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在天地间游荡的怨气和煞气,血月界界主临死前献祭了千万信徒的生命,两位仪主,您们可有去看看,那一座座空城如今到底是何模样?”
    “我从未装神弄鬼。”
    “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天道即将崩塌,当我双眼彻底融于黑暗之中,就是天道规则被打破之日。我既然窥见天机,自然想做一些准备。”小男孩脸上有着与他年纪不符的沉稳,他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口气,“两位作为此界最强的存在,难道没发现异常?”
    又或是发现了,仍旧漠不关心?你们做为此界信仰之最,坐享无数念力,却视天下苍生为蝼蚁,叫天下生灵如何不怨气横生。心中不满,他脸上却带着淡淡笑意,将那些情绪隐藏起来,继续说了下去。
    “当年的天魔女王会被分尸封印,多亏了规则之力的限制,等到规则之力消失天下大乱不说,域外的敌人也会卷土从来。”
    “天机楼所做的,不过是在这层层危机中求一线生机罢了。”
    “这就是你大肆抢夺我们信徒的理由?”邵琉仙探手一抓,之前被她砸到地上四分五裂的茶杯又回到她掌心,碎块在空中便开始重新凝聚,落到她手里时候茶杯已经恢复原状,看不出一丝裂痕。
    “信不信我再砸你!”她冷着脸,眼神里含着冰冷杀意。
    小男孩纹丝不动。
    “只要还有人相信我透露的天机,我就不会死。”
    如今外头天灾随处可见,愿意相信的人太多太多了。不管是那些普通的凡人信徒,亦或者修炼有成的修士里,都有天机楼的人。
    南宫离听到这里,他一边用眼神示意邵琉仙抿了口茶,笑着问:“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祝奉天。”
    南宫离嘴角微微一僵,他随后又道:“那你所说的生机在何处?”
    “我看不见。”天生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终于消失,他摇头道:“一片混沌之中,我看不见。”
    “不过我看到你们身上,都有绕不开的丝线,说明生机跟你们有因果联系。”
    “所以,我来了。”
    原本以为到了他们面前就能多看出些什么,然而没想到依旧只能看见这些缠绕的因果丝线,实在有些叫人失望。
    “不过总归会有办法的,天机楼供奉的是天道,就好似那些信徒祈祷你们长生一样,我们祝福天道,用念力减缓甚至阻止天道崩溃,此举名为补天。”
    “我们还要寻找新生天地,若真的躲不过,好歹能有一个藏身之所。”
    普通的结界秘境小世界都做不到,唯有新的天地,新的规则,才能拯救天下苍生。
    邵琉仙咦了一声,直接说:“你们南宫家以前不是有一方小天地,听说已经找回来了。”
    “那方小世界虽然有五行平衡,但里头并没有真正的五行本源,在下界蹉跎太久连里头的器灵都已经湮灭了,就跟一处秘境差不多。”南宫离摇摇头,“真的天塌下来,那方天地也就能多撑半个时辰,一样逃不开支离破碎的结果。”
    邵琉仙打趣他:“你老命看得紧,总能多活一会儿,多看一眼。”她就不一样,活着的时候只求过得痛快,那样,即便死了也没什么遗憾。只是话虽如此说,内心是否真是如此,连她自己都不敢去深想。
    喝最烈的酒,蒙蔽自己内心,叫她觉得,这一辈子活得痛快,再无遗憾。可若真做到如此,又岂会困于此境,心魔滋生,无法再进一步?所谓自欺欺人,不过如此。一时间,邵琉仙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涌起了带着血色的寒光。
    南宫离用手拍了一下桌子,啪的一声响,震得她灵台片刻清明。
    “再说了,那小天地已经认了主。”算是他的一个后辈,身体暗伤不少,修为境界能够达到地仙就算是到了顶,没什么潜力可言。倒是她那个骷髅儿子康康,南宫离极为看重,天天带在自己身边教导。
    “说来说去,也就是没什么办法。”邵琉仙性子阴晴不定,上一刻还笑着跟南宫离商讨,下一刻又伸手一抓给茶杯里装满酒仰头干了,接着啪地一声往地上砸了杯子,沉着一张脸说:“既如此,我那婚宴更应该大办一场,也好冲冲喜,没准老天爷高兴一下,崩得都没那么快。”
    她说话的时候面沉如水,然说完后又好似把自己都逗乐了咯咯地笑了起来,脸颊上红晕渐深,一双眼睛雾蒙蒙的,似乎醉了。
    画城里,名为晴儿的女侍剑一脸着急地说:“今日仪主前去建木赴约不在城内,阿卿……”她探出柔弱无骨的小手抓住姜止卿的衣袖,咬牙道:“我送你出去。”
    第579章 演戏
    “不用了。”姜止卿盘坐于地,剑盛放在双膝,他的右手无力低垂,鲜血把整个袖子都打湿了,左手则按在剑柄上,手背青筋鼓起,是因为疼痛而用力。
