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走廊上,视线里出现两道穿白大褂的身影,其中有一个正是她今天要找的丰自明,他们刚从病房里出来,在门口与送他们出门的病人家属说话。
    距离稍远,她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偶尔会有几句传进耳中,尤其病人家属不断重复的谢谢,还有那发自内心的感激表情,在她耳里,眼里甚是清晰。
    第一天,她就见过他医治病人时专注认真的样子,但像现在这样,跟病人家属沟通却是除她那次住院以外的第一次。
    他眉眼带笑,脸上笼罩着温柔亲和的光,漆黑的眼睛因这光芒闪闪发亮,满脸都是对待病人家属的真诚,谦和;她也曾无数次的得到过他的温柔,耐心,但感觉是与此时不同的。
    或许是因为他现在是在工作的缘故,她觉得他现在像个天使。
    而在她面前,她觉得他只是个长得特别帅的凡人cc,因为他温柔之余也会对她发脾气,甚至是大吼大叫的凶她。
    凌楚翘定住脚步,直愣愣的看着他,发现自己对他的喜欢非但没因这差别减少,反而是越发深入浓烈。
    身边的同事看见了她,待与病人家属说完话,关上房门,用胳膊捅了捅他,调笑着提醒,“你女朋友来了。”
    凌楚翘在医院住了一天一夜,科室里所有同事都知道她,也见过她。
    “.....”丰自明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女朋友是何许人也?但也只是两秒而已,他抬眸看眼同事,顺着他的目光扭头。
    在他看过来,四目相对时,凌楚翘眸光一闪,觉得心跳得快要飞出来。
    时间仿佛是静止了,待她反应过来欲走向他时,他已先几秒迈开步伐,不过却不是走向她。
    耳中传来他与同事的对话。
    “就这么走了,你都不用跟人家说会话的?”
    “还剩六间,先把房查完。”
    “房我一个人查也没有问题的。”
    “没必要。”公私需分明。
    凌楚翘:“......”
    这情形,这态度,她都不知道自己该跟上去,还是该静静的等,又或者离开医院?
    她僵在原地,看他进进出出,出出进进,每一间病房都会有家属相送,道谢,而他的态度一如方才温柔亲和,唯一不同的事,他再没有回头看过她。
    丰自明查完最后一间病房,走出门与家属告别时,余光里的走廊已经没有那道等待的身影。
    他很快结束与病人家属的对话,与同事一起返回办公室。
    一进门就有同事对他说,“丰医生,刚刚你女朋友来过了,没等到你,放了东西在你办公桌上就先走了。”
    丰自明脚步微顿,哦了声,大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电脑前放着的,是折叠整齐的,第一次见面时,他送给凌楚翘擦汗的手帕。
    脑海里自动回想起那天的情形,她大汗淋漓的样子,气喘吁吁的样子,试图帮他擦汗的样子,紧跟着他的样子,还有那句自信满满的,“我一定会找到你,把它还给你的。”
    那时他只当她是个花痴,没放在心上,而今......
    他握紧手里的手帕,抬头看向方才在办公室里的同事,“她走多久了?”
    “十几分钟吧。”
    伴着同事这句回复,他转身走出办公室,只留下一句,“我出去一趟。”
    从办公室追出大楼,再到专供前来探病或办事人员享用的露天停车场,丰自明错过了,没有看到那道清丽的身影。
    他给她打电话,结果,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她把他给拉黑了,连微信也一同删除。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像是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一样,就连去学校都没遇见她,再后来听说,她期末后跟凌夫人,还有她家妹妹去热带旅行了,直到过年前三天才回安城。
    她放假在家,年后走亲串门忙忙碌碌,而他的工作,连春节都没有假期,注定不能像别人那样,有很多的闲暇时间。
    不过他曾在春节后的某个轮休日见过她,在大马上,她在追一个抢了老太太钱包的小贼,用靴子砸人家后脑勺,追上后又把人撂到地上揍了一顿。
    如果不是医院打电话过来说,发生一起连环车祸,急需医生让他速回,他那天会下车叫住她,帮她买双鞋,帮她处理脚底可能被砂石磨出的小伤口,然后好好跟她聊聊。
    那天在医院他并没有晾着她的意思,他只是想要平复下情绪,想要等查完房,有足够多的时间跟她沟通。
    然,事实证明了,这个世上没有人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你。
    .....
