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看两军打仗当热闹场面,我更喜欢的看杂技百戏。我知道说也没用,你们都热衷于打仗。”
    嬴政淡淡的看了一眼勤劳正直聪慧却厌战的同僚:“在人间出征,是为了不被别人攻击,朱祁镇那样的属于意外。在阴间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保万事无忧。”
    “我知道。你们筹备你们的战争,也得让不爱打仗的人直抒己见。”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常年备战呢,对地府的风尚有影响,尚武必然多争斗。如果不备战呢,将来刀兵四起,神仙亲自出动倒是能杀尽别国前来进犯的鬼,但地府的炁也要遭受巨大的变动,很多鬼魂不能再住下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闲聊了一阵,探讨人间对国库收入到底该怎么支配,军费应该占多少。探讨结果就很简单——不如让我上。
    “我最近总觉得要出事。”
    “别这么想,感觉不一定会准。”
    李世民翻开一本奏疏,立刻皱眉:“蒙古的鬼、女真的鬼,都不能在地府做鬼差和狱卒。这件事我们的诏书里写的不清楚吗?竟然还有人为他们情愿?除了这两个职务之外,一切自力更生的工作都不曾阻拦。”
    他们即便长期生活在明朝,在死后挡住脸,身形和语气也能吐露出身份,如果去迎接将死之人,那刚死的人一定会被吓到。这是李世民同意这件事的原因,他连突厥和吐蕃的人都敢用,当然不介意臣下的出身,只是人间刚刚发生那件事,如果一个人刚刚死掉,见到一个瓦剌的鬼卒站在自己面前,那得是什么心态?怕是再吓死一次。
    至于狱卒嘛,就更不行了,这非常有可能混进奸细,暗中捣毁各地府的屏障,偷偷放罪鬼出来祸乱地府,那一番浩劫会大幅度削弱整个地府的战斗力,给敌人可乘之机。这是嬴政和其他阎君同意的原因。
    各个地狱现在都人满为患,每个地狱的狱卒都在逐年扩招,想要再筹办新的地狱又没有合适的创意,这可是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的心腹大患。
    这本奏疏非但不能通过,就连上奏的人都要列入名录,像这种没有远虑还慷慨激昂,自以为在为民请命迂腐文人,决不能进入……哦没工作啊,那没事了。
    ……
    木匠们刻了一个模子,和那些猪牛羊模子一样,只要把犯了死罪的鬼魂的放在往生池里泡一泡,趁着尚未融化去人间投胎时捞起来,倒进模子里,两片模子合拢盖好,摇一摇,倒出来就是一个能跑能跳的小马驹。
    等候在左右两边的都尉立刻往上跳,现在虽然不用骑马打仗,战马的作用几近于无,可是好看啊!健壮饱满的小马,有明亮的眼睛,飘逸的鬃毛,大屁股,多好看。
    俩人在小马的上方相撞,又分别跌落回去,略有点尴尬,若无其事的拍拍手:“现在这些犯罪的鬼魂这么少,一天才有三匹马制出来。”
    “大人,这地府又不允许徇私枉法,如因果报应如影随形,每天还能有三个人犯下死罪,这就不容易了。”
    都尉抱紧小马驹一顿狂撸:“胡说,人间犯罪的人被明正典刑的多了,拦得住谁啊。”
    普普通通的两军对峙终究不可行,上到都尉下到地狱中的百夫长,都在踊跃且喋喋不休的抗议。
    邓狱尉也被朋友们烦得要死,翻了翻名录,整理了一份清单:“阎君容禀。我肉店地狱的罪鬼要受人鞭打,变成马和驴也一样要受人鞭打,我那里有些罪鬼,因为年代渐远和矮小丑陋,常常不被人选中,每日只被狱卒抽几鞭子而已。不如把他们变成战马,以供驰骋?”
    在一群候选的鬼魂之中,能被客人选中被揍的,通常是那些高大健壮。矮小瘦弱的老头很少被选中,娇滴滴的女人不论生前打死过几个婢女下了地狱,选中她的人如果是女鬼还则罢了,如果是男鬼,不免怜香惜玉,准备泄愤的拳头也变成了轻柔的温存,狱卒没少抓这种事。
    就同意了。
    又有无数人前来辩论,恨不能他们把一千兵马都改成精英中的精英。
    吕雉都被自己名下的千夫长、自己的朋友、以及自己这一派的所有人烦得要命,和丈夫聚会时,侧卧着,柳眉微蹙:“我看还是换一换吧。咱们积攒了如此之多的英才,难道是为了将来交战时,派一个普普通通的领兵?我听说岳飞有意重整背嵬军”
    嬴政:“哦?他想开了?”
    “他原先以为地府长期平安,不会动兵,不愿意以生前的功勋,虚占高位。他是为宋朝尽忠职守,不论有无功劳,都和地府没什么关系。”她推了推嬴政:“我跟你说的事呢?你仔细想想。”
    “唐以前的人多归附我,唐以后的人多归附李世民,余下的持中把阎君们当做一个整体。”嬴政挪了挪枕头:“马战和步战两派,你说那一边的人会输?”
