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市中心灯火通明,街道上人来人往,男女老少,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可这却让接到报信后,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吴桂深烦躁不已,因为现在堵在他前面的一大堆人,仔细数数,要是放在他以前待过的部队里,都能组成一个连了,更糟糕的是,这些人行动堪比蜗牛,乌龟,简直缓慢到你难以想象。
    换做平日,吴桂深是绝对不愿意来人这么多的地方走动的,不过谁让他好死不死爱上了一个天生就喜欢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小姑娘呢!还爱到无法自拔,只要能看见她无忧无虑的笑颜,就激动得想把整个世界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来,恨不得连自己的心都挖出来给她,只要这广州城中一刮起任何风吹草动,也总是想也不想立刻赶去她身边,生怕哪一天,因为什么狗屁意外,就和她永远的分开了,毕竟如今这乱糟糟的世道,这种事,还真是不好说。
    何况因为之前京城中日甲午战争的爆发,吴桂深曾向悄悄向发妻叶长青提出,虽说广州城还未被侵华战争波及,但周边城市都已经很乱了,所以想接陆锁倾到家里来一起住,用的是一个姑娘家家的,孤身一人的在这诺大的城市中,身边又并无任何亲戚朋友可以给予照料,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的理由。
    原本以妻子的通情达理,是不会多加阻拦的,吴桂深了解,所以也早早就帮衬着陆锁倾收拾好行李,谁成想都已经到嘴边的鸭子了,居然还是飞走了,他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偷偷告诉自己儿子吴书齐的,但多年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直觉告诉他,此事绝对跟舒倩倩那老得牙都掉光了还跟以前一样,这么事儿精的老太婆脱不了干系。
    当年吴桂深与叶长青,其实根本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之所以娶她过门儿,完全就是因为那时除了叶家,踏遍整个湖北,都找不到第二个熟悉,又有那个足以帮吴家还清公司倒闭所欠下的债务,卷土重来的金钱实力的家族了。
    不过虽说没什么感情,但好歹两人也同床共枕了这么些年,还有了吴书齐,要说真的能狠心抛弃,吴桂深显然如今是已经做不到的,而且年轻的岁月早就过了,虽然因十四岁就早早成了家,自己现在也不过才三十一岁,但每每看着吴书齐一年比一年高的模样,他就真的有种慢慢变老的感觉。
    所以在遇到陆锁倾之前,他原本真的对爱情这种东西心如死灰了,可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你越想要得到一样东西,这老天爷就越是不让你得到,等到你认命了,看淡了,又把这样东西放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不知到底是想引诱他进入另一个更可怕的陷阱折磨,还是真的见他可怜,难得的施舍。
    不管是什么目的,吴桂深都很想对它竖起大拇指,好好夸赞,因为它真的成功了,他上钩了,彻彻底底的沉浸在年少时,求而不得的真心相爱,郎情妾意的美好爱恋中无可自拔。
    常年征战商场的他,成熟稳健,勾心斗角,阴险手段,很好的就着自己的最大利益无所不用其极的他,不顾身份,不顾身边总似有若无的议论,毫无顾忌的爱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身边,姓氏还背负着同自己家族血海深仇的美丽女子,她对他而言就像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灵动又张扬,每一个动作,都能轻易牵动他的心弦,让他为她疯狂。
    “倾儿!等很久了吧!今天厂里出了点事儿,耽误了很久,我那儿子才肯放行。”
    等吴桂深好不容易从人流中挤出来,离原本陆锁倾报信上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大半了,这让他有些急,左看右看到处找,好在陆锁倾本就生得极其好看,是那种只要走在大街上绝对会成为第一亮点,引无数人驻足注目,然后瞬间惊艳的好看,不施粉黛,也如瓷娃娃一般白皙无瑕的脸蛋上,一双水汪汪,小鹿一样的大眼,我见犹怜,睫毛长又翘,海藻一样的瀑布长发,身材纤细匀称,配上白色的齐膝小洋裙,简直是将清纯美好诠释得淋漓尽致。
    让吴桂深如何能不从茫茫人海中,很快便是看到她驻足在一家药坊前的清丽身影,只见这傻丫头正眉眼弯弯看着她,显然早就看到他了,只是故意不喊,非要捉弄的让他找一圈自己,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他也习惯了她的这些孩子气的小胡闹,非但没生气,嘴角还上扬了一个弧度,小跑着朝她跑了过去,拉起她被夜风吹得有些凉的一双小手,紧紧的握在掌心,用从未对任何人用过的柔声,抱歉道。
    陆锁倾知道吴桂深大老板的身份,也知道他与自己很不同,跟家里严厉的老父亲一样,手上总是有很多怎么忙也忙不完的工作,还记得小的时候,她就是因为这个,总喜欢在学堂里找人打架,而且专挑那些不好惹的,打到一半也不还手,还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些人最好把自己打到重伤进医院,因为只有她真出了什么大事,在外头一直不回家来的父亲才会回来看她一眼,只不过现在她早就过了那么任性的年纪了,也知晓吴桂深很累,而且她们这段感情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即便闹腾起来,也不可能会有以前那么痛快,随心所欲。