    开学前,凌楚翘所在的宿舍里发生一件超乎她们接受能力的事,苏青叶怀孕了。
    故事非常现实,女大学生与刚参加工作不久的男人的爱情故事,结局,毫无经济基础,也并不想过早步入婚姻的男人,在得知自己女朋友怀孕后,很没良心的选择分手,并打了两千块打胎费,调理费到女友卡上。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敢告诉父母,自己也没有能力,苏青叶是走投无路才找上凌楚翘,借钱,然后想要她陪自己去医院做人流。
    为此,苏青叶特意于开学前一周从老家来到安城。
    凌楚翘亲自去火车站接的人,带她去自己事先订好的酒店,两个姑娘,坐在一起就这个问题聊了一个下午。
    哭过,骂过,最后还是要认命的接受这个现实。
    第二天,凌楚翘就带苏青叶去了医院,在这个问题上,两人起始是有分歧的,因为没钱,苏青叶想找小诊所,而凌楚翘则认为,这事必须得找个靠谱的医院,靠谱的医生,确保万无一失,以免影响以后生育。
    对她来说,钱从来都不是问题,当然这话她是没有说出来的。
    最终,她们去了协和。
    对于医院,凌楚翘了解不多,选择协和,最主要的原因,它是安城公认的头牌,无论是设备,还是医务人员都是高标配。
    一系列检查,最后排队等待人流。
    是的,没看错,就是排队等待,若不是亲眼所见,凌楚翘难以相信,每天接受人流手术的人会有这么多。
    连进手术室都要排,要等,更别说还有人流后来医院复查的,消炎的,走廊上,坐着的,有男友或老公陪的,也有像她们这种,朋友陪的,有看起来二三十多岁的,也有看起来比她们还要小的。
    凌楚翘承认,她被吓到了。
    手术大门推开,从里面走出刚刚做完手术的女人,一张脸毫无血色的惨白,整个人虚弱的,连走路都需要搀扶。
    苏青叶抓紧她的手,“楚楚,我害怕。”
    她也怕啊,可还是要安慰身边的人,“没事的,我们做的是最好的,医生说无痛,也不影响身体,休息几天就好了。”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把医生的话搬出来。
    “下一位苏青叶,请问谁是苏青叶。”有护士拿着本子出来。
    苏青叶松开凌楚翘,颤颤巍巍的起身,额头布了层冷汗,“是,是我。”
    “跟我进来吧。”护士转身进手术室。
    凌楚翘跟着起身,抱抱身子发颤的朋友,“不怕,我在外面等你。”
    同一时间,协和外科办公室。
    一名中年男医生,气喘吁吁地跑办公室叫丰自明,“丰医生你跟我出来一下。”
    在医院,丰自明虽是太子爷,但却自愿跟普通学员一样,凡事遵从医院的规章制度,平日里为人也很随和,工作认真,医术也在线,时间久了,科室里的同事也就不再像开始那样,小心谨慎的把他当太子供着,哄着。
    正在写东西的丰自明闻言停笔,抬头,随后在对方焦急地招手催促中起身,出门。
    到了外面,左右看看没人,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刚看到你女朋友在女产科那边排队做人流。”
    在科室里,能被称作他女朋友的也就只有凌楚翘一个。
    “......”五雷轰顶,丰自明整个都劈懵了,反应过来仍是不可置信的,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刚说什么?谁在做人流?”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是发颤的。
    “就是你女朋友啊,凌楚翘,凌小姐。”男医生看他这样子就知他不知情,“我刚下去办事时亲眼看到的,她坐在人流手术室前排队,你要想阻止就快点,她年纪小不懂,你做医生的肯定知道,再好的人流手术对女性身体的伤害都是很大的。”
    “当然,如果你只是跟她玩玩,或是也不想要那就算了,不过我觉得,作为男人,就算不要,你这个时候也该陪着。”
    他话说完,面前的丰自明大步走到电梯门前。
    手术室外,从苏青叶进去,凌楚翘就没再坐下,她站在手术室门口,不时往里面张望,不时来回踱步,心里急的如同热过上的蚂蚁,那架势不知道还以为,接下来要做手术的人是她,以为她这样是紧张害怕。
    她面对着手术室,一心一意都是刚进去的朋友,以至于手腕被人抓住时,她受惊的惊叫出声。
    “跟我走。”不由分说,丰自明拉着她就往远离手术室的方向走去。
    “你干嘛呀?”凌楚翘反应过来试图甩开他的襄制,“你放开我。”
    握住她手腕的大手如自动手铐,她越动抓越紧,丰自明冷晲她一眼,压抑着怒气,声音不大但却是咬牙切齿的,“你现在最好给我老实点!”
    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
    凭什么?
    凌楚翘扭头瞪过去,“莫名其妙,你有病啊。”
    不跟她扯,丰自明直把人拉进一旁办公室,对着正在询问病人情况的女医生及病人说道,“办公室借用几分钟,两位还请暂时出去一会。”
    工作这么久,今天算是他第一次使用自己的身份,那与生俱来的霸气,办公室里的病人跟医生,相继出门。
    禁锢手腕的力度小了些,凌楚翘使劲把他的手甩开,“你干嘛呀?神经病啊。”
    说着打算拉开门出去。
    丰自明伸手握住她肩膀,把人翻转过来低到门上,“你到这来做什么?”
    就算是亲自在这里逮到人,他也不愿意相信,她跟别人睡了,有孩子了,现在还打算流掉这件事。
    “这里是妇产科,人流室,你觉得我来这里是干什么?”凌楚翘觉得他这问题是明知故问的,莫名其妙。
    “你放开我,我要出去。”苏青叶进去好一会了,再过不久就该出来了。
    竟然是真的,她怎么可以,怎么敢......
