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还魂·受真书(一)
    总所周知,s省的跑酷协会会长是终身制,因为自建会起,数任会长都无一例外死于任上。而作为首位女会长的夏元熙也毫无悬念地在上任半年后,于一次速降动作中被迎面而来的卡车撞飞。
    在绝对令人刻骨铭心的痛觉体验中,夏元熙视觉渐渐陷入黑暗,再度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由两行绵延无尽的豆大灯火组成的微光世界,只有身下粗糙岩石的冰冷触感在提醒自己尚在人世。
    “这什么破地方?”夏元熙慢慢爬起来,感觉自己身体和往常相比极不协调,伸手一看,原本在极限运动中锻炼出的修长有力的手臂被柔软娇嫩的少女柔荑取代;摸了摸肚子,苦练多年的漂亮腹肌也无影无踪;而且身上织法拙劣、网眼肉眼可见的灰粗布……怎么看,也是电视剧里古代贫女路人甲的款式。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夏元熙迅速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情况:这个地方好像是一个中空的山腹,耗费了极大的人力,沿着山洞嶙峋的石壁开凿出了一条条曲折的回廊,上面雕刻着古代贵族车马出游,宴会享乐之类的图画。无数青铜的灯柱承载着跳跃的光芒,随着环绕山壁、往下不断延伸的石制回廊台阶,蔓延到黑暗空旷的虚无世界中。
    “啧,向下的路怎么看怎么是给自己立死亡flag。”夏元熙果断转身,赫然发现背后的空地躺着3个和自己装束差不多的少女,而通往上面的路在不远处却已经被塌方的山石掩埋了。
    “喂,起来了!”
    走过去使劲摇晃,才发现这些少女入手冰凉,面对这种情况,作为一个职业熊孩子,从小到大胆大妄为惯了的夏元熙也不禁心脏漏跳半拍,手上一抖,已经僵硬的身体软软的摔在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少女安详清秀的脸在明暗变换的火光中仿佛只是沉睡,但是在这样的场景中,只会让人毛骨悚然。
    努力回忆起徒步旅行穿越非洲草原时候,在蛮荒部落里作客,看见土着们用自己亲人尸体举行宴会的场景,默念着“死人又怎样……”夏元熙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因为某种原因,这几个女人不明不白死在这个山洞里,看这样子,多半不是自杀,只有我一人存活……不对,这个身体的主人也死了,所以我才能用她的身体借尸还魂。”
    夏元熙尝试着推了推向上道路塌方的土石,发现纹丝不动,竟然已经被封死了。
    “回廊上一路都点着油灯,说明有人经常补充,到底是举行奇怪仪式的邪教徒?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算了,反正这条命也是捡来的,走到下面估计就明白了。”
    夏元熙拔下头上唯一一根铜簪在地上磨尖锐,把碍事的长袖长裙割短,并在大腿处开了两条像旗袍一样方便跑动的开口。地上女尸的裙子也被她撕成布条,结成绳子盘在自己腰间,一切工作准备就绪了,夏元熙长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往向下的石阶走去。
    回廊很长,旋转向下的台阶仿佛可以通往地心的黑暗深渊,山洞内寂静无声,只能听到自己“嗒,嗒”踏在石板上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夏元熙的耐心也被一成不变的世界消磨干净,在焦躁和不耐烦的情绪达到临界点之前,她终于到达了底层平坦的石室——那是一个类似祭坛的平台,周围放射状环绕着八个四米左右长的长方形大柜,每个大柜旁边摆着两个齐腰的小边箱;中央地板上有着巨大圆形人头鸟身神灵的图腾,中央只有一桌一蒲团,上面摆放着博山炉,青灯和一个卷轴,供桌正面,则是三人高装饰着兽口的半圆形巨石拱门,上面爬满了灰褐色疑似枯萎的苔藓一样的东西。
    夏元熙径直走向供桌,拿起卷轴,却是一幅笔力遒劲的山水画,她虽然对艺术一窍不通,也顿感不明觉厉,画上提着类似隶书的繁体字,依稀是“臣先师谷希子者,太上真官也,昔授臣昆仑、方壶、蓬莱山及神州真形图,留以寄知故人……【注1】”的字样。
    “明明只有一座山,也号称神州真形图,作者君,你节操掉了……”夏元熙收起鄙视的眼神,瞬间差点灵魂出窍——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出多了一个影子!
