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止完怒气冲冲的司瑾羽,道人漠然的目光转过来,他对夏元熙的反驳不置与否,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擦肩而过,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
    “玄微师兄,别来无恙。”这时,褚照青竟然也来了。夏元熙暗思,这还不得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看这规规矩矩的架势,褚前辈准备先礼后兵啊……不对……我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北海早已去过多次,此番并无波折。途中偶得万年太素玄冰母一方,可供玄靖师弟养剑之用。”薛姓道人看样子和褚照青还颇为熟络,一方透明的水晶里面闪烁着淡蓝的六角霜花,从他手中平平向褚照青飞去,一看就是不凡之物。
    “又要欠师兄人情了……”褚照青看起来十分纠结,苦笑道。
    喂!你倒是态度坚决一点啊!跟情敌一幅好兄弟的模样,让我这个为你出头的如何自处!但是为什么我会觉得情况不对呢?夏元熙冥思苦想……
    “这位玄微真人姓薛讳景纯,正是昆仑第三代嫡传弟子。”摩云崖上某修士对崖壁剑痕的讲解在她脑中浮现出来。
    玄微真人姓薛讳景纯……
    原来他就是薛景纯啊……哈哈,好巧……没想到刚进下院就遇到偶像了。
    不对!为什么浓眉大眼……不,剑眉星目的你也背叛革命了!?我记得你之前的剑意明明是豪放派的,现在这看破红尘的感觉是为哪般啊!夏元熙在心中呐喊。
    “这孩子是新进的下院弟子,我正在做剑术传经,见她素来仰慕师兄,就嘱咐她见面要多向师兄请教。”褚前辈,求你别说了……
    “船上曾见过,直爽轻率的性子倒与当日无多大改变,恐怕会劳你多费心。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薛景纯说完就驾着一道遁光破空而去,后面司瑾羽也慌忙跟上。
    薛景纯那道遁光!散发着熟悉的星辰之气,和前往昆仑的船上用鱼钩救起夏元熙的那位前辈一模一样!信息量太大,她脑中一片混乱,强撑着把至今发生的事情整理下,细思恐极,简直恨不得现场消失才是。
    薛景纯救了她→发现薛景纯的题字,成为其脑残粉→为褚照青出头,打算让薛景纯出丑→惨败→当面抬杠,表示以前的他比现在的他剑术犀利……
    好丢脸……
    正在她自怨自艾时,始作俑者的褚照青还毫无自觉地叫住她:“怎样?玄微师兄是三代弟子中剑术最高妙的,你应该收获不小。”
    “是啊,技巧上确实无懈可击……但是前辈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和崖壁上的剑意差别这么大?我都没认出来好么……”心塞的眼神。
    “两百多年前玄微师兄曾经受伤,修为从元婴跌落至金丹,听说从那时候起,他剑路就变了。我也是听人所说,毕竟那时我还未入门。”褚照青误解了夏元熙的表情,安慰道:“剑修剑术优劣与修为关系不大,虽然玄微师兄境界跌落,可是剑术并未受影响,哪怕压制实力,也不是你能战胜的。”
    夏元熙知道自己上次打赌胜过褚照青完全是出其不意,实际上如果他知道自己有爆发的大招,有心理准备之下自己也是绝无胜算,可是她现在最介意的还是薛景纯评价的话——“摩云崖上字迹疏于藏锋,对你而言并不适宜。长此以往,非久寿之相。”
    这评价连他本人也批评进去了,这给夏元熙的震动极大,难道他对自己以前的剑意并不满意?这又是为何?
