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不敢瞒你,周普兵败,我于天牢给他重刑,他告诉我陆公也在密谋造反。当时我并无证据,也不知周普真假,所以未曾告诉你。”
    这个消息让戚慎敛了笑,眸色阴沉,他凝思许久却又勾出一抹冷笑,似是不再将此话放在心上。
    “诸侯国拥兵不足五万,许国与青国联合亦才不到十万兵力,若陆国敢造反,他陆扶疾拿什么与汴都六十万大军抗衡。”
    六十万大军,所以这是大梁这个朝代全部的兵力了?景辛不知这些数据,原书里也不曾写得这么详细,但原书都不曾有陆扶疾这个角色,她如今已经告诉了戚慎,该如何防御他会有筹算。
    “若六十万兵打不过呢?”
    戚慎嗤笑一声,望着她美目里的无知,俯身狠狠吻了下她红唇。
    这一吻又是他的小癖好吸吻,他快把她唇舌间的空气吸干,她脸颊红透,终于嘤咛着挣脱开他。
    “你正经一点,外头正在打仗!”
    “六十万兵马是王都常备军,寡人明日便会下诏全国动员,可以征召两百万兵力,这些你不懂,寡人此刻告诉你,你便不必担心,该做什么做什么。”他低笑,“区区一个陆扶疾,就算他真有异心,在异动之前寡人便能废了他。”
    “那您别派兵去,既然黑人之前就不敌我国,相信陆公也能御敌。”
    戚慎沉思瞬间答应她:“你回宫去照看孩子吧。”
    第69章
    景辛回到棠翠宫, 原本是要再回别院,今日戚慎恐怕要忙到很晚, 她没有折腾他,还是暂时留宿在了宫里。
    棠翠宫中仍是一派热闹的气氛,长欢与挽绿在清点诸侯与大臣的礼物, 两人都笑道这些都是天下间罕见的珍宝。
    景辛心系战事,没有同她们这般开心。
    挽绿过来道:“娘娘,您该相信天子, 奴婢跟在天子身边这么多年,这世间没有能难倒他的事,您放宽心吧!”
    留青也说黑人不是大问题,只不过是占了天时地利之便。
    “天时地利?”
    留青道:“是啊, 他们趁水路而上, 又趁太子百日宴之时,各国没有诸侯坐镇,才让他们占了便宜。可惜了我大梁的子民, 王上会讨伐敌人的!”
    她们的谈话声吵醒了甜宝, 小婴儿在寝宫摇床上哭, 孟秋没哄好孩子, 景辛忙抱在怀里。
    小甜宝如今好像只认她,不再认乳娘,只有她的抱抱才能哄他止哭。景辛也恨起那群身毒人,偏偏趁她儿子百日宴搞事情,这不是给她儿子背锅么。
    晚膳时分, 景辛备好了菜让寿全去请戚慎。
    寿全回来道:“娘娘,王上让您先用膳,不必等他。王上问您可还回别院?”
    景辛说不回。她虽然也想再考验戚慎,可如今局势有变,他身为天子若不在王宫坐镇,恐惹天下非议。
    寿全道:“那奴才再去给王上回个话。”
    “王上可曾用膳?”
    “不曾,奴才去时王上在宫中发火。”
    景辛问何故。
    寿全答来,是宫外建造的一处御塔轰塌,死伤了十几妇孺孩童。那御塔兴建好后四周百姓前去围观,不曾想顶层坍塌,听说死伤的孩童最小不过尚在襁褓,戚慎震怒,处死了几名工事官员,指派了太医院前去救人。
    景辛草草吃过晚膳前去紫延宫,议政大殿灯火通明,殿内还跪着几名臣子。
    戚慎听见她来,从御案前抬头看来一眼,示意她先坐,又埋头留下御批,加盖玺印。
    成福将他的御批呈给殿中的臣子,他们领命退出大殿,戚慎也在此刻终于得到片刻清闲。
    宫人安静入内摆膳,戚慎从龙椅上起身伸展筋骨,一面问她用没用晚膳。
    “我吃过了。”
    “容嘉可还好?”