    夏元熙以前曾和野生非洲狮近距离接触,却从来没这么惊惧过,好在她反应迅速,连画卷都来不及扔下,狼狈地就地一滚,马上和影子主人拉开距离,把自己面向和姿势调整为适合搏击的状态,抬头一看,顿时吓得亡魂直冒——只见一具脸上勉强挂着一层薄薄的风干皮肤的骷髅,穿着鹅黄色宫装,空荡荡的仿佛移动衣架子一般,正在用一个铜壶给桌上的青灯添油,动作优雅娴熟,不带一分烟火气,如果不是长相过于骇人,倒也秒杀夏元熙前世见过的茶道,花道表演。
    不过现在的夏元熙却没空欣赏这教科书一般的礼仪示范,她尽量无声地放下画卷,正打算从怀里掏出磨尖的银簪。这时,方才还对她熟视无睹的骷髅对着她的方向静静转过身,空洞洞的眼眶慢慢燃起了一对湛青碧绿的鬼火。夏元熙一惊之下,本来打算掏铜簪的手慌忙按在了画卷上。这时,幽绿渗人的鬼火却熄灭了,骷髅若无其事地打开香炉,从身上的香囊里掏出一块香饼扔进去,还悠闲地用铜钎翻了下,然后嘎吱嘎吱摇晃着身体转身准备离开了。
    【难道带着卷轴,这傻帽就看不见我?】
    惊魂稍定,夏元熙熊孩子本性发作,扔下卷轴又捡起来,骷髅的眼光也随着亮了灭,灭了亮。鬼善被人欺,夏元熙还蹬鼻子上脸,立刻用腰上的布条把卷轴绑在背上,然后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追上去,一脚踩上骷髅的裙摆,看摔倒的骨头架子在地上挣扎着半天爬不起来,发泄自己被连番惊吓的怨气。
    “那边的大盒子怎么开了一个?”
    很快夏元熙就发现了答案,围绕人头鸟身彩绘平台的八个大盒子又有几个顶盖被掀开,数只差不多装束的骷髅晃晃悠悠从里面爬出来,拿着铜壶嘎吱嘎吱向螺旋石阶移动,一路边走边往灯座里添油。
    “虽然没发现出去的路,但是至少‘谁在点灯’的谜底倒是显而易见啊……”
    危机解决,夏元熙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之前没探索过的兽口雕饰拱门上,这门有3人高,岩石的缝隙里攀爬着灰褐色的地衣苔藓。夏元熙使劲推了推,纹丝不动,整个人贴上去用力挤,却清晰地感受到“咚,咚”的心跳声。
    “这门……是活的?!”
    难以置信!夏元熙仔细摸索,石门坚硬冰冷,但是上面看似干枯的植物却有革制品一样的触感,里面强韧有力地跳动着的脉搏仿佛有洪流在其中奔涌,宣泄着磅礴的生命力。夏元熙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挑断一根,蔓藤伤口流下两行漆黑的树脂,见风凝固,随即生长成了新的蔓藤,然后又重新纠缠在了一起。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难道我好不容易活过来是为了饿死在这里?”夏元熙慢慢坐倒在地。
