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转过身去,我能从背后认出你,大臣可未必认你这张脸,但声音和你说的事情上能认出来,要费一番波折,不会有什么大事。”
    “呵,那可未必。”如果皇后都不能一眼认出来,那问题就大了去了。罗贯中本不该写的这么差劲啊。
    朱棣凑过来看了一眼:“爹,他写的是逐渐隆起,不是一夜剧变。”
    那这就合理了……才怪啊。
    朱元璋的眼中暗含杀气,打算一会和他摔跤,别的皇帝的故事,要么是自己生前瞎编,要么是小说家编造的,自己相貌奇异这件事,完全是这个篡位的混蛋儿子编造的。连龙都信了,跑来看我。“你怎么不编你自己长了一副龙脸呢?”
    朱棣:“我还活着,不足以取信于人。”
    我顶着一张正常的面貌,还有漂亮的大胡子,跟人说我这是龙颜龙须,人们不会信的,满朝文武哪一个不知道我长成什么样子。
    朱元璋:别一会了,就现在吧。
    “来玩摔跤。朱允炆呢?”
    马秀英劝道:“他不愿意出门,你让他在室内躲避,也没什么不可。”
    “你别管。或战或退,他总得有个章程。一天天的躲在屋里能有什么出息?”
    朱允炆本来在屋里写诗大发感慨,他本来觉得自己性情刚烈,宁死不屈,算是一个大丈夫。但老祖父认为不是,没有当面上去搏斗,就不算硬气。
    “我可能得……得率军亲征,平定燕王之乱,祖父才能满意。”
    马氏无奈的点点头,她想要离开这里,日夜忧心自己年幼的儿子,又放不下悲伤无助的丈夫。
    建文帝被朱元璋强行扯了出来,老祖父还愿意为他最后操点心,让这个本来就练武的小孩,学会什么是普通人之间解决问题的办法——打架。一旦将来离开这里,像汉唐那些皇帝所说,泯然众人,可以有自保的能力。朱棣显然是个好陪练。
    仇恨本该驱使人更加勇猛,不应该驻足不前。
    朱允炆早就想开了,双方换了跤衣,猛地往上一冲,伸手一抓朱棣的肩膀。
    仿佛绣娘的金针穿过薄薄的真丝布料一样简单,他腾空而起,被朱棣揪着腰带拎了拎,放在地上。
    朱元璋一看他的表现,气的破口大骂:“老子以为你天天躲在屋里下苦功夫练习,打算来个一鸣惊人,吓住朱棣。你他娘的每天在床上学蛆吗!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你是烧死过的鬼,还怕被他打?跟他拼命。”
    朱棣露出了狮子一样萌萌的微笑,他没有暗下黑手,这是成功者的傲慢,也是不需要巩固统治带来的轻松,还因为老爹同样是行家里手,自己暗下黑手会被看出来:“对啊,你小子迟疑什么呢?”
    朱允炆也很气,恨自己无能,怎么这一交手还不足一次呼吸的时间,就被放翻在地:“我没有怕!我是真打不过!”