    和双方关系较为亲密的人没有各站一边,而是按照现在对骑兵的看法来区分。
    吕雉想了想,微微一笑:“应该是步卒能赢,又有火炮,又会御风,他们还定制了载人的纸鸢,还有明朝那种神火飞鸦。扶苏是真不容易,两边都跟他要绝密武器,还想要知道对方准备了什么,他却不能泄露机密。”
    一个大大的风筝,载有□□和盘香,点燃盘香放飞到敌方上空,能盘香点燃引线,就会在敌人上空产生爆炸声——除了吓人之外没有用,或许可以让战马惊慌失措,乱了阵型。
    但骑兵阵营也在做相应的准备,每天给小马驹们放鞭炮听,放礼花看。
    参战名单被不断调换,同样官职的人左右两边各一个的往里加,很快就改成了官员们的决战。
    经过长达一年多的训练,阎君们亲自去观赏这次对峙,打着打着,就有一部分人飞起来打,另一部分人互相开枪放箭,命准率都不高。
    什么样的名将在养成常年的习惯之后,都忘了生前的习惯。
    阎君们无语良久:“……”
    “这就是骑兵吗?飞在马群上方?”
    “散了吧。”
    “你以后还是玩锤丸吧。”
    ……
    朱见深随着年纪渐长,逐渐有些怠慢朝政,但他重用的汪直还比不上祖宗们用的锦衣卫指挥使,朝堂上也基本上一派温温吞吞没啥事还可以的状态,除了常常重赏万贵妃的家人之外,多花钱的项目并不多。
    朱佑樘名义上被皇帝交给万贵妃抚养,大臣们上奏时也说是万贵妃抚养,实际上万贵妃还忙着抚慰皇帝,太子被太后带过去抚养。周太后和万贵妃倒是没有多少明争暗斗,周太后知道儿子离开她睡不好觉,只能无可奈何,万贵妃也不敢对太后有什么恶意。两边勉强相安无事。
    知道他四十岁时,去郊祭归来,正在设宴,惊闻自己未满六十岁的爱妃薨了:“呜呜呜她长去了,我也不能活。”
    万贞儿正飘在旁边看他:“呵,多大点事啊,在所难免。”
    朱见深一路哭回宫,最终只能以皇贵妃的封号把她下葬,连合葬都不能:“反正在九泉之下终会相见,我再也没力气和他们争论。”
    要想给她追封为皇后太难了,阻力会很大,事情反倒更混乱。出身不行,兄弟素质不行,还没有生太子。
    大臣死了只有废朝一日、两日、三日以示哀悼的待遇,给万贵妃废朝七日。
    万贵妃虽然是四岁入宫,倒不是没有生存能力,对宫外的生活也略知第二:“我是皇贵妃!凭什么让我去租房子?”
    “嚷嚷什么,我还是公主呢。规矩一贯如此,你的皇帝倘若爱你,将来会设法接你去团聚。”
    万贞儿粗声粗气的问:“我的陪葬品都在何处?”
    “你有了住的地方,陪葬品会自动出现,不过按照人间现在营造陵寝的速度,你的陵还没修好。”
    万贵妃勉强按捺下来,全看旁边甲士的面子,气哼哼的想着自己是个年近六十岁的老妇人,又没有宫人士兵随行,就不和人起冲突。估计皇帝还能再活十年,先租了十年,用身上的玉佩付了款。气哼哼的扛着找回来的十五贯钱,累的直喘,又没有把钱丢在路边的习惯,只能扛回去。
    暂时有了落脚之处,又出去置办钱箱、胭脂水粉和衣物,先买了个镜子。
    揽镜自照,大喜过望,扫尽了从失去至今的阴霾:“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洪亮大气。
    约莫三十岁的年纪,她在四十岁之前的相貌几乎没什么变化,也说不准究竟是多大岁数。
    买镜子的人差点被吓了一跳:“大娘子,您刚死吧?”
    “这是什么话!”
    “您别恼您别恼,刚死的时候相貌会有变化,回到自己生前最高兴的时候,恭喜恭喜,年轻貌美,准是新婚不久。”话术而已,其实他猜测这位衣着华贵的娘子可能是官宦人家的太太,三十多岁怎么可能是新婚不久,可能是还没当寡妇。
    万贞儿想了想,最高兴的时候,要么是第一次和皇帝深入的睡觉,要么就是刚刚生下皇长子的时候,再不然是第一次封贵妃的时候,肯定是儿子去世之前。丢给这人半吊钱:“哎,你知道婴孩的亡魂在哪儿么?”
    “大娘子您要问婴孩啊,基本上都投胎去了人间,万一有那个运气好的,还能回到父母身边呢。”
    万贵妃长吁短叹了一番,去买新衣服以及喝酒。不知道皇帝寿数几何,总不至于说话算话,还能真活不了多久吗?别逗了。我还是健壮且漂亮的等他来吧。
    过了七个多月,朱见深自觉大限将至,对朝政作了一番简单的安排,给儿子们该封王的封王,死在了中秋节前。
    虽然周太后和太子都认为为了一个万贵妃,没必要这样,但皇帝认为有必要,他活不下去了。
    一见到鬼差,先问:“万氏怎么没,没来接我?”
