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沉鱼进来的时候,宋青他们就担心地看向陈邪。
    陈邪懒懒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不在意地收回来,目光落在桌上的酒里,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像不认识一样平静。
    隔壁桌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直夸文仪女中豪杰,好酒量。
    宋青他们一齐转头,看过去。
    文仪干完一杯白的,轮到霍沉鱼了,霍沉鱼急忙摆手:“我不喝酒的。”
    桌上有人拿过她空荡荡的酒杯,倒满了,硬塞在她手里。
    霍沉鱼皱眉看着酒。
    其他人起哄说:“刚才说要挡酒的护花使者呢?搞快点,三杯啊。”
    之前那个男生还没开口,霍沉鱼旁边的书呆子居然先站起来,小心地接过她手里的酒杯,仰头就咕咚咕咚干了。
    霍沉鱼和文仪都愣住。
    众人齐声叫好,再给他满上。
    三杯干完,还要喝他自己的。霍沉鱼看他脸有一点红了,忍不住拉了拉他衣角,仰头看着他说:“别喝了吧,你一会儿要醉了。”
    书呆子脸腾一下迅速蹿红,像只煮熟的虾子,躲闪地看着霍沉鱼,鼻子上沁出细汗,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事,我能喝,我能喝……”说着又仰头把酒干了。
    霍沉鱼歪头定定地看着他。
    他坐下,有点晕晕的样子,显然是很不能喝。
    唉。
    她低下了眼。
    这画面落在宋青他们眼里,心道不好,急忙去看陈邪。
    陈邪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翘着腿,嘴里松松地咬着一支没点的烟,盯着那两人看,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很冷漠。
    沈续偷偷给桌上几个人拉了个临时群聊,说:邪哥出息了啊,看见人拉男的衣角都没反应。
    谢霖看了一眼慢慢收回目光、平静得过分的陈邪,发消息:估计闹得挺凶,顾庭深那狗东西,明知道邪哥一沾上霍沉鱼就疯,还故意抱着她不放,这不是找刺激吗。
    宋青:以前他表白被拒也这反应。
    谢霖:又被拒啊。那邪哥还追不追了?
    宋青:估计不追了。
    群里几个人都发了个抱拳的表情,后面跟个牛头,就是佩服,牛逼的意思。
    杨松摇头叹气,很困惑不解:咱邪哥这么糙一大老爷们儿,为啥非得想不开去追娇小姐,像沈续一样平平淡淡流连花丛不好吗?
    沈续不乐意了,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带拉踩的呢。他发个白眼,说:你懂个屁,我要能遇见个我沉鱼妹妹那样的,我天天哄着还不够呢,我有空搭理别人?
    群里还在聊,宋青抬起头,不经意一偏,看见陈邪桌子下,一只手拿着打火机,打开了火,像是准备点烟,但一直没动,另一只手捂在火苗上面,不知道捂了多久,掌心那么粗糙的厚茧都被烫软烫红了。
    眼见火就要把陈邪手心的皮烫烂,宋青忙推了一把陈邪,指了指他的手。
    陈邪低头看了看,脸上还是心不在焉的,慢吞吞地低头点了烟,关上打火机,反应很平静,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
    这顿饭他们吃得压抑,文仪这桌倒是热火朝天。
    菜吃得差不多了,一堆人围在一起唱了生日歌。
    文仪高高兴兴地闭眼,许完愿,吹了蜡烛,开始切蛋糕。这一桌分完,文仪想起隔壁桌陈邪谢霖他们,又把剩下的分好,和另外两个女生拿着送过去。
    宋青他们都道谢,接过来放在桌子上,象征性吃了几口就算。他们天天在外面,什么都吃腻了,而且本来又不爱吃这娘们儿唧唧的东西。
    陈邪盯着面前的蛋糕,不说话,一口没动。
    谢霖想说,好歹是人家一片心意,邪哥就给个面子尝一口吧。但看看陈邪的脸色,又忍住了。
    以前霍沉鱼也给他吃过这种东西,甜甜的,软软的,入口即化。在国外,他自己买来吃过,觉得恶心,不是那个味儿,他就再也不吃了。
    说起蛋糕,这还是个罪魁祸首。
    他三岁时被拐卖到乡下,一开始还不太坏,直到六岁多,家里生了一个弟弟,他的处境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们开始动不动打骂他,不给他吃饭,不给他好脸色。
    养父是个赌鬼,每次输了钱,回来看见他,不管他在做什么,抓起手边的东西就打他来出气,边打边骂:“你个丧门星、赔钱玩意儿,你看老子那是什么眼神,要你有一点用处没有,老子打死你个狗杂种算了!”
