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他们照常在一起拍摄。
    第一期的剪辑套路取得了成功,现在大家都懂营业技巧了,而且几个嘉宾在一起相处得久,不需要假装,真正地互相熟悉了起来,不再那么拘谨,拍摄效果比以前更好了。
    陆嘉川面对祝以临的时候,却有些吞吞吐吐,祝以临不知道他究竟考虑了些什么东西,总是欲言又止,不由得怀疑,难道他真的不想结婚?
    他们的关系在节目组里也基本公开了,随行的工作人员太多,人多眼杂,没有不透风的墙,各种各样的爆料被传到了网上,但由于没有所谓的“实锤”,而且恰逢节目组为了热度炒cp,除了嗑糖的cp粉,其他网友都不当回事,顶多凑热闹掺和一句:“陆总追到女明星了?真的假的?”
    祝以临等了两天,陆嘉川终于“考虑”好了,故技重施,拎着枕头来他房里借住。
    祝以临打开门,把人放进来。
    陆嘉川觑着他的脸色,小心道:“你是不是不高兴?”
    祝以临冷着脸:“废话。”
    “……”
    陆嘉川把枕头扔到床上,讨好地来牵他的手,下定决心似的,终于肯对他坦白:“我不是不想和你结婚,我怕你没考虑好,以后再反悔。”
    这算什么理由?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冲动幼稚吗?”祝以临不能理解。
    陆嘉川幽幽地叹了口气,他坐在床边,双手抱住站在他面前的祝以临,耳朵贴在祝以临的心口上,似乎只有这样,听着熟悉的心跳声他才能安心:“我想给你讲讲我以前的事,坏事。”
    “好,你说。”祝以临看着他。
    陆嘉川有点紧张,嗓音轻轻的,怕被人听见似的:“我本来不想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正在重新开始,但我的缺点比你想的多,如果不全部告诉你,我怕……”
    怕什么,他没说。
    他应该知道,现在不论他有什么缺点,祝以临都不会放弃他。
    但只有一个人知道的坏事是秘密,不好的秘密都是隐患,将来某一天,如果祝以临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他没那么可爱了?会不会减少对他的喜欢?
    哪怕只减少千分之一,陆嘉川也承受不起。
    “你还记得,我回家第一天发生的事吗?”
    “……记得。”
    那时他们还没断联系,祝以临独自过完了他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陆嘉川被陆丰奎领走,从江城到鸿城,从破旧的老居民楼,到繁华都城里最昂贵的山顶别墅,陆嘉川茫然且忐忑。
    下车的时候,陆丰奎有急事要回公司开会,把他一个人丢在门口,叫管家照顾他。
    陆丰奎不是一个细心体贴的人,而且也没必要对他体贴,当时甚至没来得及介绍他的身份,他被丢下的时候,整个陆家的人都不知道他是谁、来干什么的。
    陆嘉川鼓起十二分勇气,尴尬地做了自我介绍。
    听闻他是自己爸爸的私生子,陆娉婷公主脾气当场发作,当着他的面大发雷霆,赶他出去,骂他是来要饭的。
    陆嘉川被赶到了门口,白着一张脸,不知道他那双穿着廉价球鞋的脚该往哪儿迈。
    好在管家听了陆丰奎的话,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让他住着,还客气地给他准备了晚饭。
    这份客气也是刺人的针,陆嘉川吃不下饭,也睡不着,抓救命稻草一般抓紧手机,给祝以临发短信,他说:“哥哥,我害怕。”
    祝以临很担心:“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们对你不好吗?”
    陆嘉川打了一堆字,倾诉自己今日的悲惨经历。
    但他没能按下发送键,他不想让祝以临知道,知道有什么用?陪他一起难受吗?不如让他一个人承受。
    自那以后,陆嘉川就什么都不说了。
    他不停地说反话,报喜不报忧,把陆家编成了一个人间天堂,希望祝以临不要担心他。
    “陆娉婷对我所做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言语侮辱、经济限制、污蔑、故意毁坏我喜欢的东西、逼我帮她背黑锅,后来,她发现我一声不吭,从来没有脾气,她打压我都得不到快感,就越来越不把我当人看,带我去骑马,害我住院三个月,一起去滑雪,逼我当她社交的衬托,甚至故意当众侮辱我妈——虽然我没见过我妈,没什么感觉。”
    “……”
    “她做的这些事,陆丰奎知道,她妈也知道,但陆丰奎自己在外面养了私生子理亏,自认为对不起她们母子,纵容她胡来,只要她不太过分就好。但他们眼里的‘不过分’,可能就是别杀了我吧,只要我没死,陆大小姐不犯法,问题就不大。”
    提起那段灰暗的往事,陆嘉川仍有强烈恨意,即使他走到最后,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
    “后来,我熟悉环境,适应了他们这个世界的活法,从一只没脑子任打任骂的狗做起,给陆娉婷打下手,她是集团指定的继承人,不让我接触太核心的东西,但每次她做错了事,需要背锅的时候就会想起我,次数多了,我能接触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陆嘉川搂紧祝以临的腰,嗓音发颤,开始揭露自己曾经的“罪行”。
    “我开始给她搅混水,在背后坏她的事,她有个初恋男友,和我们一样高中时就认识了,相恋很多年,我使了些手段,设计那个男的出轨,拍床照发给她,她伤心欲绝哭了一夜,我第一次发现‘胜利’竟然这么爽,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我搅和了她的爱情和友情,甚至连她心爱的猫都不放过,故意抱走送人,让她找不到发疯,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让她看见猫跑丢上马路被车碾死之类的新闻——我小肚鸡肠又恶毒,像个神经病,是不是?”
