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祝以临说,“越被动的人,越渴望拥有主动权,他还没得到,已经开始害怕失去,因为他知道他不被爱。”
    “……”
    陆嘉川的表情凝住,眼神如一湾清泉,清晰地倒映着祝以临的脸。祝以临在他的注视下说:“每个人心里都有阴暗的一面,普通人无处发挥,有能力和机会发挥的人,很容易因一念之差做错事,方玉春是被勾引变坏的,他越来越不能自控,只好拼命控制盛无风,但越控制对方,在控制、摧毁和掌控欲中得到快感之后,他就越失控,这是一条不归路。”
    “不归路?”陆嘉川似乎有不同的理解,“如果能把他的心上人捏在手心里,牢牢控制一辈子,不也算白头偕老吗?”
    祝以临瞥他一眼:“你觉得算?”
    陆嘉川立刻低头,把脸埋在祝以临肩膀上,娇里娇气道:“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他,我是哥哥的甜心,哥哥才不会给我发疯的机会呢?对不对?”
    “对。”祝以临说,“陆嘉川是一个可爱又单纯的白雪公主,祝以临会好好地把他养在城堡里,再也不和他吵架了。”
    “真的?”
    陆嘉川“呸”了声:“我才不信呢,你每次都这么说,你才是应该被关进城堡里的人。”
    第30章 幕后黑手
    祝以临不想让陆嘉川替他担心,所以表现得十分轻松,但他一整天都拿着手机——以往他的手机是交给谭小清保管的。
    谭小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能地对祝以临的反常感到紧张。
    她现在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祝以临反常的时候,她就会去观察一下陆嘉川,看看是不是陆嘉川惹出来的问题。
    但这次让她失望了,陆嘉川正常得不能更正常,而且似乎很迟钝,竟然对祝以临的焦虑视而不见。
    他看不出来吗?
    谭小清有点迷惑,就在她偷偷观察陆嘉川的时候,陆嘉川发现了她的目光,带着笑意的双眼望过来,定睛看了她几秒。谭小清的心脏猛地一跳,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了。
    她想过,要不要提醒祝以临,“你男朋友很绿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但她不敢说,而且她也不怎么了解陆嘉川,也许他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只是对男友耍一点小心机撒娇而已,是情趣,她去说坏话太像挑拨离间,不道德。
    况且,她和祝以临是雇佣关系,祝以临的私事她没必要掺和,人还是要少给自己找麻烦。
    谭小清怂怂地退回去了,祝以临和陆嘉川在拍今天的最后一场戏。
    陆嘉川和赵思潼不一样,他更会演,而且他和祝以临是真实情侣,演亲密戏不拘束,每一场戏都是一遍过,程解世夸祝以临早就夸厌倦了,对祝先生精湛的演技习以为常,于是那些赞美就落到了陆嘉川身上。
    程解世半诚恳半夸张地说:“陆少,你真的没学过表演吗?你可太天才了吧,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啊!”
    陆嘉川心情好的时候很好说话:“有吗?还行吧,程导如果觉得我演的不错,下次你再找祝以临拍戏,记得也叫上我。”
    程解世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玩笑似的道:“你跟祝大明星一起拍,只能给他演配角,何必呢?我给你单独开一部男主戏吧,你俩互不耽误。”
    “不用。”今日收工了,他们一起往回走,陆嘉川走路也要倚着祝以临,跟他拉拉扯扯,“我一吃软饭的,要男主戏干什么?哥哥养我。”
    祝以临扶了他一把,把他没骨头的毛病给“纠正”了,对程解世道:“别听他乱讲,你有合适的戏就找他,他可以演。”
    陆嘉川又要撒娇,祝以临心情不佳,配合不动,任由他暗戳戳地摸摸蹭蹭,和他一起回到酒店房间里。
    晚餐是谭小清送进来的,陆嘉川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吃,祝以临站在窗边和温娴通电话。
    温娴说,宏发那边负责和她对接的人现在调职了,丢给她一个新主管的联系方式,她打电话约见面,对方的态度倒是不错,很客气,但是死活不肯和她继续谈,借口一个接一个,不停打太极,相当难办。
    祝以临听得直皱眉,温娴说:“我又不傻,这不明显有猫腻儿么,约不上他,我绕了几个圈子托关系打听,宏发到底出什么事了?不问不知道,我一问,有个熟人憋不住告诉我,好像是有人故意针对你呢,以临。”
    “针对我?”祝以临诧异。
    温娴道:“你想想,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人了?”
