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哪来的?竟敢如此无礼?!”楚明逸听出她口吻中的嘲笑之意,对她怒目而视。他对陶慕剑十分崇敬,所以着装打扮无一不暗暗模仿,今天被人当众讽刺,心中火气顿时就冒出来了。
    “情侣装吗?我尊重你的性取向……”夏元熙摊手。
    虽然不知道这词语是什么意思,但是楚明逸暗暗觉得自己似乎是被愚弄了,于是也不顾这个少女才筑基修为,立即就想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解决:“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吧!”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原本是想来挑战薛景纯,据说当年玄微真人是自己师兄陶慕剑的劲敌,如果能战胜他,一则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二来也算是为陶慕剑扳回一城。毕竟现在这两人金丹与化神相距太远,无论如何陶慕剑也不可能舍了面子向一个金丹修士约战。只是现在怎么变成了自己和一个筑基小鬼的对决?还是个女人……作为一个半只脚踏进金丹的灵寂修士丢人不?说好的力挫司命君,然后名动四方呢?
    “有何不可?”就在他默默祈祷对方能知难而退时,哪知这愣头青竟然一口气答应了!而下一句话更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怒意中——“骂你也就算了,非要我打你,你才知道我文武双全。”
    夏元熙这话说得相当小声,但是眼睛里的挑衅却不曾掩饰,除了楚明逸以外,只有两人听见。薛景纯已经习惯了,所以保持一贯的面无表情,陶慕剑可是爽朗地笑出声来:“哈哈哈,薛兄,你这女师弟当真可爱,我倒想用明逸和你换换,想不到连昆仑都有了女真传,我剑湖宫怎么就找不到一位女剑修呢……真是奇哉怪也……”
    “阁下还是这么爱说笑。”薛景纯淡淡回应,这二人不紧不慢地缀在前往约战地点的夏元熙他们后面,周围的剑修自是不敢上前打扰两位剑主交谈,于是薛景纯就放开了说:“这次是来磨砺你那师弟?”
    “薛兄闻弦而知雅意,真妙人也~”陶慕剑面容端正,是那种无论在同性还是异性中都很能吃的开的长相,笑起来爽朗真诚:“我那师弟天资自然是万里挑一,就是从小太顺风顺水了,除了我们几个老家伙谁也不服,带出来让他杀杀锐气……本来这事要着落在薛兄身上的,可是遇到了更好的人选。”
    “恐怕阁下打错算盘了,那不是一个好对手……”
    “怎会?薛兄过谦了,明明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在弈剑阁的环境下,必与明逸有一战之力,想必此番下来会让他压力倍增吧……”
    “我并不是怀疑她的剑技。她并非砺剑之石,而是不输阁下师弟的神兵利器。两刃相接,胜负还未必可知……姑且算是我的忠告吧,小小的挫折或许是磨练,但失败过于巨大,或许会从此一蹶不振。”
    陶慕剑当然不认为楚明逸能打得过当年他都无法战胜的玄微真人,原本是想让薛景纯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师弟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正巧碰到薛景纯也带了他的后辈来。比起作为先代前辈的他本人,自然是与楚明逸差不多同一代的夏元熙更为适合。因为剑修固然要懂得谦逊、重视对手,但是对自己实力的信心也同样重要。
    楚明逸自小天资过人,在同辈中未尝败绩,对于挫折的心理承受力较差,如果和薛景纯一战输得太惨,或许会因为打击太大,消沉相当长一段时间,这也是陶慕剑不愿意看到的;而年岁略小,实力略逊于他的夏元熙正好让楚明逸险胜,使他产生危机意识而又不失去信心,这种循序渐进的程度正好……当然,这是建立在他认为楚明逸绝对不会输给她的判断之上的。
    “薛兄也太小看我剑湖宫……”如果这少女步入灵寂期,自然能与楚明逸打个五五开,但筑基嘛……剑修的临阵经验技巧可不是天分能弥补的,而这一切都需要经过时间和对手的考验。
    “那么,打个无伤大雅的小赌吧。”薛景纯手中托着一朵茶盏大的白花,花形浑圆,犹如满月,千重霓裳似的花瓣层层叠叠,更有瑞祥之气缭绕其上。“若是她输了,此花归阁下。”
    “净琉璃优昙?!”一贯游刃有余的陶慕剑都动容了,这花又名天花,据说只有修士飞升之前才会出现,不仅含有一丝大道之意,更有镇压外魔的力量。不愧是昆仑,竟然能拿出这等异宝!
    “那薛兄希望我赌上什么?”
