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刚刚替娇娇解围, 如果不是你出来说话, 娇娇可能就被嫁人了。”
    白明时稍微一想, 就明白了杨玉乔话中的意思, “阿姨, 您放心, 我刚刚当着那么多人讲的话, 不单单是为了替娇娇解围,我说要和娇娇结婚,一定说话算话的。我会跟家里写信,也会跟知青队伍打申请。”
    听到他这么说, 杨玉乔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一点就透。娇娇又娇气又不勤快,往后可能要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会呢阿姨,娇娇心地善良,又肯钻研一技之长,谁娶了她都是有福气。”
    杨玉乔点了点头, 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胡娇娇一握小拳头,大获全胜似的,“妈,今天出了口气,把二叔一家轰走了,我们杀只鸡吃顿好的吧!”
    杨玉乔笑笑,“傻孩子,这哪儿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真值得高兴的是妈能看见你找到自己的幸福了。是该杀一只,不过是招待小白的。”
    胡娇娇撇撇嘴,娇嗔道:“他还没跟我结婚了,妈您就胳膊肘往外拐!”
    杨玉乔看着女儿,宠溺地笑了。
    白明时也笑笑,接着道:“阿姨,我能不能叫上陆老师?我不同他一起吃饭,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怪可怜的。”
    “好。”
    鸡在乡下也不便宜,每人每家最多六只鸡,都是定的数。胡娇娇家才刚搬过来,院子里垒了个鸡窝,养了一只大公鸡,一只小公鸡,还有两只母鸡。一般不到招待重要客人,或过大节,谁都舍不得杀。
    胡娇娇将手伸向鸡窝那只小公鸡,一边抓一边道歉,“实在是对不住你,来年投胎投个人吧!”
    白明时和陆之远正好过来,陆之远已经听白明时说了这件事,也很替他们两个高兴,一进院子就高兴地说道:“小胡同志,你看我给你们带什么来了?”陆之远扬了扬自己手提包里的罐头,“黄桃罐头,我女儿给我寄的,祝你们往后的日子跟这罐头一样甜甜蜜蜜。”
    白明时又无奈又好笑,忍不住抢白他,“你哪来的女儿?上回给娇娇巧克力糖,你就诓她。”
    胡娇娇惊讶地回过头去。
    陆之远却并没有谎言被拆穿的尴尬,仍是从容地笑笑,“谁说我没有?我亲生女儿是没有,可这经常给我寄东西的是同学的女儿,我早把她当亲闺女了。喏,小娇娇,你喜欢吃的外国洋糖也有。”
    白明时见胡娇娇捉鸡捉得很苦恼似的,摇摇头笑道:“我来帮你吧。”
    谁知还没过来,胡娇娇却一把捉住了那只公鸡,疑惑地喃喃自语,“奇怪,这只小公鸡平时耀武扬威的,比那只大的都要精神,今天怎么蔫头蔫脑的。”
    陆之远推了推眼镜,“呦,是不是预感到今天自己大限将至,所以精气神不再了?”
    白明时却紧蹙眉头,绕到了胡娇娇跟前,蹲下身子,“你撒手,我来看看。”
    胡娇娇咬咬唇,惊讶又好奇,“鸡你也懂啊?”
    白明时没好气道:“动物和人都差不多,人也是动物。以前在任家庄,刘一舟不是一直被你们当兽医来使唤?”
    这倒也是!
    看了一会儿,白明时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怎么看着像是鸡瘟?”
    “啊?不会吧!”胡娇娇惊讶,但白明时说出来的,她还是更多相信。“那怎么办?”
    白明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检查另外三只鸡。“这三只目前还没发现症状,把这只杀了,然后烧了,埋到远一点的地方,千万不要扔到河里。”
    杀了但不吃……胡娇娇心疼起来,那可是一整只鸡啊,过年过节才能杀了吃的。
    白明时连这个念头都没让她多想,直接说道:“你不照做,待会儿就要杀四只了。”
    吓得胡娇娇一哆嗦,赶紧开始拿刀。
    “你这不是圈起来了么?是散养的?”
    胡娇娇点点头,“小红个子小,鸡窝的栅栏围不住它,就会跑出去找食吃。也就刚从外面回来。”
    白明时想了想,“我去鸡舍那边看看,如果发现也有相似情况,得去找陈俊良。”
    “我和你一起去!”
    鸡舍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白明时果然在家禽圈找到了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鸡,不过还不多。这种情况,如果不赶快控制,很快就会蔓延开来。
    两个人跑到大队,跟陈俊良说了情况之后,陈俊良大跌眼镜,“什么?有鸡瘟?开什么玩笑?”
    对于两个冒冒失失跑过来的毛头小伙子和小姑娘,陈俊良自然是不相信的。尤其还是从个以前没干过活的知青口中说出来,叫他怎么肯信服?
