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还是先稳住她,不妨暂且逢场作戏、虚与委蛇一番。
    苏毓想了想,起身走出浴池,披衣回到院中,将那小炉鼎叫到房中,忍辱负重道:“我可以考虑让你做我炉鼎。”
    他顿了顿:“不过至少得等你把腹中的孩子……”
    小顶纠正道:“蛋。”
    苏毓的太阳穴又开始跳起来:“等你把腹中的蛋生下来。
    他不知道她腹中的究竟是什么妖胎,既然是个蛋,不外乎禽鸟和龟蛇了,再快也需三五月。
    小顶:“怎么生?”
    苏毓深深吸了口气:“到时候就知道了。”
    小顶低头看了看肚子,又问:“从哪里,出来?”
    她的肚子上没有门,只有个小小的眼,可是好像太小了点,蛋能出来吗?
    苏毓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哪里进去的就从哪里出来。”
    小顶恍然大悟:“哦!”
    “总之等你把蛋生下,再考虑让你做我炉鼎。”苏毓故意在话中留了余地。
    他说得纡尊降贵,小顶却不以为然。
    当初他说不要她,从那时起就不是她主人了。
    现在又说要她了,炉子还不想要他呢!
    何况他都已经有个炉鼎了,到时候还要与那旧炉子争,人家是地头炉,她一只外来炉子,未必争得过。
    小顶毅然决然地摇摇头:“我不要,做你炉鼎了。”
    第20章
    苏毓一噎,这炉鼎真是蹬鼻子上脸,他都已经退让成这样了,她竟还拿起乔来。
    他沉下脸,不悦道:“当初说要当我炉鼎的也是你,怎么,又反悔了?”
    小顶皱着纤长秀气的眉毛,据理力争:“你说,不要我的。”
    苏毓心下了然,果然是想找回场子。
    他连山君是什么人?岂容一个小炉鼎爬到他头上撒野?
    当即冷声道:“便是我不要,别人也不敢要你。你不知道做炉鼎要从一而终么?”
    小顶气得涨红了脸,她又不是没做过炉子,就没听说过这种歪理:“你,可以有,别的炉鼎,我,为什么,不能换主人?”上次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苏毓恍然大悟,这是趁机和他谈条件,向他要承诺。
    他其实一个炉鼎也不想要,但断然不会让个小炉鼎拿捏。
    “萧顶,”他一脸凝霜,“你别得寸进尺。”
    小顶一只铜骨铮铮的炉子,难道还会吃他威胁?
    她不闪不躲,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我,就不当,你炉鼎,不当!”
    苏毓:“……”
    他捏了捏眉心,本来想好要用怀柔策略的,怎么被她三言两语一激,倒把一开始的目的忘了?
    那炉鼎许是要个台阶下,他姑且顺着她便是。真的闹僵,把云中子给招来,他的耳根子便休想清净了。
    连山君向来是能屈能伸的,当即缓颊道:“我不再收别的炉鼎便是。”
    小顶不为所动:“我,不要你。”
    苏毓一口气堵在心口,他的目光在小顶的脸上逡巡一番,不禁有些狐疑,莫非这炉鼎已经背着他找好了下家?
    “那你要谁?”他冷声道。
    炉子:“金道长。”
    苏毓松了一口气,金竹的性子他一清二楚,绝对没这个胆子和炉鼎暗度陈仓。
    这炉鼎口口声声要去找金竹,不说别人,也是因他们彼此都清楚,金竹对女子没什么吸引力,这么说不至于真的触怒他。
    真是好心机!
    她爱做戏,他便陪她做下去吧。
    苏毓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没有我的首肯,金竹是不会要你的。”
    顿了顿:“不过若是你听话,待此间事了,我叫他收下你也不是难事。”
    小顶闻言双眼一亮:“真的?”
    苏毓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即便你要跟别人,现在也做不了什么,总得先把腹中的……蛋生下来。”
    小顶一听,这话倒有点道理,她肚子里炼着颗蛋,自然炼不了别的丹,的确做不了什么。
    苏毓觑见她神色似有松动,知道她终于肯顺着台阶下了,便道:“你已入我归藏,说起来你我也是同门,很不必剑拔弩张。”
    顿了顿,大方道:“剩下三十一万,给你免去也未尝不可。”
    说罢,他扫了一眼更漏,戌时已经过了一刻钟了,他每天戌时准时入浴,今日却因这炉鼎耽搁了。
    打破了自己的习惯,他浑身不舒服,便即起身:“你先退下吧。”
    小顶回到房中,有些闷闷不乐,但又想不出什么法子——不把蛋生下来,怎么炼下一炉呢。
    她钻进灵府,打开炉门,朝炉膛里望去,便看到了红彤彤的小蛋。
    平常这蛋一见她就躲,今日却乖乖地悬在炉膛中间,轻轻地一起一伏,像是睡着了一样。
    蛋似乎比昨日又红了些,还微微透着光,像个小小的火球,蛋壳上有一缕缕金色的条纹,有点像玛瑙。
    实在是颗很漂亮的蛋。
    小顶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伸出指尖摸了摸蛋壳,触手微温,光滑如玉。
    “你,什么时候,炼好啊?”
