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眉毛一挑:“当年只是涿鹿匆忙一面,你居然还认得我,记性不错。”
    姬轩辕笑笑,并不想炫耀自己过目不忘的天赋。只要是他见过的人,就算日后乔装改扮,也休想瞒过他这双眼睛。
    “不过你和当年相比,倒是年轻了不少。嗯,还是这个样子更适合。”他直率地以欣赏口吻说道,言语虽略显轻挑,但经他说出来,却丝毫不让人反感。
    女娲问道:“你方才说迟了是何意?云顶天宫现在怎么了?”
    祝融回答:“我前脚才走,天门外的太极阵就发动了。现在整个太昊宫是针插不入,水泼不进。外人休想进去,当然已经在里面的也别想出来。”
    女娲神色一凛:“难道他真的回来了?”
    祝融说道:“我不确定。纵使不是那位亲临,但他的手下,无疑早就混了进去。再加上某些心神不定的……别的先不提,就说蓐收那家伙,你们觉得他会甘心接受一个人族一步登天?”
    女娲眉头微蹙:“这么看来,想必此刻登云路已有埋伏。”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说他去不得。”祝融抱臂说道,“我的燎原火尽力一试,也许可以将太极阵边缘烧开一道口子,送他进去。但云梯这段路如何通过却是有点麻烦,强行突围只会打草惊蛇。”
    姬轩辕问道:“若是云梯不便,是否有别的路可行?”
    女娲沉吟半晌,说道:“阎罗地府之中,倒是有一条三界初分时留下的直通天界的捷径。但这条路从未有足迹踏入,也不知是否还在。况且阎罗他……”
    祝融明白她的心思:“阎罗虽然一向中立,不管外界纷争。但此事关乎天地平衡,不管是那位归来,还是浊印解封,他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他的话音刚落,耳边忽然传来扑棱棱的声音。一只玄鸦不知从哪冒出来,径直飞到阶前,将一枚碧玉令牌衔给女娲。火神见了不由得一笑:“原来是日蚀使者到访,看来那位夜神也并非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我们还在这里担忧,他却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了。”
    女娲看着掌中令牌,脸上露出欣慰之色:“他既主动邀人前去,想必有心出手相助,真是再好不过。”她将令牌转递给姬轩辕,又看向祝融:“这次恐要劳你陪他走一趟了。”
    “娲皇放心。若是没这个意思,我今日也不会来了。”对方答得十分爽快,“再者阎罗一向不肯见外人,聚会也从不出席,我倒很好奇他变成什么模样了,这么含羞带怯的,难不成是突然长了两个脑袋?”
    姬轩辕差一点笑出声来,连忙低头努力忍住。只听女娲说道:“那事不宜迟,待仪式结束后你们立即前往地府。我已令方雷在殿外等候,她熟知幽都地形,当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另外一侧,云无月和凌星见总算穿过空间大门,又在一条黑暗狭窄的小道中走了一段时间,眼前这才呈现光亮。两人还来不及欣喜,便发现外间的景物与天鹿城大相径庭,举目所及皆是形状古怪的石制穴屋,黑沉沉的天空下四处巫火燃烧,薄雾弥漫中隐隐有血腥之气。
    “这是……西陵城?!”他们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
    凌星见左右张望:“这里究竟是现实……还是又一个梦境?”