    昨日邵琉仙来过,将修为压制到与他同等境界后毫无保留的施展剑术,一剑废了他的右臂,连手筋都震断了。
    她心情好的时候会指点他剑术,满室的剑诀任由他翻阅。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饱含杀意的剑气随意释放,他如果无力抗衡,就会被剑气所伤。昨日她心情显然很差,剑气里还夹杂着死气,以至于他服用了灵丹,敷了药草也毫无作用,现在右臂依旧血流不止,整个胳膊上上密密麻麻的剑伤,死气则疼入骨髓,伤口下露出的骨头都被死去侵染得发黑了。
    他都没有力气将晴儿拽住的袖子给扯出来。
    这里是画城,邵琉仙是仪主,他不想连累别人。
    数千年来,被邵琉仙抓进来的男人成亲有多少?又有谁逃出去了?姜止卿心里头有数,他只能寄希望于邵琉仙说话算话,比剑时他赢过她,她就放他走。
    她活得太久,天下剑法均有研习,不仅如此,她还用过成千上万柄剑,了解过每一柄剑的特性。她对剑、剑道的领悟,的确深不可测。
    曾还有人称他为剑仙,如今姜止卿才晓得有多么名不符实。
    邵琉仙,才是真正的剑仙,她还自创了万藏剑法,将万千剑诀合一,一剑衍生出万千剑意,风火雷电冰霜雪灵气乃至死气,仿佛天地万物,皆在她剑中。
    他昨日稍稍疏忽,便被剑意中的死意所伤,药物难以医治,只能用剑气去一点儿一点儿剔除,要恢复不知道还需要多久。
    “可是,这真的是唯一的机会了,明日凌晨,戮心谷的情花会谢,大片情花凋零之后,山谷里会有一个通往外界的裂隙打开半个时辰,她说那些花虽美,却有腐烂的气息,需要谷外的风将臭味吹散,每年花谢时裂隙都会打开吹一吹山谷……”晴儿说到戮心谷十分慌乱,脸色也极为紧张,捉着姜止卿的手都微微发颤,说话更是有点儿语无伦次了。
    “画城有结界,没有她的允许,谁都出不去。”
    “她在画城时,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这次不一样,她去了建木之树,天下之巅,跟另外一位仪主商量要事,你……”她看着自己抓着袖子的手,手心摊开,掌心里都沾上了他的鲜血,晴儿倒吸一口凉气,“你得走,现在她的性子越来越古怪,我怕你都撑不到成亲那天。”
    “不试试怎么知道,戮心谷连通的可是裂隙,裂隙千变万化,谁都不知道它下一次会通向哪里。”
    仪主那么多任夫君,也就这姜止卿受的折磨最多。
    或许是因为,他跟那个人最像。
    “你什么都没说过,我什么都没听到。”姜止卿眼神里有几分温和,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善意,却不能接受。
    他若真的这样离开,那晴儿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些上界大能,有的是折磨人的手段。
    当年他的分身被秋荒荒主摧残千年,一个荒主便能如此,仪主能做出什么,姜止卿都想不出来。
    “你是担心我吗?”晴儿定定地看着姜止卿问。
    “离开画城又能躲到哪儿去。”姜止卿看到晴儿眼眸里的担忧和哀伤,他想了想,还是勉强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来。
    就见晴儿微微一怔,“你笑了。”姜止卿素来冷清,脸上除了凝重都好似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这笑容不太自然,却因为太过稀有而变得格外耀目,像是夜空里最闪亮的星子。
    姜止卿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个女声。
    “你瞧瞧你,成天板着张脸,活得多苦大仇深的,也不见笑一笑。”她坐在树上晃着腿,没穿鞋的脚丫就在他头顶前方晃,连脚指甲都染上了红色,更衬得肌肤似雪。
    脚踝上的小铃铛叮叮当当地响,那声音像是石子儿扔进了湖水里,发出咚的一声,让他的心跟着砰砰跳。
    云莱州时,她总是故意往他身边靠,带着目的性的诱惑他,明明知道她心怀不轨,却总是受她吸引,默念清心咒仍旧无法让心湖彻底宁静。
    只是那时候他冷静自持,知道女魔头是想找个男人做依靠,他只是恰好出现,身份地位修为又恰好合适。
    后来清水镇,她不会特意在他眼皮底下遛了,他却忍不住追逐她的身影,看她在清水镇里修炼,看她笑眯眯地跟镇上的人打招呼,看她悠闲地坐在某处,饮酒作乐。
    在姜止卿看来,分身跟本尊是一体的。
    虽然后来相伴的是分身,可她们是一样的。
    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因此,更不会接受晴儿的心意。
    “你……”晴儿有些迟疑地问,“你在思念她吗?”