    “没事,我也不是来了很久,也是刚到而已,瞧把你给急得。”陆锁倾打开挎在右手上的丝绒黑色小包,掏出一块绣有一只粉一只蓝蝴蝶相互环绕飞舞的白色手帕,捏起一角,抬手,给跑了一路过来,满头大汗的吴桂深擦了擦额头不断溢出的水珠,声音甜甜,带着尚未褪去的稚嫩。
    “我这不是怕你又像上次学校里那样,走掉,然后半年多都不理我,书齐.........最近没再去找你麻烦了吧?”吴桂深只要一想起前年自己那疯子岳母和冲动儿子跑到陆锁倾学校里闹,要不是他的倾儿出身陆家,陆家从前又一直尚武,即便女眷也有些练家子的底子,身手好,虽然跟书齐比起来还是差了些火候,但全力以赴,也能拼出个不相上下来,等他赶到,早就香消玉损了,现在想想,也还是后怕不已啊!加上这件事以后,陆锁倾突然就留书出走,无论他怎么找都再也找不到她的任何踪迹,香港的偶遇,还是纯属巧合,要是那次开店仪式,他没有一时兴起亲自去,而按原计划派吴书齐去练练手,或许他与她真就在这乱世之中这么遗憾错过了,所以越说便越是委屈担心,最后问出那句明知道不能问,但不问又没办法安心,只能尽量在那个位置将声音放到最低最轻,巴不得她听不见的话后,垂着头,摆弄放在掌心上,陆锁倾的小手,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陆锁倾视线并未注视着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不敢看自己一眼的吴桂深,原本只是一瞥眼,没想到还真的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个人,遂目光远眺,平静看向不远处朝自己笔直走来的吴书齐,吴云昌,苦笑,抽回自己被吴桂深紧握的双手,一脸无奈,眉眼间是不属于这个花一样年纪姑娘所应该拥有的浓浓忧愁,“你说的最近,还真是很近很近啊!”
    吴云昌本以为吴书齐在家里的那番话,仅仅只是为了安慰大嫂才说出来的,即使被老太太强行推出,跟着吴书齐坐上才刚下来,座垫都还热乎的车内,他也一直以为这大侄子并不会真的跑去找大哥和大哥的那位红颜知己晦气的,顶多就是出来兜一圈,意思意思,回去直接跟老太太说没找着人就是了,毕竟自从那次意外发生后,大哥就把那比吴书齐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藏得严严实实,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广州城又不小。
    之前老太太找出去的好些人都无功而返,加之又不敢真跑到陆家去叫嚣,因为陆家最近这一年,出了个能人,绝对的不好惹,之前就栽过一次跟斗,所以之后时间长了,大哥又安分了半年,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没想到最近又死灰复燃了,而且还被商铺的伙计看到,居然还是那个小姑娘。
    “喂!我说算了吧!回去吧!别这样对你爹,这人这么多,附近还都是我们家的商铺,你说真要给你闹出什么花边新闻,这对公司的声誉影响多大啊!你外婆也就是一时气急,随便说说,走吧!我们回去吃饭了。”
    眼看着吴书齐不旦找到位置,还直直朝人家冲过去,吴云昌赶紧伸手想要拉住他,他这也不是帮那个女人,更不是自家人护着自家人,只是,吴书齐这样的情绪冲上去,铁定得出事啊!那女人也是有些本事的,绝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柔弱,吴书齐平常再惹他生气,那也是他大侄子啊!从小看着长大的大侄子。
    可还没等他指尖碰到吴书齐的衣袖,一直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方才上车时,开到一半,被人拦截,指名道姓说要给吴书齐一个消息的大热天的居然穿着一件白大褂的陌生男人,从车窗外丢进来的一张小纸条的吴书齐,眉头皱成一个大川字,脚步一顿,猛地抬起头,看向已经注意到他的到来,防备的将陆锁倾挡在身后的吴桂深,眼神挣扎,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朝来时下车的方向,又跑了回去,脚步,竟是他从未见过的匆忙凌乱。
    “你干嘛?不去教训那女人了?临阵脱逃可不像你的风格啊!刚刚还气势凌人的,怎么着?关键时刻,就怂了?”面对百年难得一见吴书齐的反常,吴云昌自然是比谁都好奇,但也忘不了惯性的调侃。
    “表叔说微汀在医院,受了伤。”换作平常,吴书齐会立马找词儿给他调侃回去,但现在显然没这个心情,所以言简意骇的说完后,继续加快脚步。
    “不是吧!就这样?!你这样子,我看怎么比去见百年归老最后一眼外公的时候还要紧张啊!你这哪里是兄弟而已,简直都快成他老娘了,啥啥都管,受个伤,连是轻是重都没弄清楚,就这么着急,赶明儿要是他不幸比你早翘了辫子,我看你也不用活了。”
    吴云昌这里虽说用的是抱怨的语气,但心里却是暗自窃喜的,至少不用看他们父子起冲突,成功躲开被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帮谁也不是的尴尬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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