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灵灵奇异地跟印刷厂的负责人有了经济关系。这个时代的印刷技术有限,还远远没有后世的激光照排技术,不管是印刷速度还是印刷质量,都无法与后世不可同日而语。印刷厂也有自己的美工,可惜那是自学成才的,简单一点儿的图画还没问题,可以照猫画虎,一遇到复杂一些的图案就歇菜了,更别说自己设计图案,跟徐灵灵这样的老手也没法比。
    于是,一遇到比较复杂的图案或者客户有什么特殊图案要求的,印刷厂的负责人就来找她帮忙,到后来,连什么复杂程度的图案给多少报酬都固定了下来。
    负责人还挺遗憾,要不是徐灵灵还在上学,这个小丫头就能到他们厂子里了,一个月的工资怎么着也比现在按件计费合适。
    徐灵灵挺仁义地跟人家建议,你可以找一个学美术的啊,也省得你老往我们学校跑了。
    负责人叹口气,谁说他没找,可问题是这样的人不好找。国家级的看不上他这样的小活,年轻人里头哪有什么会画画的啊?画个黑板报到头了。
    徐灵灵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凭借着一手画艺赚了那么多好人缘,原来她是钻了时代人才空缺的例子。嗯,也是,画个宣传画、练个书法还算是宣传工作,可她那纯艺术的工笔花鸟人物画,是妥妥的资产阶级思想和生活方式。这么多年之所以没被批斗,全凭她多年如一日的低调,嗯,还得加上点儿好运气。
    她有一种感觉,自己的运气跟她所做的善事有关,或者说跟她空间的升级有关,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运气越来越好了。
    运气这种东西,要搁在以前,她纯粹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可自己都已经活第三辈子了,再荒谬的东西也觉得正常了。反正是好事,坦然接受就好。
    不过,她还是牢牢地记住自己这辈子的做人准则,那就是要低调,低调到底。因此,在老师挺不好意思地说学校没办法给她付设计饭票的费用时,她毫不在意地表示没问题。老师提出来要给她个荣誉称号什么的以作补偿,也被她拒绝了。
    徐灵灵说的那叫一个真诚:“老师,我也是学校的一份子,给学校出力是应该的,真用不着给我什么。”
    多好的学生,老师可满意了。
    学生们渐渐到校,人多力量大,学校的各种事务一件件被解决,终于在三月下旬,正式开始上课了。
    徐灵灵上的是农学系,耕作学的第一节课就是要在学校里头开垦出一块实验田来。上农业大学的学生都有干农活的经验,做这种事情驾轻就熟,根本不用老师教,每个人抗一把铁锹就下了地。
    农学系一共三十名学生,班长是他们班里年龄最大的,不但已经二十八了,还已是仨孩子的爸爸。人家报名的时候可是搬家带口来的,仨差不多模样的儿子站在一起,个头从高到低,台阶似的,好玩儿着呢。
    徐灵灵特别喜欢他家的那个小儿子,跟她上高中时老师家的小胖子特别像,话还说不利落呢。班长是北京人,妻子却是他插队时认识的当地人,趁着上学的机会,把一大家子都带回来了。据说就挤在他们家的半间屋子里,也不知道是怎么住下的。
    班长偶尔也会叹气,大儿子六岁,快要上小学了,也不知道北京的学校收不收。可把妻子孩子扔在乡下,他也舍不得。宁可自己苦一些,看家里弟弟妹妹的脸色,也得一大家子住在一起。
    徐灵灵就格外佩服班长这一点,比起那些抛妻弃子自己回城的人来说,班长简直就是顾家好男人的典范了。
    班长不但顾家,对班级也挺负责,他是班里第二个到的,到了学校之后着实帮了老师们不少忙。毕竟是土著,对北京比较熟,又是个男生,出去跑都不用怕的。
    徐灵灵高高兴兴地把班长的职务谦让了出去,觉得自己当个宣传委员就挺好,这可是她的老本行来着。
    要不说班长觉悟高是个好人呢,自己家里一大堆事都顾不过来了,仍然毫不犹豫地接下了班长这个职务,把班里的事情布置得井井有条不说,还给班里外省市的同学帮了不少忙,对于她这个看起来最小的同学还挺照顾。
    比如说开垦实验田的时候,班长就特别主动地帮着她翻地,搞得徐灵灵挺不好意思的。
    “班长,我自己能行,你别帮我了,歇会儿吧。”
    每个人负责一块,班里的同学都是干过农活的,不是农村出身就是下乡多年的知青。教授都快六十了,这种重体力劳动学生们自动自发地就把教授给排除在外了。
    班长一边翻着地一边说:“没多少了,几铲子的事儿,别跟我瞎客气。”
    徐灵灵只好赶紧埋头苦干,知道班长帮自己纯粹是看在他家仨小子的份上,那仨小子可没少吃她的水果鸡蛋啥的,给她贡献几十个功德点了。
    翻着翻着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又多了把铁锹?