    不一会,添油的骷髅们又出现了,它们还顺便把上面的女尸捎了回来。一串鬼物像蚂蚁搬运食物一样,把尸体高高举在头顶,抬到了人头鸟身的祭坛上。一只宫装骷髅提着一把纹饰狰狞而古朴的青铜剑,对着悬空的女尸洁白纤细的脖颈割去,伤口慢慢渗出粘稠的红黑色血浆,滴滴答答流到另一只骷髅手中的铜鼎里。直到女尸再也流不出血液,就被骷髅们像丢垃圾一样,扔到自己藏身的棺木中。人的身体很重,明明应该是“咚”的一声重重地落下,却没有一丝声音,仿佛里面通向了另一个次元。
    在抛弃完“厨余”后,八只骷髅捧着盛血的铜鼎,整齐地排成一圈跪坐在祭坛上。不知过了多久,石门在隆隆声中缓缓打开,只见里面塞满了之前门上的黑褐色藤条,像理发店里被剪下的卷曲头发一样堆积如山,令人作呕。藤条慢慢蠕动,顷刻间从自己内部分出一个白色的脸盆大的肉球,上面布满了青紫色的筋络。
    “那个白色的东西是这玩意的弱点吗?做掉它的话是不是就可以通关回家了……”夏元熙坐在地上百无聊赖。
    肉球上面出现了一条缝,越裂越大,透过两片肉瓣可以看见里面依稀是个全身*的雪白婴儿,苍白发青的肉瓣缓缓蠕动,与其说是蚌壳吐珠不如说更像分娩。
    婴儿闭着眼睛,安睡的表情纯真可爱,肚子上一条雪白半透明的脐带卷曲着像活物一样伸到骷髅捧着的铜鼎中贪婪允吸,里面的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
    “先不吐槽食谱的问题,单是吃奶的方式都这么傲慢,搞得跟神祗接受献祭一样,这种死小鬼长大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有理会夏元熙的吐槽,婴儿在愉快的进食中,渐渐把鼎里的鲜血吸食了干净,显然它并没有尽兴,皱起小小的眉毛,张开粉嫩的小嘴,宛如普通的哭泣孩童,可是这梨花带雨的哀容只是昙花一现,越张越大的嘴崩裂了脸颊的皮肤,露出满口森然的獠牙;安详闭着的眼睛也猛然睁开,那本该是眼白的部分漆黑一片,细小的红色瞳孔恶狠狠地盯着夏元熙的方向,原本粉妆玉琢的外貌已然变为妖魔的化身,发出尖利的啸声饥渴地索求鲜活血液的供奉。
    被严厉斥责的骷髅左右摇晃着脑袋,并不明白婴儿的震怒从何而来,只有蹒跚摇曳着枯瘦的身体,摸索着向夏元熙的方向走来。
    “拼了!”关键时刻,熊孩子同学夏元熙一骨碌爬起来,从骷髅稀稀拉拉的阵线中飞奔而过,掏出尖锐的铜簪,照脑门向婴儿戳去。
    “吧唧”利刃入体却不是头盖骨的坚硬触感,像戳进一个装着黑水的皮袋,婴儿裂开的嘴角一直延伸到腮骨,对夏元熙露出满是獠牙的扭曲微笑。
    握着银簪的手失去了知觉,却被牢牢吸附着,宛如被附身一般,有什么东西顺着这个地方进到身体里了,渐渐被它夺去了感官的支配权。
    思维不断崩坏破碎,仿佛坠入了永恒的虚无深海,仰望头顶的世界黑暗如窠臼,战火在其上留下无尽的伤痕,一切众生,自无始劫以来,辗转相杀,流转恶道,不能自度,各种哭号哀泣怒吼汇成一道道锁链,缠绕在自己身上,越箍越紧。
    忽然一个声音杳杳传来:“人世多苦,我辈当为现世未来世痴妄众生现大忿怒,起焚世红莲劫火,灭尽贪嗔痴诸毒!所以,杀戮吧!”