    陆嘉川仍然贴着祝以临的心口,不敢抬头看祝以临的表情。
    他又说:“当时我想报复,只能做这些,我做不了别的。陆娉婷能欺负我,不是因为她厉害,她就是个没脑子的废物,但她背后有人撑腰,而我什么都没有,我连你都没有了……如果当年有人肯安慰我几句,让我别那么绝望,说不定我也能宽宏大量,当个以德报怨的人,毕业后就离开陆家,过自己的生活去,不跟他们计较。但我想不开,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能报复?他们所有人,每一个过得比我开心的,都是我的眼中刺!”
    陆嘉川情绪起伏太大,肩膀微微发抖。
    祝以临连忙按住他,把他推到床上,抱着他亲了亲:“……别难过了,你没错。”
    “我没错吗?”陆嘉川红着眼睛,带着某种哀求似的看着祝以临,“后来我又做了很多坏事,陆娉婷的舅舅出事了,是我搞的,她的新男友,是个人品低劣的凤凰男,是我故意找人安排他们认识的,她至今都不知道。我费尽心机,一点点发展自己的势力,但太慢了,我以为我要再等很多年,才能达成目的,没想到,我的运气竟然那么好,去年的一天晚上,陆丰奎喝了酒回家,突然急病发作,倒在我身边——”
    说到关键的地方,陆嘉川哽住了,他一直反复地说自己坏,也许不全是介意祝以临看他的眼光,他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一个角落,会有一点点良心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也不知道该祈求谁的原谅,或是明确地告诉他:你没做错。
    “……当时只有我在附近,他可能是脑梗塞之类的急病,动弹不了,说不出话,对着我的背影求助。如果我第一时间把他送到医院,他后来就不会死那么快,但我从镜子里看见了他,也听见了声音,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他病情加重,错过最佳治疗时间。”
    “……”
    “后来他病重住院,昏迷不醒,没多久就死了,我一直想,好像是我杀了他。”
    陆嘉川揪住祝以临的衣领,颤声道:“哥哥,我是个杀人犯,你还愿意和我结婚吗?”
    第45章 偏袒
    关于陆嘉川在那些年里经历过什么,祝以临有过猜测。
    但受限于他浅薄的见识,和对人性恶劣程度的低估,实在没想到,陆家竟然比他想象的更糟糕。
    他把陆嘉川抱住,后者急于得到答案,焦急地抓着他的衣服,把这个拥抱变成了推搡拉扯。
    祝以临用力按住陆嘉川的后脑,把人按在自己肩上:“你没错,就算错了又怎样?你什么都没做,你只是什么都没做而已。他当初把你丢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会死?”
    “……”
    陆嘉川渐渐安静下来,祝以临亲了亲他的头发:“我不会责怪你,更不会讨厌你,我们结婚吧,那些事都过去了,你忘了好不好?”
    “我也想忘,但我……”陆嘉川的脸挨在祝以临脖颈上,轻轻蹭了蹭,“如果我不是陆嘉川,你不认识我,没有情感偏袒,你再听这个故事,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有点可怕?”