    朱元璋这就放心了,比起没能力,更糟糕的是没胆量。
    “朱高炽,你来与他摔跤。你们两个一样文弱,正合适。”
    朱高炽觉得一点都不合适,建文帝算是一个健康的普通人,自由也学习骑射、刀枪、火器,自己则不然,除了略微会射箭之外都不行。死后虽然不觉得身体沉重,却常常觉得没力气。
    徐贞静推他:“你原先体弱,现在沉疴全消,何不试一试。”
    皇后们看不得这互相把人往地上摔,满地打滚的场面,各种去花丛中散步闲聊,徐贞静挽着婆母的手:“他们从来没有提起过殉葬的嫔妃去向何处,是漠不关心呢,还是不愿意细想?”其中妃子如何不好说,宫女可能已经改嫁了。
    她当然不介意这一件事,只是奇怪于朱棣为什么没有为此生气,可能因为他的宠妃都死在前面?那也不对啊,也没见他去找那些宠妃。汉成帝、唐明皇都曾为了自己的宠妃称臣纳贡,把人弄回来。万岁也没有真当自己是真武大帝转世,平时也在各处烧香拜神,登基称帝后还手抄了几十万字的经卷,大建寺庙道观,那日见鬼魂能御风飞行,看的眼睛都直了。
    马秀英悠然道:“只要消息传不到人间,不叫天下人议论,不叫他死后沦为笑谈,也就罢了。带到阴间来伺候他反倒在其次。”朱元璋是见惯了寡妇红杏出墙,读历史书时发现也不少,还有些被新君继承了,要杜绝这个问题。朱棣就简单的多了,他一向标榜自己继承了洪武正统,能不改就不改。朱高炽还没来得及改就死了。
    二人走来走去,摘了两篮鲜花。一篮子玫瑰用以制酱烙饼,另一篮子则准备供在佛前以及赏玩。
    刘清箐忽然跑过来,拍着壁垒:“明朝的两位小妹妹!过来聊聊,你们的袄裙是怎么做的?”
    徐贞静低声问:“这是?”
    “宋哲宗刘皇后。”马秀英大步走过去:“怎么了?”
    “我想做时新的衣服穿,你瞧,裁缝们做的都不好看。你们穿的虽然简单,看起来却更好看。赵飞燕说袄裙更适合跳胡旋舞,我想试试。”
    朱棣虽然偏爱次子,也不能坐视讨厌的侄子揍自己儿子,只好亲自上去把儿子摔一顿,再把侄子摔一顿,再陪着老爹正正经经、认认真真的开始摔跤。
    朱高炽坐在旁边慢慢悠悠的削水果,眼前远远的放着一本书,书页上压了两只玉镇纸,好好的翻开了,看一句品咂一会,十分和缓平静,悠闲自在。
    “真是能者多劳。”刘彻看的有些手痒,摩拳擦掌:“朱棣,我与你来一场。”
    洪武和永乐二帝纠缠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未分出胜负,从抱在一起角力改为抱在一起喘气,两个人脸贴脸的抱在一起抓着对方肩膀,两个人四只脚总有两只在互相绊倒对方。
    一听这话乘势分开,拿银牙签吃了朱高炽削出来的一盘水果:“好啊,不知道汉朝的角抵和明朝的摔跤有什么不同。”
    互相谈了谈其中的差异,好像没多大区别,运用的技法差不多,规则也差不多,不许咬人、挖眼、踢裆而已。“不如带点彩头,玩起来也更有意思。”
    “赌一个陪葬小陶俑?”
    朱棣当即答应:“可以。原以为这些陶俑在阴间会活过来服侍君王,没想到啊。幸好我做的小。”他也有百官朝会、仪仗、鼓乐的全套俑人,但只是一尺高。他们之前收拾的时候,还收拾了挺久。各自按照组合装箱,再也没有打开看过。
    皇帝、藩王的墓里都有这种陪葬,要把生前的排场保留下来,带到阴间去使用。结果就是集市上有不少陪葬俑流通贩卖。
    刘彻大笑:“哈哈哈哈哈只有嬴政做了真人一样高的车马和俑人。亏死了。”生前多花钱,死后没地方放,还舍不得炸毁扔掉,只能摆在这里当做围墙。
    他选了一个很健壮的力士俑人,双手之间持有的是木质武器,也可以替换成木质的□□。