    夏元熙之前所说,崖壁字迹在剑意上造诣比现在的薛景纯高,是发自真心的,并不是说谎。刚才薛景纯显现的手段,从法度和技巧上来讲,自然是神乎其技。但是其中并无剑修的灵魂,只是他从无数战斗中总结出来的经验,纯粹理性化的东西。常言道,“心高则剑翔、心狠则剑疾、心冷则剑锐、心清则剑灵、心怒则剑激……”剑术可以体现人的气质,而在薛景纯的剑意中,夏元熙发现属于他自己的,反映个人性情和风格的部分,一点都没有。
    即使现在是这样没有心的剑法,薛景纯也将以前的剑意全面否定了,连原主尚且如此,受到他崖壁字迹启发的夏元熙不由得对自己的剑术产生了一丝疑虑。
    “褚前辈……我的剑法是不是很糟糕?”她皱着脸苦闷地问道。
    “咦,太阳今天没从西边升起啊?”禇照青打趣,在他追问下,夏元熙把刚才的事情一一道来。
    “哈哈……上山这么久,连玄微师兄姓什么都不知道吗?还想阴他,真是无知者无畏。”
    “请让这事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吧,快说,我剑法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呵,玄微师兄成名之时,风头无两,同阶修士莫敢缨其锋。你剑法若是一无是处,他怎么会闲得贬低自己,用以告诫?只是你御剑时全凭自己一时之性,刚则易折是大忌,以后练剑只许用七分气力!剩余三分自控。”
    “臣……遵……旨……”
    那不情愿的模样让禇照青笑骂道:“你这整日住到辛夷馆,连同门都不认得,早些搬过去,也好和其他弟子切磋技艺。”他接下剑术传经的任务,本是因为薛景纯常在望霞峰附近的步天台抚琴,而司瑾羽又快出关了,要看住这位不让人省心的女师弟,防止她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不过遇到的这个下院弟子倒是十分灵秀,让他起了爱才之心,这才多多照拂。“或许收个徒弟也不错?”这几天他也考虑过这种想法。但是不同于下院,昆仑本宗玄天玉虚宫对于收录真传弟子十分严格,不仅弟子个个是万里挑一的良才美质,更要求与功法心性相和。禇照青的《太霄琅书》便要的是直来直去,又恪守规则的性子。夏元熙虽然个性直爽,但是万事随心,并不是十分符合,司瑾羽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所以如今才止步于金丹。
    “只有再看看了,心性这种东西是可以培养的。或者过些时日收为记名弟子也无妨。”禇照青心中有了计较,便也不再纠结。“只是玄微师兄的情况已经如此严重,连旋照弟子都能看出来吗?”他在心中暗思。
    “话说褚前辈,你未婚妻不要紧嘛?”夏元熙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开口询问。
    “玄月她还不太懂事,这阵过去应该就好了。”
    什么叫大度?禇照青这慈祥的表情哪像未婚夫,分明是司瑾羽他爹吧?
    “你完全不介意吗?跟着别的男人转来转去这事……”震惊之下她都口不择言了。
    “反正之后也会斩情,师父之所以把玄月托付于我,大约便是觉得与我之情斩却更容易吧。”禇照青好像说着再正常不过的表情。
    “什么?你一开始就在想着和平分手!这样的你会有妹子才是怪事……重点是!那我岂不是看起来十分愚蠢?”
    “孺子可教。”听到后一句,禇照青深有同感,微微点头。
    “褚前辈……我要去静一静,五个时辰内请不要找我!”
    ☆、第34章 功德·正离派(一)
    昆仑下院的用度司是负责管理下院弟子们日常生活所需物品的地方,之前狠宰了白思齐一顿的彭越便在这里当差。这日,他刚接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崔敏州执事传唤,立刻急匆匆就赶过去了。
    崔敏州看起来十分清瘦,笑起来见牙不见眼,让人感觉很是亲切。但是彭越在他面前毫无之前的骄横,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能被这位崔执事记起的一般不是好事,他战战兢兢,只盼着对话早点结束才好。
    “你自作主张,扣下了新来的那个弟子用度?”崔敏州一开口,彭越立即面如土色。
    “崔执事,并非弟子有意扣下……实在是此人欺人太甚!”彭越见崔敏州并未发怒,于是大着胆子把下山购置物品时受到的冷遇添油加醋说了出来。
    “荒唐。”听完这一切,崔敏州并无动容,微眯着的眼睛看向彭越。
    “弟子知错了!请执事息怒……”
    “你知自己错在哪吗?”崔敏州反问。
    “弟子不该擅自做主……”
    “错。”崔敏州摇摇食指,告诉他正确答案:“既然此人不识抬举,你用这等不入流的小手段岂不是堕了我名头?”