    “孩子吃得很饱,已经睡了。”景辛在旁陪他,问起:“为何塔顶会倒?”
    戚慎眸色暗沉:“他们滥用梁栋,以次充好。”
    “那的确可恶该惩。”景辛叹口气,可怜了丧生的孩子。
    殿外有太医来,成福想让戚慎先吃顿饭,将太医堵在了殿门外。
    待戚慎用过晚膳,成福才来回禀:“王上,一名七个月的婴儿不曾抢救回来,其余几个幼童皆已无生命危险。”成福捡着好话来讲,知道戚慎可怜幼童,没有提起方才太医说的那些惨状,“您放心吧,太医尽责守候,又有您下放的拨款,那些孩子能救回来。”
    戚慎今夜的情绪并不好,景辛留在紫延宫陪他,没有再回棠翠宫。
    翌日开始,戚慎已经下诏举国征兵,景辛也在关注陆国的战事。
    陆扶疾没有那么快回国,黑人所占之处烧杀抢掠,他们先占天时之便,陆国兵马已然不敌,两万兵力留在王城守城,等待国君归来。好在八百里加急的圣旨已传达到都兰国,戚慎已经下令由都兰国的兵马攻入陆国,协助陆国抵御此次外敌。
    紫延宫。
    寿全回来禀道宫外的皮影戏班子已经按景辛的剧本排练好,想请她观赏演出,若有问题可以及早改正。
    景辛不便在如今的关头去赏戏,吩咐暂且不见。
    这几日戚慎食欲不振,她做的雪媚娘也没勾起他食欲,她出宫去看了眼天子圈地中生长的辣椒,已有十几株长出尖长的辣椒来,有的已经成熟发红,轻轻一碰便掉在了地上。
    景辛也终于有了些笑脸,打算培养戚慎吃辣的习惯。
    他之前一直以为辣椒就是单独做成菜的,所以每次吃都会被辣得呛红整张脸,是她教了膳夫正确的做法后戚慎才觉得辣味的菜肴也不错。
    照看圈地的小农忙捡起那些掉落在地的红辣椒准备丢掉。
    “不用丢,红了便是熟透了,可以晒干制成粉末入菜。”
    “还可以这样食用?”
    景辛笑了下。
    小农种了半辈子菜,也精通各种育苗之理,却从来不知辣椒还有这般花样繁多的食用方法。
    他笑道:“娘娘,臣以为这掉落在地的便是烂了的,昨日捡回去小心做了道炒肉,不曾想味道妙极了。原来这就是辣……”
    景辛瞧了眼那些已经冒芽的蒜苗:“待这蒜长好,入菜还要更好吃些。”她亲手摘了些辣椒,又割了些蒜苗准备回宫。
    今日阴云密布,此刻景辛正要走偏又下起了大雨,她只得暂且留下避雨。
    几名农吏将她请入屋中,那小农一面感叹道:“又下这大雨,如今南水一带该如何是好!恐怕那一带又要闹了!”
    景辛不了解这桩事,随口问起。
    原来王都有一条南水河,河长而沃,蜿蜒由广岸口汇入多地分支,如此王畿多地才得水流浇灌田土。但因为近日广岸口决堤,多处农田被水淹没已有数日,庄稼死的死,湮在田地间抢救不回来,又加上每年朝廷都要征粮,多人在闹,要么修好堤口,要么减免粮征。
    景辛沉吟:“河堤还不曾抢修?”
    小农犹豫道不曾。
    景辛感到诧异,若这是小事百姓何至于闹,可若这是大事,重要堤口决堤,戚慎不可能不管不顾。
    这场雨大,一直到傍晚才见小,却一直淅淅沥沥没有停势。
    景辛不想再等,命令回宫。
    前后禁卫开路,都淋在雨中,到回宫时天色已暗,车驾刚落停在甬道上她便听到成福的急呼声。
    景辛步下车驾,见成福惊慌的神色已知不妙,忙问发生了什么。
    “娘娘,您看去看看王上吧,王上在宁翊宫杀人了……”
    景辛脸色一变,匆匆往宁翊宫的方向去。
    “发生了何事,为何王上杀人,所杀何人?”