    “剑湖之下的秘境,一次开启的机会。”薛景纯一字一顿吐出两句话。
    “打算让你那师弟以后来参加试炼吗?不过净琉璃优昙也值得上这个,我便做主应了。”陶慕剑爽朗一笑,而前方的夏元熙二人也到了她们约战的地点。
    “无量山剑湖宫楚明逸,剑号离尘赤空,位列名剑谱神榜第十一。”楚明逸手上是一口赤光流转的金红色飞剑,不过他转手就把它收回去了,另外摸出一柄青色古朴长剑,虽然品质不输之前那口,但看得出没有与他缔结本命飞剑的联系。“这柄青霄灵钧剑是不久前剑宫主赐下的他老人家往日随身之物,自入我手,还从未有人领教过它的锋芒。今日与道友一战,也是该让它现世了。”
    这是红果果的羞辱!
    剑修本命法宝就是飞剑,他们与剑缔结联系后,心念传达更加灵敏,也更能发挥剑的威能。即使是同一位剑修,用同等品质的飞剑,本命比之非本命那口要强上二成左右的样子。楚明逸既然拿出普通飞剑,自然是想表达他对夏元熙的蔑视。
    “换掉。”夏元熙直截了当的说。
    “道友这是何意?难道本门剑宫主昔日所用之剑入不了道友眼么?”楚明逸装作不知。
    “请不要扯在无辜的剑上好嘛?我看不顺眼的是你啊……不换就算了,反正换了也改变不了我要揍你的结果。”
    “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结界开启,与此同时双方出剑。
    楚明逸说话时虽然无名火炽盛,可一旦他拿起剑,就立刻神情平和,绵绵剑势婉畅多姿,玉润温雅,不带一丝烟火气;而夏元熙用剑则率意而为,尽兴、尽势、尽力,飞动洒脱,神采超逸,可以说各有千秋。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二人的不同,楚明逸浮云一般的闲雅剑术,源自他从小就在同龄人之间独占鳌头,所以求胜之意看得很淡,因为他坚信自己胜利是必然。而夏元熙与同门切磋,对方修为都比她高,外出历练也是险象环生的局,这种在生死之间磨砺出的剑术另有一股悍然之气,显得锋芒锐利。所以就算她有时也会收敛了剑气锋锐,为的也只是蓄势和隐藏后面的杀招,一旦爆发,那股狠劲十倍于平时,和楚明逸从骨子透出的“学院派”优越却是有本质区别。
    “相信自己的必胜之剑,以及不遗余力的求胜之剑吗?”陶慕剑一边看一边评价道,显得兴致盎然。
    几乎就在此时,二人的剑有了第一次白刃相接。
    ☆、第84章 激战·弈剑阁(四)
    焕发碧蓝光芒的是青霄灵钧剑,而太华雷音剑则是带金色雷光的白虹,一青一白两道剑气撞到一起,金铁交鸣的震颤之音扩散开来,强大的气劲刮起一阵飓风,周围的草木枝叶纷纷折断倒伏。
    平分秋色。
    “那位小姑娘竟然那么强!刚才没人能硬碰硬接下她一剑,尚且看不出真实水平,现在那位剑湖宫的天才小哥出手,这就试出来了!”
    “那是,毕竟两人都是上古门派的弟子,哪能和一般人比?”
    围观群众目不转睛地盯着结界内的二人,时不时发出几句评论。
    刚才第一招试探之下,双方剑势已老,于是都将剑召回近身,准备下一次的攻击。夏元熙觉得,刚才那回合比拼力道,应该自己略占上风,只是楚明逸表情似笑非笑,让她很不舒服。
    “一身蛮力……真是下等人的剑法。”结界内的交谈外面听不到,所以楚明逸毫不客气地评价,“如果你依仗的力量不过如此的话,那从现在想想怎样让自己输得好看点吧!”他发现这名少女路数十分诡异,似乎吃掉了他部分剑气用以弥补己身,如果正面硬撼肯定不行,得想办法攻敌薄弱……不过他号称“云踪剑”,最擅长的不就是这个么?