    丰自明看着她,瞳孔里燃着熊熊怒火,捏着她肩膀的双手力度大的,好似要把她骨头捏碎。
    凌楚翘疼的吸气。
    头顶上传来他狠戾的声音,“孩子是谁的?”
    “......”什么孩子是谁的?难道他认识苏青叶?还知道苏青叶怀孕了?凌楚翘疼得皱眉,没好气的回,“当然是前男友的啊。”
    前男友。
    呵!
    “早知道你这么随便,我那天晚上就该操了你。”自己吃干净,就不会有心肝脾肺都都被她气疼的现在。
    凌楚翘仰头狠瞪着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气得想要打人,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这话,更深沉次的意思好像是......
    她垂下眼眸,快速转动脑神经,想了想抬眸直视向他,扬唇浅笑,“我不是你亲人也不算朋友,你现在这么气急败坏的过来质问我,不觉得太搞笑了么?”
    她想试探他,就是要刺激他,“丰医生,请问你现在是脑子不清楚还是吃错了药?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来干涉我?”
    “不过是相识一场,连朋友都不算,我随不随便关你什么事?”
    她噼里啪啦一大通,说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脑仁疼,也被她给噎得词穷了。
    丰自明瞪着她,“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水性杨花,不自爱,随便跟男人乱来的女人。”
    以前很多时候都忍不住把她当个女人看,现在她是真成女人了。
    一轻嗤从凌楚翘嘴里溢出,“外面坐着的,都是跟男人发生过关系的,前来检查妇科疾病或是准备人流的,你这么看不惯怎么不怒火中烧的管管她们,骂骂她们?”
    外面那些人如何与他何干?
    丰自明看着面前这个伶牙俐齿,丝毫不知悔改,也没认识到错误的女人,第一次尝到心痛的滋味。
    过去二十五年,曾有一个女人让他动过男女方面的心思,差不多就是在她现在这个年纪,二十岁,无疾而终,他也就慢慢放下了,一心专研医术,直到遇见她。
    她就像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虫子,不知死活的钻进去,饶他的心,那种新鲜奇特的感觉,像根细细的线,牵引着,让他想要更深入的了解,可还没等到他确定这感觉是一时新鲜,还是心动,她就放弃了,半途而废。
    没想过要伤害她,只是看到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举止亲密,他就没忍住,说了那些混账话,事实上她从自己面前跑出去,他就后悔了,可当他回到餐厅,听见她说要跟那男人出去开房,他又觉得自己做得没错,她就是欠虐。
    试问连一张照片都不愿跟别人分享的自己,怎么可能真的放任她跟别的男人开房?
    所以那天晚上,就算没有丰筱,他也会追出去。
    吻她是气不过,想要堵住她那些跟自己撇清关系的话,可真吻上,感觉又不一样了,只想认真对待,属于他们的第一次,从小心翼翼的浅吻逐渐深入,可以说,他给她的是一个男人从青涩到娴熟的整个过程。
    没有解释,因为自己都不确定,对她这种感觉到底是欲望使然,还是真的动了感情?
    她没再打电话,发信息过来,他想,彼此冷静段时间也好,如果冷静段时间过后,她还喜欢自己而他也想要跟她试试,那么他们就在一起。
    然,世事无常,他做好迎接的准备,她却说,我有男朋友了。
    要问他那时是什么感觉?
    他觉得生活就是场笑话,到头来,她真应了自己最初对她的定义,年纪小,心未定,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而现在,他觉得,生活就是盆狗血。
    凌楚翘见他看着自己,半天不吭声,忍不住,“没话说就放我出去,手术室的大门要开了。”
    苏青叶的手术快结束了。
    丰自明想要问,这到底是为什么?
    从那晚在他家,到她宣布有男友不过一个多月,而从那晚到现在,三个多月时间,她不仅交出自己的身体,还他妈连孩子都有了。
    “你说的喜欢我是不是只是心血来潮的一场玩笑话?”如果不是,怎么会这么快就变心了呢?
    凌楚翘扭开头看向别处,不冷不淡的道:“是你自己不要我的,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她都决定放弃了,把他电话拉黑,也把他的微信给删了。
    如果不确定自己的心意,现在不要来撩她。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他只是没有第一时间接受她的追求。
    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楚翘把头扭正了仰头看他,“你说不喜欢我,对我的纠缠感到厌烦。”
    他说过这样的话吗?
    好像是口不择言的说过,可那是,“我他妈说的是气话,气话你听不懂啊。”
    “你当我一天到晚吃饱了撑得,闲着没事关心一个不相关的女人吃没吃药,身体舒不舒服,会不会被人占便宜,要真那么厌恶,别说把床让给你睡,我他妈连门都不让你进。”
    他是气急了,连爆粗口,嗓门也扯得比平常大,言辞更是不经大脑的毫无顾忌。
    凌楚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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