    抬头一看,是另外一个男同学。
    这个男同学,怎么说呢?用旁观者的眼光来看,这是徐灵灵的追求者来着。来自江苏的知青,在青海下乡好几年。目前年龄二十五,在班里不大不小,在单身汉中间算是年龄大的了。
    嗯,姓李,大名文浩,不过并不是文化家庭出身。
    李文浩从一入学就看上了徐灵灵,虽然不是班里最小的,最小的那个是刚毕业的高中生,比她小一岁,可绝对是最水灵最青春的一个。看外表吧,也就是十五六,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呢。皮肤特细腻,白里透红。双眼皮大眼睛,睫毛长长的,一眨眼跟把小扇子似的,忽闪忽闪的,就把李文浩的魂儿给闪晕了。嘴唇透着自然的粉红光泽,比上了妆的演员都勾人。要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嘟起来,哎呦,李文浩觉得自己啥事情都得依着她,就觉着不依着她就跟犯罪似的。
    唯一的遗憾是个头不够高,不过他身为一个南方人,也不是特别高,一米七配一米五五,也合适。
    最重要的是,一看就知道,这个徐灵灵家境不错啊!
    她习惯于把头发盘成一个圆髻,插了一根银钗,钗头还打成了桃花的样子,一眼就知道是个老物件,一般的家庭可没有。衣服更能体现出不菲的家境来,她很少穿流行的列宁装,基本上是右衽的小袄,配垂及脚面的长裙,跟书里插画中的民国女学生似的。小袄是绸缎的,还镶着毛边;长裙是呢子的,裙底露出绸缎面的鞋子来,居然还绣着花。
    瞧瞧,简直就是民国时期的大户小姐才有的打扮,在黑、蓝、灰三色的人群中,格外地显眼。
    而且,她一点儿都不觉得这身打扮与众不同,每天仰着头、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就跟只骄傲的小马驹儿似的,在校园里穿梭,不管走到哪里都吸引无数的目光,就连那些驻扎在学校的士兵们都知道她。
    李文浩觉得,这样一个小丫头,必须趁早拿下。
    他迫不及待地想在她身上盖上自己的戳儿,太招人了,不尽早宣告主权,他不放心。
    徐灵灵可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她压根就没有那根神经。那根银钗子可是她好不容易才翻出来的,是所有首饰里最不起眼的一个,也不知道是怎么跑到她的首饰匣子里的,她那匣子里的首饰可全都是金的玉的镶各种宝石的,就这么一支银钗。右衽的衣服是她从小到大穿习惯的,她奶奶、她娘,她婶子,他们村子里几乎所有的成年女性,尤其是上了点儿岁数的女性,都这么穿,她早就穿习惯了。不过以前是布的,顶多是花布的,也没有毛边,上了大学,脱离了村里人的眼线,自然是按照自己的审美重新做了几件。再说,她存的那些布料,大都是绫罗绸缎毛皮啥的高等布料,极少的做里衣的细棉布也早早地就被她拿出来给家里人做了衣服,就是想找棉布,也找不到了不是?布料再高级,传统的纺织技术再惊艳,布料也有腐化的一天,她当然要趁着颜色还鲜亮布料还结实赶紧裁了衣服穿,不穿才是浪费。
    至于很多城里人推崇的皮鞋解放胶鞋,她才不穿,一点儿都不如自己做的布鞋舒服,还不臭脚。事实上,她没在鞋上缝几颗珍珠,就算是很朴素了好不好?
    她可是琢磨了好几天,才找到古代高级布料与这个时代的有机切合点的,其过程之曲折、其思维之巧妙,都够写篇几千字论文的了。
    趁着年轻,趁着时代的春风,不打扮自己的是呆子!
    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这身打扮挺吸引人眼球的。那有怎么样?又不是奇装异服,又不伤风败俗,更不用担心被人说是什么“四旧”,她照旧昂首挺胸穿自己的,走自己的。等那些喇叭裤牛仔裤蝙蝠衫啥的流行起来,他们就知道自己这一身有多传统了,一点儿都不离经叛道。
    当然了,在遇到进行体力劳动的时候,长裙就不合时宜了。徐灵灵今天可没穿小袄长裙绣花鞋,而是棉布小袄加长裤,外加亲娘纳的千层底黑布鞋,是她在家参加劳动时的标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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