    陈邪那么小,反抗不了,也不敢躲,越躲越打得凶,只能站着不动让他打。
    他十岁,养父母开始让他去地里挖地锄草,大夏天的中午,顶着烈日,不知道中暑多少次。他干瘦得像个鬼一样,浑身是伤,村里的孩子都不肯跟他一起玩。
    那天因为附近山上的猪草都割完了,他去了更远的地方,等割满一个大背篓回家,天已经完全黑了。家里养父母一边吃饭,一边对第一天上学的弟弟嘘寒问暖,把门锁得紧紧的,他怎么也敲不开。
    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
    他一个人在黑暗中行走,边走边掉眼泪,没有目的地。走到村口卫生院霍院长家的时候,他见到了小洋楼廊檐下明亮的灯光。
    小小的陈邪抱着膝盖,蹲在这灯下的花坛前。他回头,瞥见客厅里,有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穿一身粉色公主裙,头上带着王冠,对着生日蛋糕许愿。身边大人都温柔地笑着摸她的头发。
    他羡慕得要死了。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强烈,客厅里的人看见了他。陈邪急忙转身,往旁边躲了躲,背对他们。希望不要赶他走,他怕黑。
    脚步声还是逼近了他。
    陈邪咬着牙抬头,看见带着王冠的小公主把手里的蛋糕递给他,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笑得弯弯的,带着满天星星与月亮的光辉,洒落在他心上。
    “哥哥,我请你吃蛋糕呀。”
    “今天是我的生日喔,你要跟我说生日快乐。”
    呆呆地接过蛋糕,咬了一口,很陌生的甜味,是他记忆里吃过的,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饿了一天的陈邪狼吞虎咽,没几下就把蛋糕啃完,窘迫地抬头看小公主。
    小公主明白了他的意思,冲他眨了眨右眼,说:“我还有喔,我去给哥哥拿。”
    她迈开小小的步子,跑进屋里给他挖了一大块出来。
    陈邪不敢再看她,低着头吃完就跑回了养父家,他忽然不想待在那样的地方。
    屋里关灯睡觉了,漆黑一片,让他恐惧又厌恶。但他还是蹲在门外,靠着门睡觉。
    第二天养父给他留了两个级,让他念一年级,说是有同学欺负刚上学的弟弟,让他在学校里照顾点。
    霍家小公主也是一年级,长得粉雕玉琢,同学和村里的皮孩子都喜欢逗她。有一次她头花被抢了,噘嘴蹲在原地哭,陈邪冲上去,抢回头花,把三个男生摁在地上打,打得哭爹叫娘,才放手,走回来把头花给她。
    小公主破涕为笑,软软地说:“谢谢哥哥,哥哥好好喔。”
    陈邪被打得流鼻血,却抿唇笑了笑。
    他从此上学放学都跟在霍家小公主身后,谁去招惹她,他就冲出来,不要命一样跟人打架,村里再也没人敢欺负她。
    霍沉鱼初一那年,霍父开的公司上市,在省会城市定居了,就把霍母和霍沉鱼接到了市里。
    陈邪很久没有再见过她。
    后来陈邪念到高一,养父一病去世。养母带着弟弟改嫁到邻村,搬走了屋里所有值钱东西,不要他了。
    不过这年陈邪快十八岁,已经开始自己打工赚学费和生活费,不要他也无所谓。他休了学,追到霍沉鱼的城市。可惜她念的学校是市重点中学,学费高不说,成绩差的进不去。
    他就念了她旁边的职高,发疯一样追她,但毕竟不是小时候了,霍家小公主再也不喜欢他的保护。
    她讨厌他了,她喜欢别人。
    “邪哥?”
    陈邪想到这,突然被沈续打断回忆,冷淡地抬眼看他。
    “想什么呢邪哥?”沈续收回在他眼前晃动的手,贱兮兮地凑过去笑,“刚才秦朵朵打电话,请我们去她拍戏的剧组玩。听说美女很多,又放得开,玩什么都行的那种,去不去?”
    “行啊。”陈邪站起来,一脚踢开椅子,懒洋洋地往外走。
    沈续愣了一下,没想到陈邪会答应。他一拍大腿,急急忙忙跟上去,高兴地说:“可以啊邪哥,终于开窍了。”
    一桌子的人都跟着起身出去,没注意陈邪位置上落了个手机。
    霍沉鱼先听到背后椅子猛地在地上划出“滋啦”一声,刺得人耳朵疼,紧接着桌椅哗啦啦地响,开门关门,一群人出去了。
    她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这桌太过热闹的缘故,今天陈邪那一桌好安静,没听见说几句话。
    她记得上次在酒吧,他们可太燥了,打个牌跟骂人似的,又吼又叫。
    不过管他们呢,跟她又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沉鱼给邪哥发糖~
    补昨天的更新!另外这章字数好吉利,4444
    第18章 手机
    隔壁桌一走,带动了散场的情绪。文仪站起来,总结性发言,真诚感谢了一番大家,今天这顿饭到这,就算吃得差不多。
    有几个人已经醉了,被朋友架在肩膀上,歪歪斜斜往外走。
    霍沉鱼跟文仪走在后面,经过隔壁桌时,她看见有张椅子上落了部手机。
    那个位置,之前好像坐的是陈邪吧。
    霍沉鱼眼睛盯着手机,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要不要拿。
    不帮他拿吧,明知道人家丢了手机,就在她眼前,她还故意无视,心里过意不去。尤其是,万一手机有什么重要东西泄露,给他或者陈家造成了严重后果,她会很自责。毕竟霍氏集团还是陈家投资救的呢。
    帮他拿吧,她又不愿意。好不容易才让他远离,初步走上自救的正轨,现在又节外生枝地产生交集,岂不是自找麻烦。
    霍沉鱼走到门口,吸了一口气,心一狠,出去了。
    他手机丢不丢关她什么事,她只要自救成功就好了。反正他是大反派,最后结局注定凄惨的,丢一部手机不算什么。
    两名女服务生领着一群年轻客人,跟她错身而过,推开了她们那个大厅的门。
    有个男生频频回头看霍沉鱼,有点惊讶:“那是明星吧?长得……”
    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女朋友掐了一把:“长得怎么?眼睛收不回来了是吧?”
    男生连忙收回目光,哎哟哎哟地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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