    姜止卿很明显走神了,他笑容不自觉的加深,眸子里的寒光好似被暖阳融化了,这种眼神和明显不再僵硬的笑容,很大的可能是他想到了那个女人。
    “她是怎样的人?”晴儿微咬嘴唇,有些不甘心地问。
    “怎样的?”
    她最喜欢的答案非常简单,连他这个不懂女人心的都知道。
    姜止卿回答:“漂亮的。”
    晴儿神色一僵,她似乎不知道再说什么,抱着药罐子转身坐着,又等了一刻钟,她才继续道:“该上药了。”
    虽然这药不能止血,却能让死气不再扩散,每隔半个时辰就得敷一次,否则的话,没等姜止卿剑气驱除死气,他的胳膊就已经彻底废了。
    晴儿小心翼翼地替姜止卿卷袖子,姜止卿仍是说:“我自己来就好。”可惜晴儿不愿意将药直接给他,若能给他,也不必她一直守着了。
    提了几次,晴儿只说邵琉仙交待了不能给,他不愿为难晴儿,只能作罢。
    不让她帮忙,晴儿便不吭声了,她低头将药罐子的封口小心翼翼打开,用一根特殊的竹篾条沾了药递给姜止卿,他左手接过后小心翼翼地抹在伤口,药膏沾了伤口立刻钻进了血肉里,本来发黑的骨头上便有了淡淡绿光,微微凉意传来,让他的疼痛也减轻几分。
    只是这一次与往常不同,待到药膏抹遍胳膊后,姜止卿忽觉得有些头晕,思维都迟钝许多。
    他视线模糊,眼前的晴儿都出现了几重幻影。
    “没毒,就是让你好好睡会儿。”晴儿的脸越凑越近,她的五官近在迟尺,鼻尖儿都贴到了他的,他想避开,然而眼皮越来越沉,身体更是绵软无力,体内的灵气都无法调动了。
    嘴唇上传来的一阵湿润,是姜止卿昏迷前最后的感知。
    “我一定会送你出去的。”晴儿低声道。
    ……
    建木吊脚楼上,邵琉仙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她歪着头看南宫离,“我漂亮不?”
    南宫离知道她发了疯,瞥她一眼懒得搭理。
    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他敢无视邵琉仙了。
    邵琉仙也知道自个儿欺负不了南宫离,于是又问那小孩祝奉天,“我漂亮吗?”
    祝奉天眼内光滑流转,他说:“在你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从你脸上看到了因果线。”
    “你现在想的人,或许跟我们的生机有关。”
    不管他回答漂亮或不漂亮,都会彻底激怒邵琉仙,若是漂亮,为何当年她会被抛弃,不漂亮?敢说个不字试试,简直是瞎了狗眼。
    祝奉天果断选择不回答,还抛出了一个话题转移了邵琉仙的注意力。
    她微微皱眉,“是吗?”
    “那我更要好好陪他玩啦,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移情别恋啊。”
    “变心的男人,最适合当花肥了。”转头看南宫离,“你说是不是?”
    南宫离:“呵呵。”
    第580章 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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