶段,以蒋介石为首的南京政权才是我们当前最主要的敌人。”谢昌云尽情往下发挥。
    “未动而某,考虑甚远!古有周郎赤壁,今有我少年儿郎!我们的云伢子以后必当展翅高飞。但是云芽子,你这里面也有缺陷,就是与粤系做城下之盟这一条,即使他们愿意,苏区中央局和中革军委也不会同意,反而会置你我于叛逆投降之列。还有一点,敌人很可能会采取赣州之策,占领要害、凭坚固守待援,使我久攻不下而限于被动,如果能考虑在切断敌退路的同时,以一部兵力向韶关出击,攻其必救,这样就可以达到调动敌人、在运动中歼敌的目的了。”
    毕竟是运动战大师和深谙党内斗争之残酷,毛泽东几句话便点出了其中要害,令谢昌云深为敬服。
    于是,原来一直端坐着的谢昌云不由站起身,向当初拜师那样对毛泽东再鞠一躬以示受教。
    “老师,我还是看得太短浅了!”
    毛泽东抚摸着谢昌云的肩头道:“这无可自责!你刚才能看到这些,就说明你的眼光已经非同寻常了,况且你我师生二人也是相互补充嘛!此次回师后的局面如果你能料到三分,那就算是你的初出茅庐之作了。你今天所说这些,我随后就和林彪、荣臻同志他们商议一下,把意见集中起来电告中革军委。哦!开饭时间都过了。云芽子,我们先下楼去边吃边谈。”
    等侯在楼下的石小旦见到了毛主席下楼来了,过来忙起身上前敬礼。
    毛泽东握住石小旦的手道:“这个小同志,我们好像在医院里见过面。是不是啊?”
    “毛主席,你还还记得我?”石小旦激动得有些口齿不清了。
    谢昌云一旁赶紧道:“他叫石小旦,也是我们连的,和我一起川军、一起住院又一起归队。他的身体素质和领悟性都很好,军事技术进步很快,已经可以当战斗骨干使用了。”
    毛泽东笑道:“我们红军是人才辈出,后继有人呀!”
    此话是一语双关。
    不过当毛泽东邀请石小旦一起吃饭时,石小旦却赶忙的推辞了。
    毛主席和谢副连长吃饭时一定有事要谈。与谢昌云在一起时间长了,石小旦也学会了掌握分寸。
    毛泽东没有强求,而是转头问勤务员道:“今天加的是什么菜呀?”
    勤务员回答道:“红烧肉和红烧鱼。”
    毛泽东又道:“给石小旦同志拿一些过去,吃饱吃好了才有力气行军打仗。”
    谢昌云一旁凑趣道:“石小旦你记好数,一块红烧肉换一个敌人的命。”
    毛泽东又笑起来道:“云伢子此法欠妥。如果石小旦同志想大开杀戒,那今天我们就没得红烧肉吃喽!”
    石小旦挠着头不好意思的道:“报告毛主席,我就是一块红烧肉不吃也要努力杀白狗子,让谢副连长为我作证。”
    毛泽东一摆手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了请你吃肉就不能反悔,你等一会儿就把红烧肉当做敌人先消灭了。”
    吃饭间,毛泽东把盘中的菜大部分都夹到了谢昌云的碗里,边吃边和大快朵颐的谢昌云天南海北的聊了一通。
    谢昌云吃饱了之后就放下碗筷起身道:“老师,我要赶回连队去了,晚上我还要给到我们连的那些干部讲课。”
    毛泽东也站起来道:“军务在身,我就不留你了。云伢子,回去替我问同志们好!你自己也要注意,遇事要多动脑筋,要善于打巧仗,决不能蛮干,等打了胜仗我们一起回叶坪去。”
    把谢昌云送到门口时,毛泽东突然对警卫班长道:“把我的那块怀表拿给谢副连长,就算是我给他的奖励。”
    毛泽东不愿累赘,平日衣兜里除了装着香烟火柴之外,其它物品一般都是放在警卫员或勤务员那里,连怀表也不例外。
    谢昌云知道毛主席只有这一块怀表,于是忙阻拦道:“毛主席,这块怀表我不能要,您还是自己留着。”
    毛泽东道:“刚才我还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你这次是开路先锋,我们都要跟在你的后面。我还可以另想办法嘛!”
    谢昌云没有再推却,接过怀表后端庄的向毛泽东行了一个军礼,便和石小旦转身离开了。
    目送谢昌云的背影远去,毛泽东对警卫员道:“我们去林彪他们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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