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权率领的由新一军、十五集团军四个师、战区直属的一个装甲旅、一个炮兵旅、三个汽车团组成的五战区左集团,从齐齐哈尔向北开进,很快就占领了嫩江并歼敌六千多。
    然而,再从嫩江出发,一场大雪却让左集团遇到了空前的困难。
    嫩江以南和以东,是广袤的松嫩平原,但以北和西北就进入了大兴安岭南麓的浅丘陵地带,而且地势逐渐走高,在大部分地段,装甲和摩托化部队再无法像在平原那样完全展开,只有两条相距四十公里的丘陵公路可以供部队并列通行。
    而从气候上来说,也是开始进入了中国最严寒的地区。连续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使公路上的积雪平均厚度在六十公分,最厚处积雪可达一米多,气温也降骤然到了零下三十度左右。
    面对厚厚的积雪,坦克装甲车压上去只能行驶几十米,履带和轮对间就被雪填满再也无法动弹,最后只能以坦克掩护推土机在前面开路,将积雪推开大半再用履带车辆压结实,然后才是带着防滑链的汽车通过,每小时的前进速度还不到十公里。
    在这么低的温度下,所有车辆都不敢轻易熄火,即便宿营之后,每隔半个小时也必须发动一次,让发动机怠速运转一刻钟。
    因此,油料的消耗比预计增加了近一倍,走了不到两百公里,三百多辆油罐车带的油料就差不多都加到了车辆里,只得返回嫩江进行补充。
    车辆如此,人就更受罪了。虽然左集团全部都是装甲和摩托化,不需要徒步行军,而且载人的卡车都带有篷布,但车厢里的温度仍是相当的低,乘车的官兵只得挤作一团,并把毛毯被子都打开盖在了身上,军用水壶要么是捂在胸前,要么是放在驾驶室里不然一会儿就结成了冰疙瘩。由于行进速度很慢,有的官兵干脆就跳下车小跑一段来暖和身体。
    到了晚上宿营的时候困难就更大了,一个班一顶二十平方米的帐篷,光清理出一块可以搭帐篷的地面就要二十分钟,然后搭帐篷、砍柴火、生火暖帐篷和烧热水,不算吃饭的时间,整个忙下来就得一个多小时。
    睡觉时也得一小时一换的轮流看着帐篷里的火堆,帐篷的窗户都得打开,军官们也必须连续不断的进行巡查,防止有人中毒或发生火灾。
    这只是自然环境的敌人,还有真正的敌人更具威胁。
    日军的大部队虽然行动不便,但小股的滑雪部队却频繁出没,特别是在夜间,隔着几百米用掷弹筒发射几发、打了就跑,一开始两天也给中国军队带来了一些伤亡,并击毁汽车二十余辆。
    最后,左集团宿营时不得不把坦克和装甲车组成的警戒线扩大到了千米之外,然后清理出三四百米的射界,并在前方点燃一堆堆篝火,还不断发射着照明弹,四航司也出动了夜间战斗机对可疑目标进行了几次打击,这才基本抑制住了日军的袭扰。
    虽然隆冬季节的作战条件十分恶劣,但谢昌云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也不能让部队停下来。
    根据苏德战场的情况,苏军很有可能在两个月之后就可陆续向远东抽调部队,三四个月之后就随时可向日本宣战。
    另外如果不进行冬季作战,三月底之后黑龙江北部就要开始解冻,那时将有一个多月的泥泞时间或是春汛,不但同样存在的行进困难的问题,而且日军只要破坏几座桥梁,就可有效的延迟中国军队的推进速度。
    谢昌云必须抢在苏军准备好之前消灭远东的日军,不给苏联留下对日开战和染指东北的任何借口。所以算来算去,只有冬季是最佳的时间。
    十二月十八日早上,谢昌云乘飞机飞往了齐齐哈尔,然后只带了四名卫士转乘一架直升飞机,经停嫩江加了一次油,于天黑前到达了左集团的指挥部。
    虽然是皮帽、皮靴、皮大衣,但一走出机舱,谢昌云还是感到了刺骨的寒冷,直到进了四百米外的李一权的帐篷里才缓过劲来。
    “昌云,你说你慌着来干什么,有我在这里你还不放心?”李一权一边脱着皮大衣,一边埋怨着小舅子。
    作为战区副司令长官,李一权住的条件要比基层部队好多了,帐篷里不但有一个行军床和一张折叠桌、四把折叠椅,并有发电机发电照明,而且还有一个带烟囱的柴油取暖炉,在帐篷里穿一件棉衣就可以了。
    谢昌云拖过一把折叠椅靠着炉子坐下,一边烤着手一边道:“不存在放不放心,一来是想看看有什么能帮你解决的问题,二来也实地体验一下你们的困难。遇到这个天气,我估计你们的作战计划要延期了,这个不要紧,再给你们二十五天时间。”
    李一权道:“按现在的速度,再有四天时间,我们的左翼集群可以翻过大兴安岭逼近海拉尔,右翼集群五天可以到达塔河一带,主要的战斗将随后展开,我计划是以七个师进行攻击,以两个师和工兵部队保障后方。日军在我们预定的作战区域内共有五个要塞群和一个师团、三个骑兵联队、两个战车联队的机动兵力,合计兵力在七万左右,只要空军的支援和后勤保障能够跟上,预留二十天作战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谢昌云道:“从缴获的日军地图和空中侦察的情况看,日军在边境一带有大量的小型机场,可以起降战斗机和轻型轰炸机,你们只要控制了这些机场,空中支援会很及时的。后勤保障方面有什么问题?”