    “……”
    祝以临想不起来。
    在外头混,得罪人其实是在所难免的,谁都不可能面面俱到,讨所有人喜欢。
    而且,影视圈好资源有限,干他这行的,和同行的竞争非常大,祝以临树大招风,眼红他的人太多了,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他杵在那里,就是一个靶子,无数人想把他拉下马,取代他,分走他手里的肉。
    但这一切和宏发集团无关。
    宏发这种圈外资本一向只看钱,他是一棵已经成名的摇钱树,就算新入股的高层不喜欢他,也不能否定他的商业价值。
    商人重利,只评估值不值得投资,谁会意气用事?多的是合作方当面笑着签约,背后黑脸骂娘,那又能影响什么?
    除非是和他有严重的私人恩怨。
    祝以临更想不起来了。
    他很少与人私下打交道,圈内那些所谓的竞争对手,都没那么大能量,没本事给他使绊子,除此之外,没有仇家了。
    温娴压低声音,突然说:“自从陆家倒台,最近几个月圈子里一直暗潮汹涌,好多小公司被吞并,顺着那些交易往深处挖,它们背后的控股公司都是一层套一层的壳,很难挖出真正的幕后资本……外面都说,鸿城的势力正在悄悄洗牌,最近搞投资要谨慎,我想,会不会跟这个也有关系呢?”
    祝以临沉默了一下。
    他毕竟是外行,大部分天赋点加在表演技能上了,在商业方面的嗅觉不够敏锐,但话说回来,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管鸿城的天下是姓曾经的陆,还是姓现在的赵钱孙李,资本永远逐利,他就是“利”,这是最基本的道理,宏发没理由针对他。
    祝以临有点受不了,他也不喜欢看人脸色,既然宏发不想谈,那就别谈了,他把电话挂了,回到沙发上。
    陆嘉川的饭吃完了,问他:“哥,你不饿吗?”
    祝以临吃不下。
    陆嘉川是哥哥的贴心小棉袄,亲手端起粥碗,舀一勺递到他嘴边:“吃两口吧,你别烦心,公司的事很难解决吗?”
    祝以临就着陆嘉川的手吃了几口,神色淡淡的,一开始可能是不想说,但最终诚实地冲陆嘉川点了点头。
    他是一个很难有剧烈情绪波动的人,“冷静”是他的代名词。
    但这不代表祝以临没有喜怒哀乐,他的情绪系在眉梢眼角,放松的时候,不怎么正眼直视人,跟人聊天漫不经心,眼神自由地打量周围的一切,又仿佛什么都没入眼,冷静中透着散漫,让人不由自主想贴近他,闻闻他嘴唇的味道。
    心情不好的时候,好比现在,他的目光就会很专注,集中在某一点上,唇角紧紧抿着,下颌线条紧绷,同样表现冷静,眉眼间的气质却更锋利,让人不太敢接近。
    但陆嘉川显然不是“不敢接近”的那种人。
    祝以临的目光十分不亲善,透着一丝丝烦躁,仿佛此时此刻谁敢招惹他,他就一刀捅了谁。陆嘉川却踩着刀刃迎上去,猛地把祝以临按进沙发里。
    祝以临被他毫无预兆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别闹。”
    陆嘉川跟牛皮糖似的,又黏又爱胡言乱语:“哥哥,你好像要哭了。”
    祝以临失笑:“哪有?”
    “有啊。”陆嘉川说,“你不要不好意思,难过就跟我说吧,我知道你很无助,没人能帮你,你打算怎么办?要不就放弃吧,你别管公司了,管那么多人多累啊?权力就是压力。如果担心钱不够花,我以后努力赚钱养你,你放心吃我的,好不好?”