    明代塑像极精美,即便是小陶俑也比汉朝的细腻精致的多。
    “来,你选一个。”
    朱元璋对古董不怎么感兴趣,倒是更喜欢汉武帝这些年来收集的书,全都是优中选优的佳作,稍差一点的都丢到炉子里引火烙饼了。他这里不仅有无数思想家的历年佳作,还带有批注,批注的合情合理,看了只觉得酣畅淋漓,甚是舒爽。
    三间屋子放的书和古董,还有一间屋子里,一层层的架子摆满了陶俑,以汉朝的为主,还有历朝历代的珍品,一看做工就不是汉朝的东西,是唐朝的胖娘们。
    “都是下棋、斗剑、蹴鞠、摔跤时赢来的。还有送的礼物。”刘彻随意一指:“这对磁州窑乌金釉刻花胆瓶里装的是历代箭簇,上至春秋战国时期,下至明初。”
    箭簇,就是箭头。历代的箭头根据冶炼技术、针对目标不同,形状也多种多样。不只是宽窄薄厚的区别,有些专门用以破甲、有些用以杀马,有些则是箭头后面还带一个月牙形尖儿朝外的小铲。
    朱棣眼睛都亮了,这种东西虽然没有意义,但非常好玩:“赌这个,恐怕武帝舍不得。”
    刘彻含笑点头:“你是知道的。”他随手伸到胆瓶里,指尖捏出两枚箭簇,一个又尖又细,几乎和箭杆的粗细一样,另一个则是窝窝头切片的样子,箭头是个弧形。
    朱棣接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准确的指出了此物的年代和用途:“我说的对不对?”
    刘彻:“不错。”随手掏出一个大金盘,抱着胆瓶抖了抖,哗啦一下倒出来一大盘子的箭簇。都挺新的,有些虽然槽口带血迹,却闪闪发亮,一点老化的痕迹都没有。
    朱棣很少赏玩古物:“这三棱簇,两翼簇,应当是秦汉时的东西。人间见不到这种,不带锈的好东西。看起来真不一样。”
    刘彻拈起矛形簇:“这是战国的。”收集这些东西,不仅为了武器的变迁,还有更重要的,那就是历年来冶炼技术的变化,排列整齐,从色泽上一眼便知。
    朱棣抓起一枚元朝的箭簇:“女真人至今还用这种。”
    恋恋不舍的看了好一会,才去选□□的小俑人。正在慢悠悠的看着,忽然脸色变了:“这是什么?”
    一个小小的汉俑,跪坐在地上,上半张脸没什么问题,嘴巴却像是鸟嘴,嘴巴和下巴连在一起,看起来怪怪的。
    朱棣大怒:“这是按照我爹的画像做的?这是何意?”
    刘彻也是一怔,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陶俑做出来时,你的祖辈们还不知道在何处呢!”
    朱棣坚决不信这种话:“此物栩栩如新,究竟是汉代的还是新做的难以分辨。莫非汉武帝你故意为之,取笑于我?”
    从一开始突然过去找我摔跤,就不对劲。
    是故意引我来此,看到这件东西?
    刘彻本来想给他讲讲古代文化,一看他这副表情,心下暗暗恼怒,你以为我汉武帝会骗人取乐?那是我们高祖会干的事。“等我赢了就给你讲。”
    “你若是输了呢”
    刘彻冷笑一声:“朕从没输过。”
    朱棣:“秦砖汉瓦具成焦土,谁能不输?”目前为止我还没输!“就赌这件!”
    刘彻越发怒火中烧:“说得好,好一句大彻大悟得三摩地的话。凡事总有成住坏空,你且等着。”
    朱棣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满:“你可要拿笔记下来,三五百年等不着明朝覆灭,你别忘了。”
    刘彻冷笑:“我连活带死一千五百年,没见过三五百年不灭的朝代。”
    朱元璋正在客厅里熟门熟路的看书,他常常在这里看刘彻的珍藏,看了二十多年,还没看完。“汉武帝,朱棣,你们因何争吵??”