    李一权道:“关键还是油料,补给线越拉越长,现在油罐车一个来回要四天四夜,以后可能会延长到七八天,三百多辆油罐车显然不够。另外带的那些罗卜大白菜和土豆盖上棉被都冻坏了,吃起来不是个味,得想办法补充一些蔬菜来。”
    谢昌云道:“油料供应方面联勤部已有安排,在沈阳已经改装了二百多辆油罐车,并征召了六百名司机和修理工,三天左右就能到达嫩江。蔬菜供应,我看干脆给你们空投一些脱水菜和蔬菜罐头来好了。另外猪肉白菜、羊肉罗布的冻包子饺子、还有肉菜饭团也给你们空投一些,连菜带饭都给你们解决了。我马上就给联勤司令部发电报。”
    李一权笑道:“你要另外供应,那我们的伙食费可就省了。”
    谢昌云道:“这种时候还算什么伙食费,只要能坚持下来,一天一人再加五毛钱的伙食费都行。”
    李一权道:“总的看来,我们之前冬季作战的准备还是做得很充分的。这次只是推进速度慢了一些,但非战斗减员到现在为止只有三百多,部队的士气还不错。”
    谢昌云道:“越往北越冷,此外仗一打起来,有些防寒措施就不一定能落实了,因严寒造成的非战斗减员肯定会增加,你们对此要有充分的估计。我明天白天就不跟你们指挥部走了,准备坐直升飞机沿途看看部队。”
    李一权道:“有直升飞机就是方便,不然你坐车连超车都超不过去。前几天遭日军袭击造成的十几个重伤员,四架直升机三个多小时就都给转运到后方医院了,武装直升机更是管用,每天轮流两架在前面侦察开路,前方的情况了解的清清楚楚,小股的日军根本不敢靠近。”
    谢昌云道:“直升飞机我们要陆续大量装备,要不了几年,就可以装备到师一级,到了那个时候,陆军师就可以成为一个拥有完整打击手段的独立作战单位了。”
    李一权道:“那军和集团军是什么样的结构呢?”
    谢昌云道:“集团军和军只能保留一级,这些完了再详细和你们说。外面天都黑了,你们几点钟开晚饭?”
    李一权看了一下表道:“现在还不到五点点,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开饭。这里冬天夜晚时间长,下午四点一过天就暗了,早上将近七点钟天才开始亮,晚饭不能开得太早,而且必须油水足,免得天还没亮就把人饿醒了。”
    谢昌云道:“听说漠河在夏天还有白昼,最黑的时候隔着十几米都能认清人。等什么时候我也来见识一下。”
    李一权知道小舅子的生活方式与别人不同,一有时间就喜欢游山玩水,也就相信了他说的是真话。
    谢昌云又和李一权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又到附近的部队转了一转,这才掐着点回到了李一权的帐篷吃晚饭。
    由于是自家人,而且李一权也了解谢昌云的秉性,所以并没有给他单独加菜,一小盆肉罐头炖大白菜、一盘肉丝炒大头菜、一盆大米饭,就算两个人的晚餐了。
    晚上谢昌云也没有另安排住处,而是在李一权的帐篷里加了一张行军床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吃了碗方便面,谢昌云就上了通用直升机,在空中沿着蜿蜒行进的部队往前飞了二十多公里,找了块靠近道路的平底落了下来,趟着过大腿深的积雪很费劲的走了二十多米,这才来到了已经被车辆碾压得硬邦邦的公路上。
    正在路过的部队是新一军二一六师,坐在汽车上的官兵们一见到谢长官竟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就立刻都欢呼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辆粤虎车开到谢昌云面前停了下来,一名军官跳下车跑上前理政道:“报告谢长官,二一六师三三八团三营营长段和亮前来报到,请长官指示!”
    谢昌云道:“段营长,你的车里还坐得下人吗?”
    段和亮道:“还可以挤两个人。”
    谢昌云道:“那好,我就做你的车走一段。麦德彪,你跟我上车。”
    谢昌云当然是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麦德彪和段和亮都挤在了后面,其余的卫士则赶紧上爬了后面的一辆卡车。
    车开动以后,谢昌云便转头问道:“段营长,你这车里有七个人,除了你之外还有几个东北人?”