    小顶说着吸溜了一下口水,她还没吃过蛋呢。
    蛋忽然剧烈抖动起来,没等她把它抓住,“嗖”地一下蹿进里面,紧紧贴在炉壁上,任小顶怎么叫它,就是不肯出来。
    小顶叹了一口气,把风门掩上,假装要走,其实只是虚掩着。
    片刻后,她出其不意地打开门,一把将那探头探脑的蛋抓在了手里:“哈,抓到了!”
    蛋:“!!!”
    小顶把它从尖头到圆头撸了个遍,这才重新塞回炉膛里。
    ……
    第二天,小顶去涵虚馆上学。
    自从弟子们知道她和连山君的关系,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但许是连山君的凶名太过深入人心,弟子们私下里都不敢将此事当作谈资,生怕被神通广大、耳目众多的连山君知晓,一剑削了他们的脑袋,再扒他们的人皮做灯笼——即使是归藏弟子,信了这邪的也大有人在,哪怕他们几十上百年,也没在门派中看见过一盏人皮灯。
    只有沈碧茶无所畏惧,直抒胸臆,把众人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你不是跟着连山君吗?怎么还卖这卖那的,穿得也这么寒酸。”
    虽说弟子们都穿着统一的道袍,但簪子、法器、乾坤袋之类的配件上还是能看出贫富的,比如那西门馥,光一把折扇就值十来万上品灵石。
    “你跟着他,他都不给你钱的吗?”
    小顶摇摇头:“我,给他钱。”
    众弟子正竖着耳朵听他们讲话,闻言倒抽了一口冷气。
    有人弥缝道:“道君乃当事大能,行事自有其深意……
    沈碧茶:“是啊是啊……啊呸呸,对自己的女人抠门也就算了,竟然还要倒贴!”
    转向小顶:“女儿家这样不太好呀……你长那么好看,为什么还要花钱睡男人?丢人不丢人!他到底有多好睡?”
    小顶想了想:“连山君,晚上,不睡觉。”
    沈碧茶娇羞地捧着脸:“哎呀,姑娘家怎么能把这种事挂在嘴上呢……不愧是第一剑修,龙精虎猛,腰好肾水足!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小顶歪着脑袋,忽闪着纯情的大眼睛:“嗯?”
    众人:“!!!”现在假装没听到还来得及吗?会被灭口吗?
    沈碧茶刷刷翻开案头十洲美男榜的第一页,上面没有画,字也特别少,小顶一瞅,便看到“连山君”三个字。
    连山君虽然长年霸占榜一,但他平日窝在归藏,一出山就是去杀人,剑下少有活口,活口也都吓破了胆。而归藏弟子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拿这祖宗的画像去卖钱。
    他的其它资料也很少,身长、体重、肩宽、腰围、腿长……一概空白,喜好更是只有杀人一项。
    沈碧茶拈起笔,把灵力注入笔管,对小顶道:“连山君长什么样?”
    小顶努力回忆:“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
    沈碧茶斜她一眼,把笔塞到她手里:“画画看。”
    小顶抓着笔,实诚道:“穿衣服的,还是,不穿衣服的?”
    沈碧茶捧脸摇头:“啊呀羞死个人……这还用问当然是没穿衣服的,快点快点!”
    小顶回忆了一下那天在浴池里看到的景象。
    平心而论,连山君脱下衣裳,倒是没有穿着时瘦,但那只分块的肚子太惊悚了,小顶现在想起还有点不堪回首。
    她按着记忆里的样子画出来,一个脑袋,一个身子,四根火柴棍代表四肢,肚子分成八块。
    在别人面前,她还是给前主人留了些许面子,把他的脑袋身子画得圆润了些。
    对了,还有一样……
    小顶在两腿间又添上几笔,这就完成了。
    沈碧茶伸过头去一瞧:“啧!怎么像只王八精!”
    众人:“……”完了完了,这回铁定要灭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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