    “……怎么说话呢?你好像很期待我破产啊?”
    祝以临斜他一眼,把人推开:“我有我的解决办法,你放心。”
    话虽这么说,目前的情况是问题比办法多。
    祝以临不想再去宏发那边碰壁,开始和别的投资方接触。
    他白天要保持状态拍戏,晚上焦头烂额,和各方通电话。但谁都不是做慈善的,主动帮忙的人没有,发觉他陷入危机,想趁机敲他一笔的人不少。
    比如有一家互联网巨头,环盛科技,最近开始涉足影视投资,看中了星颂娱乐,想和祝以临谈谈合作,要他拿下一部电影签对赌。
    签对赌协议是影视圈中常用的融资手段,祝以临找解决方案的时候就有这个打算,但一般对赌合同涉及的金额不会太过巨大,几个亿不足以填补宏发撤资造成的空缺。
    祝以临算来算去,还是不够。
    如果仅有宏发一家给他找麻烦,倒也没那么难办,但不知是怎么回事,外面似乎传出了什么不好的风声,每一个合作方都来给他添乱了,银行也来提前催债。
    网上甚至传出了“祝以临犯事,要被雪藏”的消息,闹得饭圈也人心惶惶,他的粉丝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着四起的谣言天天哀嚎,在他微博底下一边辟谣一边哭。
    温娴也动不动就哭,不到半个月,祝以临被她哭得神经衰弱了,不得不陪她一起吃安眠药,否则夜里睡不安稳,第二天戏都没法好好拍。
    祝以临的情绪变化,陆嘉川都看在眼里。
    他很乐意主动安慰祝以临,但祝以临不想让自己的负面状态影响到他,把他赶回房间,坚持一个人睡。
    这应该是祝以临近几年来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了,意外发生得毫无征兆,麻烦一个接一个,这时再说不是被人针对,祝以临自己都不信了。
    他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对方想要干什么?
    如果想把他逼死,此时也该露一露面,看看他落败的样子,好享受胜利的快感了吧?
    但即便事已至此,祝以临也不想放弃。
    其实他在商业方面没有太深远的抱负,一开始开公司,初衷是让自己成为一个独立的演员,不轻易受人制约,有更多主动权和选择权,不会被迫拍他不喜欢的戏,这是他的底线。
    后来公司能迅速做大,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但好端端地做了几年,现在突然被人摆了一道,让他放弃,他怎么可能甘心?
    祝以临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要跟宏发谈一谈。
    对方不肯见面,他应该主动过去一趟,中国人谈生意,很多问题是在酒桌上出现转机的。
    打定主意,他跟程解世请了一天假,当天晚上坐高铁回鸿城,第二天下午坐飞机回来——如果顺利的话。
    临走之前,祝以临在自己的房间里换好衣服,决定去跟陆嘉川知会一声,免得他不知情,会担心。
    陆嘉川的房门紧紧关着,祝以临敲了两声,没人应答。陆嘉川可能是在洗澡,或者不在房间里,他有房卡,决定自己开门进去等。
    冬天昼短夜长,才下午六点多钟,窗外已经漆黑一片,室内必须得开灯了。
    祝以临的手刚摸到开关,还没来得及按,浴室的门突然打开了,窄小的门缝里泄出一线光芒,同时传出水声和陆嘉川打电话的声音。
    电话对面不知道是谁,他的语气很差:“我说几百遍了,别来问我!你们是吃干饭的吗?应付祝以临有那么难?!他要见面,你不会拒绝?——甩脸色?谁允许你给他甩脸色?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招数了是吗?我开那么高的年薪,就养出你这种废物?”
    “……”
    祝以临愣了一下,怀疑自己走错房间了。
    但陆嘉川的声音那么熟悉,他死都不会听错——
    “还问?你真的没长脑子!我要他破产,或者走投无路把公司卖给我,你懂了吗?”
    “懂了。”啪地一声,祝以临冷着脸按开关,“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开灯?”
    “……”
    浴室门大开,陆嘉川好几秒才走出来。
    他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面对着祝以临,张了张口,声音却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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