    段和亮道:“还有三个,一个是老东北军的,另外两个是在关内长大的东北子弟,都读过书,一个是营部参谋,一个是通信班长。”
    谢昌云道:“都在哪里念的书?”
    那名中尉参谋道:“报告长官,我是在北平上了四年小学,在西安上了两年初中,后来又在赣州上的高中。”
    谢昌云道:“你这个上学的经历,可以称得上是东北民众的逃亡写照了。父母都健在吗?”
    中尉道:“父亲在西安病故了,母亲和奶奶还在。”
    谢昌云道:“家里生活还过得去吗?”
    中尉道:“从西安到赣州以后,我母亲在烟厂找到了一份工作,我奶奶买菜,我和弟弟妹妹上学都是免费的,日子过的还可以,吃穿都不愁,我上军校以后家里就开始攒钱了,我弟弟去年也上了大学。”
    谢昌云道:“你上军校是为了攒钱?”
    中尉道:“那可不是。我上军校两年每个月只有几元钱的津贴,当时要是去当工人,每个月可以拿到三十五元左右,除去生活费至少还能剩二十多元。我参军就是为了打回东北来。”
    谢昌云道:“你奶奶和你母亲不拦着你?”
    中尉道:“没有。我高中毕业时,我奶奶说我要是不当兵,她就不认我这个孙子了。”
    谢昌云点了点头道:“你有一个好奶奶,替我谢谢和问候她老人家。通信班长是哪位?”
    横坐在车最后的一名上士举手道:“报告长官,是我。我是在赣州上的小学和初中,上完初中就来当兵了。”
    段和亮道:“这小子的父亲是二一八师的杨师长,初中毕业还不到十六岁就非闹着当兵不可,别看当了三年兵,现在也才十九不到。”
    谢昌云道:“小杨,你怎么不念完高中再来当兵呢?”
    小上士挺直了胸脯道:“不想等了,就想早点打鬼子。”
    段和亮笑道:“谢长官别听这小子胡扯,他是念书念不进去,勉强混了个初中毕业。不过脑袋特别机灵,来部队以后表现还不错,先是在团里当了一年的通信员,后来闹着下连队当了步话机员,打锦州的时候主动呼叫炮火,还打死了三个鬼子,得了一枚七等云麾勋章,后来才调到营部当了通信班长。”
    谢昌云道:“既然这么喜欢当兵,而且又立过战功,等打完了仗我特批你上军校好了,也算是子继父业。”
    小上士立刻眉开眼笑的道:“谢谢长官提携!我爸爸是少将,将来我最少要当个中将。”
    段和亮道:“你这小子,在长官面前说话别没个分寸。”
    谢昌云道:“有理想,不错!不过你要当心一些,我会盯着你的。”
    正说话间,行进的车队就停了下来。
    在车上等了几分钟,见前面还没有动静,谢昌云就开门下了车,麦德彪和段和亮也跟着下来了。
    “段营长,这是什么情况?”谢昌云处的这个地方正好地势较高,往路边走几步就可看见前面蜿蜒两三公里的长龙。
    段和亮道:“可能是前面有车辆出了故障,这种情况每天都会遇到几次,等一会儿就应该可以走了。”
    谢昌云道:“遇到这种情况都怎么处理?”
    段和亮道:“短时间能修就修,修不好就用装甲车拖着走,按我们的行军序列配置,每隔四十辆汽车就有一辆装甲车和一辆修理车。”
    谢昌云道:“是硬牵引还是软牵引?”
    段和亮道:“是硬牵引,距离三米。”
    谢昌云点点头道:“这个办法想的好,不但解决了车辆抛锚的问题,而且一旦有敌情,装甲车还可以为步兵提供掩护。你们有没有中途遇到敌情的应变方案?”
    段和亮道:“有,总共有四套方案,而且都演习过了。长官请看,现在卡车上的机枪都架起来了。”
    谢昌云前后仔细一看,果然载人的卡车都把篷布掀起了一截,把机枪的枪管伸出了车外。
    见部队时刻保持着警惕,谢昌云就更放了心。
    过了没一会儿,前面的车队果然又动起来了,不过谢昌云没有上粤虎车,而是向后走了一段,然后上了一辆装甲车。
    这辆装甲车是二一七师装甲团的,谢昌云在装甲车上与士兵们说了一阵话,见时间已经是十一点过了,于是就下了装甲车,上了后面一辆冒着热气的炊事车。
    这辆用美制十轮卡车改装的炊事车里有四名炊事兵正在忙着,只觉得一股冷风从外面卷了进来,抬头一见是谢昌云一名军官出现在了车里,立刻都停下了手笔挺的站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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