    原本留在宫中照看甜宝的留青朝甬道那头小跑过来,瞧见景辛如释重负,也是来迎她去劝戚慎不要再开杀戒。
    成福不敢说,支支吾吾。景辛不懂她才出宫半日就发了这么大的事,问不出来,一时急喝:“快点说!”
    留青愤懑道:“有人造太子的谣!”
    南水河闹出事端,有百姓以身去护堤口,被卷入水流冲走丧命。坊间不知从何处兴起流言,传‘南水凶,嘉为克,梁室灭’。嘉为克?指的是甜宝的名字?
    成福道:“谁都知太子名讳中带有嘉字,这不是将一切厄难往太子头上推么!”
    所以戚慎得知消息后暴怒,顷刻下令找到传谣之人,这些人拒不认错,被带到御前也不曾认罪。有一老人说灾星生来是有征兆的,这征兆就是戚容嘉出生时纷飞多日的大雪消停,天空放晴,积雪消融为水,而水则对应这些时日的决堤之水,连同黑人乘水夺城也都与水有关,是戚容嘉天生灾星,克了大梁。
    陆国与身毒之战始于太子百日之时,御塔工事坍塌致十几婴孩死亡也是在太子百日之时,连同广岸口决堤也在那一日。
    这一切都跟她的儿子息息相关,巧妙得就像天意,可景辛明白,这一切连环得太过巧合,完全像人为筹划!
    她怎么可能信这迷信,没有人生来就是灾星,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秦无恒远在朔关并无异动,陆扶疾在回陆国的途中,还有谁对戚慎有深仇大恨?
    她想不到,赶到宁翊宫宫门,夜色如墨,宫灯在檐下摇晃,光影隐隐绰绰,她闻到满院的血腥之气,一时后怕。
    成福在前领路:“那些人在紫延宫的庭院被杀,有几名顽固老头口出狂言惹怒天子,不知为何天子要带人来这里杀,奴才劝不住,天子早已杀红了眼……”
    “娘娘小心!”留青出言提醒。
    景辛有些茫然,脚下被阻碍绊到,她踉跄一晃,被留青扶稳,才见地面横躺的尸体,吓得失声。
    她终于看清,满地都是鲜血,染红了她裙摆,不管她想如何绕过都再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
    成福也不知道戚慎在何处,留在御前的宫人明明跟来了这里,却没有一个人出来领他进去。
    成福只得回头叮嘱景辛跟上他,他顺着满地尸体来到一间偏殿,终于在檐下瞧见身边的小徒弟。小太监脖子被拧断,早已断气,还有御前宫女的尸体瘫在门槛上,血流了一地。
    这些面孔景辛见过,她后背沁出冷汗,血腥气顺着鼻腔钻入肺腑,她忽然一阵呕吐,晚膳不曾吃,一场干呕,喉咙都吐到灼痛。
    留青小心翼翼道:“娘娘,也许王上就在里面,只有您能进去……”
    是啊,戚慎杀红了眼,他走火入魔,连同身边的宫人都杀光了,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景辛跨过尸体走进殿中,她为他心疼,也为这些无辜宫人痛惜。
    这一刻才忽然明白她的任务根本不曾完成,戚慎还没有被洗白,他还是那个嗜血的暴君,不过只是暂时被压制了杀孽。
    殿内不曾点灯,黑暗吞噬了她,她好似在这瞬间明白一切都在变化,这王权下有无数孤魂野鬼,掀起狂啸暗涌,终于在此刻汹涌袭来。她隐隐不安,好像一切早已脱离了她的认知,原书剧情又算什么,如今的一切都已不在她的掌控,再也不是她知晓的剧情。
    她喊着戚慎的名字,黑暗里看不见一切,忽然被脚下的软物绊倒。
    手掌摸到一具身体,她不知道是不是戚慎,摸到五官时掌心里被灌满粘液,滚烫的,带着浓烈血腥,是她挤压到腹腔时喷薄的。
    她吓得惊恐尖叫,终于听到戚慎的声音。
    “景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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