    白明时严肃着脸,“如果不赶紧处理这些病鸡,可能很快就会殃及整个生产队的鸡舍。”
    陈俊良抽了一口烟,皱皱眉,不紧不慢道:“是吗?小白啊,这换季节,鸡鸭鹅之类的没精打采也是常事。你看你们干活干的多了,偶尔不也会没精神么?这鸡也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咯咯打鸣精神头十足的,你也要给人家休息时间。”
    胡娇娇没好气道:“陈书记,你可以不信我,可你不能不信白知青。他家里几代都是干医生的,在我们铜钱乡,连赤脚医生都听他的呢!”
    陈俊良掐灭了烟头,不疾不徐地吹了吹茶缸子里飘着的茶叶,“医人的和兽医毕竟还是有区别,而且啊,不是我说你们这些小年轻。小胡我就暂且不说了,都是劳动人民的孩子。白明时你一个从大城市来的知青,懂什么下地干活的事?这农场的人都没说,你这瞎搅和什么?都回去吧!”
    胡娇娇还想再多说几句,陈俊良已经一份无所谓的样子开始喝茶了。
    白明时朝她摇摇头,二人只得出了办公点。
    “明时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鸡瘟发起来?”
    白明时边思忖边道:“我以前听说过动物的瘟情,一旦发起来传播得很快,有时候连人都能染上。”
    一听说还能波及到人,胡娇娇更害怕了,“那得赶紧啊!”
    “可……”白明时犹豫了。
    胡娇娇也瞬间懂了他的心思。在这个年代,很多人尤其是在乡下,都还是愚昧无知的,对科学知识并没有很普及。就以他们两个来预警这件事,弄不好还会被人当乱说话的给抓起来。
    要是不说,只要保证自己家鸡窝里的鸡还活着,也不去吃鸡就行了。“那……真就这么不管了?”
    白明时没犹豫多久,果断道:“顾不得那么多了!你回家吧,最近几天出了上大食堂,别的地方都别去,尤其是别接触家禽。也别杀家禽做菜。”
    “明时哥你要做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胡娇娇眼疾手快地挎住了白明时的胳膊,好像生怕他跑了,扔下她一人似的。直觉告诉她,白明时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
    白明时笑笑,轻轻拍了拍胡娇娇的手,“没事,我去去就来。去研究下有没有什么治疗鸡瘟的方子。”
    听到他这么说,胡娇娇才放下心来。
    回到家里,杨玉乔正在剥板栗,好奇地问:“怎么刚刚还在院子里杀鸡,一会儿工夫你和明时就跑没影了。这饭还吃不吃了?小白呢?”
    胡娇娇把杨玉乔拉到屋里,将刚刚的事情同她说了。
    杨玉乔吓得腿一软,“那……那院子里的鸡怎么办?”
    “耷拉脑袋的那只已经被我们杀了、烧掉埋了,其他的暂时没发现有情况。反正这鸡最近是不能吃了,妈您也别乱出去。”胡娇娇感到十分可惜,本来是准备做板栗烧鸡的。眼下正是秋栗香甜的时候,用黄糖炒出来的栗子个个饱满,捏开一道口子,轻轻一压,发出小踩炮似的声响,黄黄的栗子仁就到了手心里,吃一口又香又糯,可满足了。
    “做点别的吧。”
    杨玉乔想了想,“娇娇,这事是大事,要不你再去找找吕凤英?陈俊良这个人为人自负,吕主任说不定能听你的。”
    “哦。”胡娇娇听了杨玉乔的话,又去了一次办公点。
    虽然不同于陈俊良的直接不当回事,吕凤英也还是不大敢相信,毕竟那个年代消息闭塞,有也只是听说和报纸上见到。
    “娇娇,不是姐不信你,这是大事,每家就那么几只指望下蛋抱窝呢,你说杀就杀了,那她们哪里肯干呢!”
    胡娇娇心里一阵失望,就知道会这样。那就只能只求多福了。
    “不好了不好了!”葛翠翠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怎么了翠翠?”
    “白……白知青被大队的人带走了!”
    胡娇娇一听顿时急了,“因为啥啊?”
    葛翠翠也跑红了小脸,“不知道,我哥哥给我报的信,说看见大队劳动稽查组的押了他和陆之远。”
    第46章 炒栗子,关牛棚
    给胡娇娇带路的是生产队的冯大伯, 一边一路小跑,一边叹气, “这倒霉孩子, 怎么能干这种事儿呢?逮着生产队鸡窝里的鸡就杀, 这不黄大仙干的事儿么?你说是不是被啥不干净地给撞上了?”
    胡娇娇又气又急, 这个白明时说什么将来要跟她结婚, 还是什么事都瞒着她!
    白明时的行为已经引起了众怒, 那鸡可是生产队的宝贝。
    “牛大哥, 我求你, 就让我进去见见他吧!”