    于是枷锁腐朽尽落,焚世之焰绽放如同千叶莲华,宛若初生的她站在火光中心举目四望,亿万光明遍照无边无量世界,万物在毁灭的宁静中生大欢喜。
    ☆、第2章 还魂·受真书(二)
    等到夏元熙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伸到了婴儿撕裂的肚子里,黑血顺着她的手肘流下,里面幼小的内脏冰冷而滑腻,在心脏的地方则是坚硬的石头一样的触感,而此时婴儿的尖啸已经不是愤怒而是惊恐。
    “是这个东西吗?”冷漠空洞的声音一点也不像自己,却又有自己“本该如此”的错觉。
    手指一勾,圆圆的硬物就这样被拿出来——那是一个黑白相间,有着漩涡图案的空心玉璧,静静躺在被黑血染就的手掌上,一尘不染,宝光莹莹。
    耳边,濒死的魔物的尖厉惨叫陡然变成的无力呜咽,和失去控制散落一地的骸骨互相碰撞的清脆响声,在空旷的山壁间交织回荡……
    “等我出去,把甜党全部挂路灯!”连续吃了3天的蜂蜜,夏元熙咬牙切齿道。
    虽然无意识地消灭了盘踞在这里的妖魔,夏元熙也还是没有找到脱困的方法。藤条和婴儿流出的黑血已经蒸发成黑色的薄暮,让洞内能见度之低,远超pm2.5,吸了几口后发现没什么异样,夏元熙索性也不去管它。之前骷髅妖扔尸体的棺材里面空无一物,看来是被送到不知名的地方了,而夏元熙自己躺进去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不过搬开彻底干枯的蔓藤,倒是在拱门后发现了主墓室的所在——里面有不少金珠之类的随葬品和几坛蜂蜜。
    蜂蜜是世界上唯一不会*的食物,夏元熙从电视上看过埃及曾出土过法老王时代的蜂蜜,历经数千年仍然可以食用,但是如果再不出去找到水源,就要靠之前攒下的尿液为生了。
    “渴死了,不想动……”望着快熄灭的油灯,夏元熙摊平了躺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卷轴,绳子,铜簪横七竖八散落在旁边,还是很不情愿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向掉在地上的铜油壶。
    “咔嚓。”不小心踩到了木偶一样倒在脚下的宫装骸骨,失去生机的腿骨发出干燥木柴一样的断裂声,从里面流出散发碧绿荧光的液体。
    “第一次看见鬼火,还是*的……什么?!”
    一瞬间,墓室内光芒大盛。
    只见地上的卷轴沐浴在骨髓的磷光中,画面上浮现出银色的、笔画弯曲宛如祥云一样的文字。在这些文字映入夏元熙眼睛的同时,从婴儿腹内拿到的黑白玉璧也从她怀中挣脱,漂浮在半空中。
    她伸手触摸浮空的玉璧,黑色部分冰凉坚硬,白色的润泽而入手生温,脑海中触电般出现了一些片段:“《生死幻灭晦明神玄经》——此经自无量劫来,不终不坏。终劫说之,亦不能尽。凡受此经者,唯识心自渡。须知道岸非遥,求仁即得。万劫长生,刻日可期!”
    回过神,玉璧已经消失,只有右手食指戴戒指的位置多了一圈黑白交缠的刺青。
    夏元熙呆立半响,“就算是仙侠的世界,教人是只教一句话的吗?逗我玩?!”
    怒吐槽完毕,夏元熙走向了发光的卷轴,赫然发现上面的鸟语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能看懂了,并且脑海中冒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词“云篆”。
    “难道这玉璧的作用是让人过‘云篆’专业八级?不就是一本外语书吗?起个《生死幻灭晦明神玄经》这么高大上的名字是为哪般……”
    好在卷轴的作者属于业界良心,神州好仙人。除了大大的书名《北斗渡死经》之外,下面还密密麻麻写满了具体内容,常言“北斗注死,南斗注生”,这篇经文据说可以吸收天地间阴死邪煞之气淬炼己身,最终与天地同寿。
    “仙诀道法千万,深浅各异,而下手处,皆不外呼吸作用。”
    夏元熙尝试着按经文上说的,慢慢舒展开身体,用意识感应身体皮肤,自然而然双眼半阖,似看非看,似听非听,口鼻呼吸渐渐变慢,脉搏也逐渐变轻几乎不能察觉,与之相反,皮肤上的毛孔取代了呼吸的功能,宛若久旱的大地一样贪婪地吸取周围的灵气。环绕周围的黑色的薄暮浓度越来越低,端坐在祭坛上的少女神情静谧安宁,越发容颜光泽,肌肤秀媚。
    《北斗渡死经》本就是以阴死邪煞之气修炼的功法,原是此方世界名为“过去庄严劫”的仙道纪元中某教立派之根本,亦是可以直指大道,让修炼者出离生死,与天地同寿的证道法门。
    也算夏元熙命不该绝,正好遇到天生地养,沉睡千年的鬼道地胎,并在机缘巧合之下将其击杀,如果再过百年,鬼道地胎就可以脱离胎衣和脐带落地行动,亲自猎取血食。这时的地胎除了心智资质远超常人,更天生就有灵寂以上的修为,就不是夏元熙能靠人品战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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