    “啊?那执事的意思是……”彭越惊喜地睁大眼睛。
    “给她安排最好的精舍,而且,你明天就带着双倍的东西去赔罪。”
    修士居住的精舍,除了要靠近山川灵脉之外,一般情况下以坐西向东为佳,因为日月皆东升西落,面朝东方取其“紫气东来”之意,有利于吸纳初生日月精气;而可以避开朔风,采取东南生气的坐北朝南次之;再次之则是面向山谷,海流等聚气,聚水等地理风水格局了。
    现在彭越带她去的居舎便是普通情况下最佳的“坐西向东”,这间精舍临水而筑,又因在山顶,凭高远视,想来每日初升的一缕阳光都会照进这里。
    “夏师弟,此间院落虽小,物品可是一应俱全。”夏元熙已经习惯了昆仑把女弟子也一应叫做“师兄”“师弟”的做法,便跟随彭越转了一趟。果然其中不仅有茶室、香堂、书房……甚至还有小小一间丹室,可以供主人炼制一些简单的物品。
    “这丹室使用的痕迹倒是有许多,为什么厨房跟新的一样?”夏元熙发现个不同寻常的细节。
    “夏师弟新来乍到,有所不知,下院设有随堂食斋,供应的饭食皆以黄精、茯苓制成,辟谷之前食用此物,对修行大有裨益,又比自己做饭来得省事。不过食斋规定‘过午不食’,只供应早中两餐,师弟切记莫要误了时辰。”彭越早没有之前的跋扈,细细解释道。
    “是吗?那先去吃饭吧!走着!”之前她一直住在辛夷馆,靠野果过活,当时一门心思参悟剑经,吃什么东西也不甚在意。现在被勾起了馋虫,倒是想尝尝许久没吃过的烟火食。
    昆仑是个历史悠久的名门大派,吃饭也遵循古礼。不算一些已经筑基辟谷的下院弟子,偌大的斋堂几百号人静悄悄的,只有一些轮值弟子走来走去,负责给前来用餐的人添饭菜。
    摆在夏元熙前面的只有两个瓷碗,左边是黄精煨熟的五色米饭,右边则是灵竹笋,茯苓等药材制成的腌菜,全是素食,尝起来很是清淡,不过修士比起普通人多了对于灵气的感官,这些蕴含灵气的食物倒也让她食指大动。
    她饭量比起普通女孩子大一些,很快吃完一碗米饭,还觉得意犹未尽。于是按照用餐的礼仪规定,看着最近的轮值弟子,等对方注意到自己后,用筷子指向饭碗,并在碗内划了拳头大一个圈,对方就知道她的意思,给她添上半碗米饭,整个过程没有一点声响。
    大家都是修士,就算大部分是男弟子,吃的也不是很多。很快所有人都把筷子放在两个空碗当中,表示自己吃完了。主持用斋的弟子扫视一圈,朗声喊道:“结斋。”大家就一同起立,躬身退出了。
    许多人都有修炼要忙,所以吃完饭,暗暗打量一眼那位传说中本次只录取一人的弟子,很快就离开了。夏元熙浑然不觉,只是低声和彭越抱怨:“味道不错,就是规矩太多了。”
    彭越一面“呵呵”应承,觉得对方酒足饭饱,应该比较好说话,于是决定着手办好崔执事交代的差事,他正色道:“虽说主要任务是修炼,但是这下院的日常运作,也是依仗我等下院弟子的。按规矩,每名弟子都需要接一些差事,之前是我疏忽了,没通知到师弟,不知现在师弟有何头绪?”
    “啊?都有些什么选项?”夏元熙第一次听说有这事。
    “像方才用餐,负责制作斋食便是可以选择的差事之一,只不过条件需要师弟炼丹术有一定造诣,做出的菜品方能五行调和,灵气充裕,不知师弟能否胜任?”
    “……有没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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