    迎接皇帝总是哪一批鬼差,对皇帝见了不少:“万贵妃还不知道你的消息。皇帝得先去见列祖列宗。”
    朱见深叹了口气,摸了摸胡子:“行,理应如此。”去见见祖宗,不知道父皇如今好不好,听说我给叔父恢复帝位之后作何感想。我可给他留面子了,说他受小人蒙蔽,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认这件事。“万氏在何处等,等我”
    这一问,就把所有问题问的清清楚楚。原来只有帝后会天然住在一起。
    他对王皇后虽无恶感,却觉得很无趣。
    朱见深心下暗想,这是拿着我的万姐姐勒索我啊,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勉强认了。当即借了一张纸,承认到了阴间是阎君治下,进贡祭品数件,现在什么都没有得等陵寝修造好你们可以自己选。
    就是被勒索。
    此时朱元璋正在攻克自己子孙之中最弱的朱高炽,教这个可爱的孙子练武。他对将来依然有一番安排,子孙都得文武全才才能用。朱祁镇就不比学习了,让他干什么都不会放心的。
    弓上不必搭箭,单纯的拉弓就可以练习臂力。朱元璋到阴间以来,还保持着每日拉弓二百次、其他兵器以及跑步的训练,现在正严肃的看着朱高炽、朱瞻基、朱祁钰祖孙三人,以及三人的妻子,总共六人站成一排,认真晨练。
    朱高炽心里有多苦,只有他自己知道。祖父虽然对他格外温柔,也格外关注啊!不敢不俯首帖耳,老实训练,可是又有谁愿意训练呢?
    前些年不用训练,直到养生爱好者们在和朱元璋探讨养生时突然说到他,他已经死了,身体都不复存在,更何况身上沉疴积弱呢,在那之后……
    正在这时,天边来了一个皇帝。
    朱元璋一见他就生气了:“朱见深,听说你不问朝政,凡事都教给内阁和宦官搭理?是否真有此事?”
    你们这帮当皇帝是不是虎胆包天?
    就觉得只有别人的丞相和宦官会谋反,自己的内阁和阉人绝不会谋反?
    以后别拿虎胆入药了,干脆用龙胆得了。
    朱见深平生最害怕被吓唬,一眼就认出这是谁,当即吓了一激灵:“没没没没有!我很勤政!”
    朱元璋当即考问:“天下有多少户人,每年国库收入多少,天下有多少军队,昭狱中有多少人?”
    朱见深就记得前两位数字,千万和百万位,但他结巴,就结结巴巴的往下编了好几位数。
    马秀英看着小胖子实在是可怜,快要被吓出泪花了,抚着皇帝的后背:“你别嚷嚷,让他拿纸笔慢慢写下来,这三三三的说,都快说到亿万了,哪能听得明白。”
    朱祁镇刚想叫他为自己求情,一看他自身难保,立刻闭嘴,保持一个安静的埋在土里的半身像的状态。
    朱见深的书画相当不错,当即按照自己说的写了下来:“就,就”
    朱棣皱眉:“朕不是你舅舅。啧,怎么死了还结巴呢?”
    朱祁钰觉得自己应该出来救场:“太宗且宽心,皇帝处事宽厚稳妥,请让他缓缓道来。”
    又严肃的询问他关于荆襄流民谋反和成化犁庭的事,这次没法让他写了。
    朱元璋:“且慢。朱祐樘是怎么回事?他六岁才回到宫里?真是你亲儿子吗?”
    祖母孙氏倒了一杯热茶塞给他:“见深,你别害怕,定定心神慢慢说。”
    朱见深缓缓道来事情的经过,当时还试着和万贵妃再生一个,别的宫人有了身孕,万贵妃很伤心,他就把宫人送到宫外的安乐堂,骗她说没这事。安乐堂是永乐年间修建的,给宫人养病之用。就在那儿生了孩子,养了六年,万妃始终没能再次怀孕,官员们都很担心,他也快三十岁了,乾清宫门失火,他不想群臣议论说这是上天警示皇帝不该盛宠万氏,就抢先说这是上天示警宣布朕有儿子了!很确定是自己亲儿子,有宠幸纪氏的记录。
    “这件事当时,只有太后与我知晓。”
    那么问题就回到荆襄流民了,这群流民早已产生,却一直到了成化初年才第一次称王谋反。
    朱元璋怒而拍桌:“地方官办事不利,盘剥乡里鱼肉百姓,朕当年定下的民可以告官,这这条自朕死后,在无一人肯用吗!”你不让百姓告官,百姓或忍耐,或谋反!
    朱见深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忽然听见一个雄壮但陌生的声音大喝一声:“子不教父之过,有什么事情,不可全怪陛下。”
    朱见深惊喜的跳了起来:“万姐姐!”乐而忘行,飞奔过去扑进她怀里。
    万贞儿张开手接住,觉得她可以,就一把把他抱了起来:“你瘦了许多,我又抱得动你啦!”
    朱元璋和马秀英:“嚯……”好一位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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