    刘彻傲然道:“你儿子不认得古物,只知道多疑。”
    “真稀奇。”汉武帝居然能说别人多疑,古代一个武帝,一个武后,多疑莫过于如是。
    朱元璋心说以你我父子两代人的多疑,要远远的超过汉武帝。这就不要比较了,攀比不好。
    二人这次交手时,各自带着怒气,奋勇迅捷。
    身量相差不多,朱棣虽然更胖一些,现在却没有体重上的优势,还要顾及自己揣在怀里的胡子不能甩出来。
    汉武帝没有那么长的大胡子,头颈轻便的多。
    这次摔跤不用裁判,在地上拿竹竿画了个直径一丈的大圈,出圈者输,除双足之外身上任何地方触地者输。简单方便。
    朱棣的技巧力气虽然都很强,奈何刘彻修炼多年,一千五百年的功夫不是白费的。
    平时藏起来不愿意用,今天一生气,化体内积攒的阴气为重量,轻飘飘的鬼体顿时足有三百斤中。
    朱棣心说不妙,这是遭了暗算了,试图按照素未谋面的张三丰张真人的太极拳来以巧化力。
    四两拨千斤只是个文学性的描写,力量差距真那么大时,不好使。
    朱允炆忽然拿着两张祭文走了出来:“朱高煦谋反,朱瞻基御驾亲征。”
    “啥?”朱棣一怔,就被刘彻扔了出去。他毕竟不是猫,没办法在空中扭腰用脚落地,直接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顾不得指责二人狼狈为奸,串通一气,过去夺走祭文:“这是……这是五天前的祭文?被你藏了起来?”
    朱允炆冷冷淡淡问:“你知道了又能如何?我本来想等他们尘埃落定再告诉你,忽然觉得应该让你尝尝祖父在九泉之下担忧的心思。”他只是想看朱棣被狠狠的摔在地上。朱元璋没这么狠。
    刘彻一点都不信,这么刺激的一件事,理应攥在手里,等什么时候突然下来朱高煦和朱瞻基其中一人的死讯,给朱棣一个意外惊喜,岂能这样直接暴露出来:“少在这里惺惺作态!眼看着朱棣要输,突然跑出来宣告此事,叫他熟的体面一些,实在是下作。朱棣,输不起就别玩!”
    朱棣拍了拍身上的土:“如今胜负未分,不要先下定论。朱允炆与我有仇,你却是此处的长官,朱允炆若想谄媚与你,也会这么做。”要说暗中投靠不太可能,我盯着呢,只有我爹隔三差五去借书。
    刘彻脸色微变,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作为镇长,他理应对着皇帝们按照他们生前收缴赋税的数额收取赋税……就一次都没想起来过!对徽钦高仨人都没想起来。应该去收人头税、田税、柴税、桑税等诸多项目。一个都没想起来,阎君也没想起来,他们这记性实不怎么样。“李世民尚可和我称兄道弟,赵匡胤酿酒敬奉,他么,若要做个仆役,到还可以。”
    朱允炆愤然:“你们休想。我不依附于人,只是……出来搅局。”
    朱高炽安安静静的占据了朱元璋身边的位置,基本上把祖父挡住了,杜绝他跑过来寻求帮助的可能性。
    朱棣看老爹躲在朱高炽身后暗中观察,就没有动手,把朱允炆推回屋里,拿了一根木棍插入门环之中,权作门闩。回来继续搏斗。
    又堂堂正正的输了一次。
    自己压下怒火,确认了他真不对劲,看起来瘦些,实际上沉重的多。找借口:“汉武帝修炼多年,果然不凡。”
    一千五百年啊,吃的粮食堆在一起比我的陵寝都大,如果没点成就,枉担了’老鬼’的虚名。
    刘彻欣然点头:“若不是你胡乱猜疑,我本不想动用法力压你一头。”
    法力!多么高大上的名字!在神魔小说里听说的。
    “那究竟是什么?”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楚人尊凤、鸟为图腾,制成俑人就是人面鸟嘴,”加上制作技艺不精湛,就把嘴巴捏的特别大,看起来和下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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