    祝以临一顿:“我不可能不偏袒你。”
    “……”
    陆嘉川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纠结里,他有点矛盾,有时强硬得可怕,有时又脆弱得好像永远长不大似的,始终和未成年时一样敏感偏执,学不会成年人的理性和坦然。
    所以他看似变了那么多,本质上一点都没变。
    祝以临曾经希望他别发生变化,现在又希望他能成熟一些,成熟的人才不会一直困在过去的错误里,不停地和自己、和这个世界较劲儿。
    “是我错了,如果当初我能和你在一起——”
    祝以临话没说完,陆嘉川突然堵住他的嘴,翻身把他压在床上,用力地亲他。
    唇舌交缠是最有效的安慰。
    陆嘉川大概也没想让祝以临帮他想办法,那些事情切切实实地发生了,并且结束了,不需要解决什么,更不可能有人给他指点对错,但他自己心里有一杆秤,他现在的如鲠在喉,或许就是一种答案。
    陆嘉川发挥出了他黏人的本领,压着祝以临好一通乱亲。
    他不准祝以临说话,那些安慰的大道理他一句都不想听,只要祝以临亲他。
    但最激烈的深吻也不能消除物理距离,陆嘉川把祝以临脱光了,发疯似的,关灯,在一片漆黑中抱紧他的最爱,直到他们之间变成负距离,他的心绪才逐渐平缓下来,和祝以临一起入睡。
    这是一年四季无数个黑夜中,一个不值一提的夜晚。
    但这个晚上,陆嘉川在祝以临面前变成了再也没有秘密的陆嘉川,以后不管好坏,他终于是他自己了。
    祝以临倒没想这么多,他根本不介意这一点,他担心的是,陆嘉川一直困在那种“我到底做没做错”的纠结里,他帮不上忙。
    虽然第二天一早,陆嘉川就闭口不提了,这个心事却梗在他心里,不帮他把这根刺拔出来,祝以临也不太安心。
    节目是照常拍摄的。
    他们从意大利到西班牙,又飞了一趟英国,在英国待一个星期之后,再飞德国和法国,最后一站是希腊,每个国家录上下两期节目,总共十二期拍完,时间就进入七月了。
    祝以临恍然惊觉,陆嘉川的生日快到了。
    他们跟随节目组,在欧洲逛游了一个半月,这期间开心的事比烦恼多,自从那晚剖白心迹,陆嘉川就更黏他了,黏到导演忍不住提醒:“你们二位是不是还不打算出柜呢?拜托,稍微克制点好不好?”
    这话是跟祝以临说的,陆嘉川对外脾气太臭,又是节目组的金主,导演不敢惹他。
    祝以临心想:以前我也是圈内冷面王的典型代表,闲杂人等不敢轻易靠近,现在怎么被陆嘉川衬托成了好说话的那一个呢?
    祝以临听了导演的话,把“牛皮糖”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每次被扒,陆嘉川就不高兴,哼哼唧唧到处找茬发火,剪辑师也是胆大,给他一通乱剪,无中生有,编排出了他和祝以临闹矛盾的剧本,引得网上cp粉和唯粉掐架,掐成了节目播完之前的最后一个热点话题,又上了热搜。
    节目组赚足了流量,十分大方地给每个嘉宾都送了一堆昂贵的旅行纪念品。
    陆嘉川和祝以临一起回家,拆开一看,祝以临点评道:“还不错。”
    陆嘉川冷哼一声:“羊毛出在羊身上,都是我的钱。”
    “……”
    祝以临觉得他好笑,知道他在生什么气,节目组最后一期那个神剪辑把他得罪了,cp粉在掐架里吃亏,被祝以临唯粉按在地上一顿暴打,热搜控评全面失败,嘉临粉头子陆嘉川相当不爽,但碍于祝以临的管教,不能亲自下场带节奏,整个人憋得慌,把火全撒在了节目组身上。
    祝以临一个多月没回家,这会儿在客厅里转转,发现一切没有变样,连一丝灰尘也无,看来是谭小清帮他打扫过了。
    他们这趟在国外拍摄结束,多玩了几天才回来的,谭小清只知他近期回国,不知具体是哪天、几点,这么殷勤地提前打扫好,祝以临相当满意,思维一发散,想到了陆嘉川身上。
    据说,陆嘉川有三个助理,一个秘书。
    秘书相当于大内总管,他的心腹,一个助理是副秘书,一个助理是在他办公室门口站岗的,什么都管,负责给他唱黑脸,当传话太监,还有一个是私人生活助理,他有需要的时候,随叫随到,和谭小清的工作差不多。
    祝以临没见过陆嘉川工作时的样子,陆嘉川总说自己很忙,但祝以临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有时他会在晚上开视频会议,但不准祝以临围观,一问为什么,他就说:“你看我我会走神,没法好好工作。”
    祝以临点了点头,理解为他会害羞,不好意思在自己面前太“霸总”。
    长期旅行放松的是精神,疲惫的是身体。
    祝以临洗了个澡就上床歇着了,陆嘉川躺在他身边,一边黏糊糊地捏他头发玩,一边跟他商量结婚的事。
    大致问题都已经定好了,比如,他们不打算办婚礼,一是因为没有那么多亲朋好友需要邀请,二是碍于公众人物的身份,不能办的太公开。
    但婚戒必须要找一个好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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