    云无月闭目凝神感知周遭波动,确认道:“是现实中的西陵城,原来古厝回廊真的与此处相连。”
    “西陵……此处是巫炤的地盘,我们不可久留。趁他此时不在,不如尝试另开通道返回天鹿……”凌星见还未说完,忽然感到身边的岑缨动了动,紧接着一声细微的嘤咛。
    “岑缨?你醒了?”他连忙把人扶到石壁上靠好,让她慢慢恢复醒神。
    “凌星见?云无月?我们这是在哪儿?小叔叔呢?”岑缨使劲揉眼睛,看上去还是头脑昏沉,云无月站在她身边,暗运妖力为她清除体内残余的蜃气。
    “他……”凌星见不忍她难过,迅速转移话题:“这个稍后我再告诉你,我们必须先赶紧离开西陵。”
    “西陵?!我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岑缨恢复清醒后,立刻被周围情景吓了一跳,“而且这里……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云无月说道:“此间血光极盛,莫非刚经历过大战?”她刚说完,山后就远远传来一声男子的尖叫,其音之惨烈令人心惊动魄。
    “那边好像有人遇险,我们快过去看看。”岑缨看看两位同伴,见他们皆无异议,便向声音来源处奔去。云无月拦住她,自己走在最前面,让她和凌星见紧随身后。一行人穿过石栏城洞,迎面只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差点和领头的云无月撞个满怀。
    “刘兄?!怎么会是你?”岑缨看清来人的容貌,不禁大吃一惊。
    刘兄全身狼狈,衣衫早被山石荆棘割得破烂,脸上满是血痕。他已是筋疲力尽的状态,看到熟悉的朋友们,脸上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骇然。
    “凌、凌星见?还有岑缨……我、我果然已经死了吗?不然怎么会……忽然看到你们……”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喃喃自语,忽然双肩垮下,整个人摔倒在地。
    几个人连忙将他扶起检查,见他虽然双目紧闭,但鼻端尚有微弱呼吸,大概是因过度疲劳而昏了过去。刚想仔细救治,忽然空中尖啸声响起,一只浑身白光的英招从天而降,凶猛无比直向刘兄咬来,原来这就是方才令他惊慌奔逃的原因。
    云无月应变神速,身形一闪挡住岑缨和刘兄,同时袖中长鞭飞出,卷住英招的翅膀令它暂时无法动弹。凌星见以指捻诀将仙符燃起,三味真火将它烧得跳腾挪嘶。但这只神兽性情凶悍,虽然全身被制却毫无退怯之意,反而愈加挣扎,大有一死也要拼命之势。
    正在僵持之际,半空忽然传来一声冷笑:“何方宵小如此大胆,竟敢阻挡本神除魔?”说话间一道飞虹袭来,竟将云无月的鞭子从中一切两断,虽说女子并未使出全力,但对方能这般轻易斩断她的攻势,实力着实不可小觑。
    凌星见戒备地打量来人,见他脚下隐带五色彩光,身形远高过一般人,两道刚硬的剑眉下目光森冷,心中猛然生出一个念头:“你是金神蓐收?”
    此话一出,岑缨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遮住刘兄。她记得典籍中记载蓐收最恶人族,再加上先前海市蜃楼中的耳闻,心里早存了三分惧意。尤其对方此刻挟带杀气忽然出现,面相望之更显得凶神恶煞。
    蓐收冷冰冰说:“我已许久不临下界,想不到还有新人族认得本神。今日无意多开杀戒,只要把身后那个魔族交出来,我可以暂且饶你们不死。”
    凌星见说道:“魔族?神君是否弄错了,这人是我们的朋友,货真价实的普通人。”
    蓐收冷笑:“普通人?他身上的血脉之力分明与那家伙系出同源,你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血脉之力?”云无月眉头微蹙,对凌星见说道,“莫非他指的是巫之血的源血?”
    “哼,这些安邑余孽,简直比杂草还要可恶。不论如何消灭,他们总能死灰复燃,简直阴魂不散。”蓐收不屑道,“总算天道循环,终于被我发现了他在人界的藏身之处。”
    云无月说道:“难怪这里到处血腥味,莫非是你下手不成?”
    “是又如何?我奉天道除魔灭障,这些虫蚁早就该死了。只可惜那魔头不在,不能让我亲自手刃,一泄心头之恨。”
    凌星见忽然说道:“说什么替天行道,原来不过是为了私仇。生而为神,这嗔怒之心与凡人也无甚分别嘛。”他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可我记得远古史料中载,你与辛商的斗争明明胜少败多。若他当真在此,只怕还不知道是谁手刃谁呢。”
    岑缨担心地看着朋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这般出言激怒,金神绝不会手下留情。果然蓐收怒气暴起,掌中光焰凝聚,似要一击将他打成碎片。凌星见却镇定不动,劲风将他衣领撕开,露出了内里星工辰仪社的令玉挂牌。
    云无月刚要阻拦,却见那道虹芒临到少年跟前忽然顿住,蓐收发出咦声惊讶,似是见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怎会有……”他莫名问了半句,继而满脸警觉:“不对,你到底是何来历?”
    凌星见低头将衣襟不动声色地整好,平静说道:“在下?不过是个传话的凡人而已,神君不必多疑。”
    两位女子听得一头雾水,然而金神居然真的收了势。他站立半晌,沉声问道:“那边……有什么话说?”
    他的声音有些不甘,又隐隐带了一丝奇特的畏惧。
    凌星见缓缓回答:“那位陛下有言,龙渊事关重大,时机未明之际,不可因私念轻举妄动。”他本来一向年轻活泼,但这句话说出来,眼神中竟有一种从所未见的凛然深沉。
    蓐收听了咬牙不语,身形忽然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空中。
    岑缨在一旁瞧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在占据优势的情形下退去。她迷惑地看着凌星见:“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啊?他怎么突然走了?”
    少年沉默不答,过了一会儿方道:“现在不急说这些,我们还是快救治刘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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