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不登三宝殿,詹瑞夜间巡逻七日一倒班,今晚便是轮空,简涬掐准他会来这静安坊买醉欢宵,午前便吩咐仆役来传个口信,先订好这店家每日限量供应的水煮羊肉。
    这詹瑞恩荫得来的从六品官,太平盛世自有清闲,且他打小纨绔浪荡惯了,与京中三教九流人物都有几分熟稔。经营甘棠阁的西域人因与十六卫常打交道,和詹瑞也算相识,承他的情简涬赵蕴不必出示请帖,畅通无阻直入二楼雅间。
    一高大壮硕的昆仑奴手臂上端托盘,竞宝会前开胃小菜上桌,蒜泥拌胡瓜、冷蟾儿羹、酥蜜巨胜奴、金桃*等,詹瑞搓搓筷便先夹了块沾满蒜的胡瓜吃。赵蕴虽在何叔店里吃个饱肚,亦不甘示弱,或说她视线内独剩那碗大的桃子,引得简涬无奈笑道,“我替你切开再吃。”
    “嗯嗯。这桃子倒与我宫、院里种的那颗,结的果子很像。”赵蕴意指便是承欢殿内所植银桃树,金桃与银桃本是撒尔马罕的贡品,经宫中巧匠栽培,天子上回特地命人移了一株于她寝宫。
    詹瑞光听她言,心道一太官署令,家里怎会有价比黄金的桃树,又听简涬回她道,“那你尝尝,比之你家的桃,是好吃还是难吃。”按下疑虑不表,给三人续满茶汤,赵蕴甜津津笑着与他道谢,詹瑞抵不住这美人攻势,俊脸微红。
    简涬只装作专心致志分桃,詹瑞见他是瞻前马后,暗叹自个儿若有简涬的半成功力,怎会讨不到那人半点好。
    澄黄多汁的桃肉衬于金扣海棠碗,咬入口中便汁水迸溅,待赵蕴美滋滋吃了近一半桃,楼下中央矮台叮铃铛琅摆开阵势,一清癯中年文士轻晃摇铃,“诸位贵客,竞宝会这便开始了。”
    倏地鸦雀无声,只等他翻开手头红绸,“话不多说,头一件,前朝的昭明镜。内清质以昭明,光辉象夫兮日月,心忽扬而愿忠,然雍塞而不泄,可正衣冠亦可辟邪,起拍三百两银。”
    此间雅座紧挨却不显促狭,方便各人出价好教那文士听清,赵蕴心下念叨这青铜镜子仅古拙质朴略占一筹,也值五百两?
    甘棠阁内出价此起彼伏,这面昭明镜成交价三千两,虽赵蕴是不需惦念银钱的人,仍不免惊讶道,“这些都是何人?”
    “大多游手好闲之徒,亦有散尽千金只为珍宝者。”詹瑞接话道,眼神指向他们斜对面罗帐下,怀抱舞姬的男子,第二件是把螺钿紫檀木琵琶,此人鏖战群雄以一万两银拍得,那艳美妖娆的胡姬乐得喜笑颜开。
    “赵姑娘,看见了?刑部张尚书二侄子,其父岭南节度使,此次随居将军回京。”詹瑞挑挑眉,场上十者八九他都能道出姓名来历。赵蕴边吃桃边听,对紧接其后的琉璃茶盏、秘色瓷器、犀角碗等皆不大有兴趣,再等书画织品此类渐渐卖完,今晚压轴方粉墨登场。
    依旧是两名黝黑昆仑奴捧着件蒙上盖头的物件,分量目测不轻,沉甸甸占满案几,那文士高声道,“东海蓬莱仙树,起拍一万两银。”
    言罢一揭红绸,以半人高红珊瑚为枝,翠玉为叶,各色珍珠宝石点缀,闪烁琼脂光泽,未等赵蕴仔细观赏一番,便有一男声先发制人道,“十万两。”
    众人哗然,这算是个把月来,甘棠阁里开价最高者,然这珊瑚树品相绝佳不提,从东海运到这京内,一路颠簸却丝毫未碎,若要收入囊中,当得此价。
    场上你来我往,五千、八千两地慢慢叠,却又转瞬升至二十万两,出价者辨其声音,仍是刚刚一马当先那人。
    “买这个,买这个。”赵蕴慢了半拍,着急扯简涬袖子,“当作阿娘的生辰贺礼。”
    简涬哪掏得出这几十万两白银,詹瑞正想替他劝劝赵蕴莫当儿戏,把简太傅全家连人带牲口都典当了,哦,现下还少个简潼的人头,估计都凑不齐二十万两。简涬只安慰赵蕴别心急,似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朝那文士道,“二十万两金。”
    “这位客,出价最高!”
    二十万两黄金威慑下,满座再无人抬价,连头一个那颇为财大气粗、但包间帷幕紧闭而不知其身份者,亦偃息旗鼓。
    “简兄?”詹瑞被简涬这阔绰出手惊到,狐疑地不住瞅他,隔壁座人都好奇张望,却见是个唇红齿白的俊俏郎君,身侧倚着个更为绝色的长娇美人。
    简涬一一回了周围贺喜,压低声与詹瑞道,“不是我的钱。”
    拿着送货单子来问简涬地址的伙计噔噔上楼,赵蕴接过笔写的是简府地址,詹瑞更百思不得其解,“赵姑娘,没写错吧?”不是简涬买下来讨你的欢心,怎地还要物归原主。
    “没错没错。”赵蕴又让简涬拿几粒碎银,给那伙计和送货的脚夫,自言要先看几眼,丢下简涬与詹瑞便兴冲冲往一楼跑。
    詹瑞正欲让简涬好好解释,可那赵蕴没走两步,便听闻她惊喊道,“李将军?!”
    “殿…下?”
    原这与简涬竞价失败的,掀了帘子也往外走的,正是李瑛。他二人生怕赵蕴摔哪儿了,忙往她处去,恰好撞见李瑛朝赵蕴毕恭毕敬行礼,口称她为殿下。
    詹瑞:“???”
    *即拍黄瓜、蛤蜊汤、甜馓子、黄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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