    眼前的小美人一双秋波包着泪, 眼看就要落下来, 看守的也于心不忍, “不行啊, 陈书记他们正在审呢!丫头我跟你说,他这个罪名可大了。这叫破坏公家财产,性质极其恶劣,弄不好啊, 得要关好一阵子, 还得住牛棚!你说这白知青也真是的,长得干干净净,怎么干这种没脑子的事儿呢?你是没看见那一地的鸡血……啧啧!”
    胡娇娇急得都快哭了,破坏公家财产的罪名有多大她不知道,杨玉乔却是知道的,她也急得直跺脚, “你说这孩子平时是个明白又聪明的,怎么糊涂起来了?不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么?”
    二人在外面徘徊到晚上,天已经黑了,陈俊良几人才从里头出来。
    “陈书记!”胡娇娇迎上去,没有直接问白明时的情况,而是给陈俊良递上了一包烟。
    陈俊良看了看烟壳上的字,知道价格不菲,农场供销社可买不着,得去县里才有。这才不动声色地收进了口袋里,叹口气摇摇头道:“小胡啊,不是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尤其是这些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知青!光看个书,学点书上的死知识就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啦?实践才能出真知!知识都在劳动中嘛!他本来就不爱劳动,还要对劳动者指指点点,你看看,下午我让你们不要干,你们非要!出事儿了吧?哪里有什么鸡瘟?”
    说着,两手一摊,不耐烦地摆摆手,从口袋里忍不住掏出了刚刚胡娇娇塞给他的烟草,抽了起来。
    “是是,明时哥是一时糊涂。”这时候胡娇娇知道得示弱,“可您也知道,他下午跟我找过您,为的也是公家财产,怎么能是破坏公家财产呢?他就是个死脑筋,读书读多了。您对他多多批评教育,就不要罚他了。”
    陈俊良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烟,轻轻咳嗽了声,“那怎么能行呢?那被杀了的鸡都是生产队的财产,就那么白白浪费了?他得赔!”
    胡娇娇连连点头,“他是得赔!您说赔多少就赔多少!不够就让他家里寄!”
    陈俊良也是有点私心,他知道白明时是大城市来的,家里有钱,就算让他多掏一些,也是应该的。
    “陈书记,那赔了钱就不处理了吧?”胡娇娇试探着问道。
    陈俊良却摇了摇头,“小胡啊,这不单单是大队财产损失的问题,这个性质很严重,主要是行为太嚣张了!太不把我们大队放在眼里!吃点苦头不可避免。”
    看着胡娇娇焦急的神色,又惦念着兜里那包不便宜又难买到的烟草,陈俊良眯起眼睛笑笑,“不过好在他也不是主犯,是从犯年纪又不大,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总会冲动之下受了坏人的挑唆做点错事,会从轻处理的。”
    “从犯?”胡娇娇疑惑地自言自语,瞬间明白过来,“是……陆老师?”陆之远替白明时扛了这个事?
    陈俊良正了正脸色,“小胡啊,你没事不要跟那个姓陆的来往,更不要称呼他为老师。这种臭老九骨子里坏得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要好好劝劝小白知青,离那个姓陆的有多远就多远。”
    胡娇娇咬了咬唇,“那……我能进去看看他么?我现在就去狠狠批评他、用您刚刚跟我讲的道理说他!”
    陈俊良对胡娇娇的态度还算满意,毕竟拿人手短,于是假惺惺道:“去吧,就几分钟,不能待久。”
    关人的小屋子只有一扇又小又高的窗户,跟监狱没什么差别,整个屋里阴暗潮湿的,有一股子霉味。白明时被绳子拴在一张木板床边,旁边还有一个痰盂,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这间小屋子常锁些农场里犯了流氓、小偷小摸错误的人。
    白明时那么爱干净的人,现在却……
    胡娇娇直接忍不住,哭了起来。
    白明时本来心境还算平和,没想到胡娇娇竟然来了,顿时也心急起来,“你怎么来了?”
    胡娇娇气得直捶打他,“还说要跟我结婚,跟我结婚就是这样骗我的吗?你去弄什么药房要支开我、然后一个人去逞能解决问题?你这是不信任!不坦诚!”
    白明时见她眼睛都红肿了,知道一下午到现在,娇娇一定急坏了。此时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庆幸,“不是不信任你、不够坦诚,是怕牵连你。现在没把你牵扯进来就好。”
    胡娇娇撇撇嘴,“全农场都知道我们以后要结婚了,你以为你不好了,我还想往外摘?我告诉你白明时,往后你要是再给自己惹这种事儿,我就给你送饭!你要是伤了病了,我就在你床边待着!当然了,你要是将来发达了,也别想踹开我,我非得住进你那发达以后的大房子、花光你的钱包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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