    “求别装!”与此同时,夏元熙的太华雷音剑又疾驰而去。
    楚明逸轻抚剑身,手指过处剑刃生气氤氲,锋烟云起,很快剑身就被淡淡的雾霭所笼罩。
    这一次他出剑千变万化,在朦胧浩渺的剑气中,风、雨、雪、月、云、霞、烟、雾等种种意象纷呈而至,瞬息万变,不可捉摸。
    这层岚雾霭般的剑芒几乎笼罩整个结界,似乎可以从任何方向发动进攻。夏元熙意识到了战况的险恶,她面色凝重,慢慢将太华雷音剑的轨迹收拢,以便防御自身。只是不仅她动了,那片云雾也随之杀机显现,在一阵金鸣玉振的交错声中,双方飞剑瞬息交战了上百次!楚明逸这次一击即走,甫一短兵相接,马上转换进攻方向,丝毫不给她以力压制的机会。
    《大衍乾元剑经》是剑湖宫镇派绝学。大衍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宇宙衍化过程;而乾元则指万物伊始,生生不息的天地元气。二者合一,包罗万象,无所不容,所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或许有人参悟它所习得的剑法如万钧雷霆,而另一人学来又是和风细雨。楚明逸修道不过三十几年,能从剑经中悟出如此多的意象,也难怪被剑湖宫上下视为难得的天才弟子。
    这一番他拿出剑生万象的看家本事,果然效果非凡,此次交手,虽然夏元熙防范住了绝大部分攻击,但是身上仍有多处被割伤。尽管不是致命的,青白二色的道袍瞬间变得血迹斑斑,看起来十分狼狈,如此一来高下立判。
    “所以说不过是下等人的剑法,只是盲目追求胜利,习剑也不过是看中剑修与人争斗更方便罢了,如果明天法术比剑术威力更强大,便会毫不在乎地弃剑学法。剑术对于你们这类人来说,便同凡人木匠的手艺、优伶弹唱功力一般无二,仅仅是赖以谋生的手段。”楚明逸讽刺一笑,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蔑视,“这样的剑怎么可能赢得过我?本派剑湖宫弟子,皆是真正追求剑术的道心坚定之士,向往的是‘剑道真意’,和你这种只会‘剑术之用’的下等剑修有本质不同。你不是我对手,还是乖乖认输,让你师兄下场,我倒要看看连本门师兄弟都照杀不误的‘司命君’有什么本事?”
    “说够了吗?”
    平静的话语中蕴含一股隐而不发的怒意,如同盛夏暴风雨前压抑的铅灰色天空。
    “噢?难道被我说中痛处了?很遗憾他得此号,就是因为昆仑数百年前的东西宗之战,他可是亲自手刃了不少同门。这等残忍无情之人,我可不承认能和我师兄陶慕剑相提并论,哪怕仅仅只有一段时间也不行。好在今天有这个机会,能让我纠正这个错误,等会我就战胜过他,让世人知晓,我剑湖宫的剑法才是真正的独步天下!”
    “白日做梦!你这是捡到瓶醋就想吃大闸蟹了?醒醒吧,能赢他的只能是我啊!”夏元熙一身是伤,鲜血顺着手臂滴落,让太华雷音剑纯白的剑身染上一抹绯红,但她眼中的锐气并未折了半分。
    昆仑那纷飞的枫叶仿佛就在眼前,世间没有偶然,只有必然,只要掌握那个规律的话,他从哪个地方出剑也是可以预见的!如果我是他,那会从哪里?……
    夏元熙目光涣散呆滞,手握双剑,连隔空操纵飞剑都不曾做,如同木偶一般的空虚的瞳孔死死看着楚明逸的方向。
    “这么早就放弃了?那就承让……”
    楚明逸御使剑诀,从云雾中一个刁钻隐蔽的地方刺出一剑。但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即将被刺中时,夏元熙执剑反手一挥,击在身后刚探出头的剑上。
    怎么会?!一定是偶然!
    楚明逸不信邪,又是鬼神莫测的一套连刺,可是无一例外地都被拦下!对面血衣斑斑的少女直直看着他,但却如同周身长满无死角的眼睛一般。他这几十年与无数人切磋过剑法,但却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之事!
    不仅是楚明逸,连周围观看战斗的修士们都一脸惊叹地啧啧称奇。
    “那是什么?明明看起来漏洞百出,怎么打起来就无懈可击?!”
    “每次都在千钧一发之际恰好防住!看得在下都捏了一把汗,竟比自己亲自上场还紧张!”
    陶慕剑脸上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心剑两忘!薛兄,你们昆仑可是捡到了个宝贝!”
    此时此刻夏元熙身体并不由心手来控制,她进入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如同神助一般,剑招自然而然出现。如果以本能来解释稍嫌肤浅,原理差不多,只是这是真正接触到剑道之理才能达到的程度。
    “阁下此时出手,尚且来得及阻止。”薛景纯向他提议,而就在此时,异象突显。
    在不断击退楚明逸进攻的同时,夏元熙周围出现了一黑一白两道气流,开始只是淡淡的虚影,越到后来越是清晰,它们流转交汇,成为一轮若有实质的黑白漩涡,气象幽妙,玄奥绝伦。
    处于中心的夏元熙看似随意执剑而立,但是庄严博大的气势却让人心生警惕。然后,她双剑就这么毫无花巧地向楚明逸奔袭而去,虽然仅仅是两口飞剑,却如万剑之相成,杀念在有意无意之间,就像天灾一样让人不可抗拒。
    这时,陶慕剑再也无法袖手旁观了,如果这一剑落实,只怕楚明逸会沉浸在巨大的挫败感中!他本人是弈剑阁七位掌剑官之一,自然有权力阻止一场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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