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家的厨房颇为现代化,下灰上白的拼错瓷砖,中间是一道欧式风格非常凸显的腰线。冰箱、微波炉、洗碗机、消毒柜等一应俱全。
    只不过,北方的山村依旧需要用火炕来取暖,所以厨房角落里有一个格格不入的砖砌火炉。
    令陈小烨感到诧异的,便是坐在火炉上的双耳大蒸锅。
    在炉火的蒸煮下,锅盖气孔向外喷着白色的烟气,一阵阵令人闻之食指大动的肉香味盈满整间房子。
    “煮什么呢?这么香!”裴芳使劲嗅了嗅鼻子,一副眼馋的样子。
    她虽然是沈城人,家里条件还算优渥,可任谁被丢在资源匮乏的大山里,每天只吃白菜炖土豆,尝惯了各色城里美味小吃的嘴巴都会淡出鸟来。
    “村长也太抠了,这么一大锅肉,从没分给我一块。”裴芳咂了咂嘴,又颇为哀怨地说了一句。
    她的肚子在这一刻,竟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还好你没吃。”陈小烨苦笑道。
    “为什么?”
    裴芳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地问道,可是下一刻,经常在报纸杂志上寻找那些耸人听闻的新闻来读的年轻记者,就猛然顿悟,张大嘴巴,脸色一变,呢喃道:“难,难道说……”
    “没错。锅里是人肉。”陈小烨沉声道。
    陈政富欺压村民也就罢了,杀了人之后,还把人肉放在自家厨房进行烹煮,看这用途,应该是喂给守在后院里的三条野性难驯的藏獒吧?
    从他们这批人一踏进院门,那三条狗就开始狂吠不止。
    后院的果林里,一定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光闻味儿就知道是人肉?不可能吧!他总不至于……”裴芳皱紧眉头,一个箭步冲过去,急于求知真相的她也不顾蒸汽烫手,竟然一把掀开锅盖。
    滚烫的热气迎面扑来,若不是陈小烨见机得快,一把将她扯开,只怕她那张清秀的小脸蛋非得被烫伤不可。
    等到蒸汽散尽,露出被煮得发白的两只断手以及一整颗头颅。
    “啊!”
    裴芳被吓得一声惨叫,把脸埋进陈小烨的腋下,不敢再看。
    她感到腹腔里一阵蠕动,好似肠胃也在悔恨刚才的饥饿感,如今感到分外恶心吧?
    众村民听到惨叫声,疯狂涌来,陈老的房子虽大,可厨房区域狭窄不堪,众人争先恐后地挤进来看一眼,又因画面太过惊悚逃了出去,其他不明就里的人好奇心更重,也探头想看个究竟。
    一时间,小小的厨房挤进来一拨人,又跑出去一拨人,像是沙滩上涌动的海水一般。
    民警队长丁家坤好似知道里面的情况,驻足在原地没有动,面如死灰。
    其他跟随而来的民警,见他这番神色,已是心中有数,知道这个往日里颐指气使的男人离锒铛入狱不远了,那些觊觎民警队长岗位的年轻人,没再理他的喝令,踏着大步挤开人群,走进厨房后,不由得眉头一竖。
    ……
    从莲子河镇里又赶来了一拨民警,把断指陈政富和垂头丧气的丁家坤给带走了。
    陈茂荔的证词,村民们的口述,以及记者裴芳的摄像记录,还有从陈政富家中搜罗出来的他与丁家坤犯下的种种罪证,都直接把他们按死在了绞刑架的下面,再无翻案可能。
    在村民们的欢呼声中,三辆载着以陈政富和丁家坤为首的众多嫌疑犯,在村路上扬起一片黄土,转眼便消逝在山路弯角处。
    村干部中并非都是恶人,也有几个办实事的好人,陈政富下台后,村民们很快便投票选出了一个临时村长,而这名临时村长,曾跟陈栖寒交情颇深,自然帮陈小烨拿回了陈老的故居。
    只不过,应陈小烨的要求,陈老的房子和土地归到了陈华民的名下。
    陈华民在这短短时间内,从一个一无所有、数着米粒过日子的经常被人欺负的鳏夫,摇身一变成了石三村拥有最大房子和最多土地的农民,大有一种在做白日梦的错觉。
    村民们饱受陈政富欺凌,如今见他下台后,高兴的心情像是过了一个大丰收的好年一般,不仅对陈小烨等人说着感激的话语,就连陈华民,也一不小心成了他们心中的大英雄。
    因为,他们认为,若没有陈华民在本村,他这两位实力强悍的亲戚可能不会再来这个穷乡僻壤,也不导致陈政富和丁家坤下台了。
    等到他们欢呼过了,笑闹过了,才想起自家的火炉半天没有照看,才满月的孩子还没喂奶,瘫在炕上的老人也该扶起来去厕所了。
    村民们像是退去的潮水般返回各自家门后,陈小烨才向拴着三条猛犬的后院走去。
    “你小心啊。”裴芳轻声提醒了一句,她望着男人不算宽阔但挺拔无比的背影,满眼崇拜,她现在已是想明白了,为什么陈小烨会给她带来面熟的感觉。
    因为,她也曾读过逄谦驰在佘山圣心教堂落马经过的稿子。
    虽说她知道这个各方面趋近完美的男人已经结婚了,可出于少女心的崇拜,她坚定地认为自己的爱情不应该受到束缚。
    毕竟,有守门员把守的球门,才有让对手射门的价值吧?
    她现在很有一种小媳妇儿望着丈夫出门工作,再等对方归家的心态,只是下一秒,当她看见那位双腿修长的女警官也跟着走到后院时,即便心怀畏惧,也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女人可以输给男人,但是绝不能输给女人。
    陈小烨却想趁耳边清净时跟章涵敬聊点事情,见她战战兢兢地靠近,微笑道:“小芳,你这次回去,应该有很多素材可以提交了吧?”
    裴芳听他提起自己的工作,脚步一停,心中恐惧顿去,大眼睛笑成了月牙状,道:“那当然。等我回去后,把这些天拍摄下来的人和事,再配上文笔润色过的稿子递交上去,一定会把那个猪一样的主编给吓死!”
    “那太好了。不过你来一次山村,光在新闻中报道这里的黑暗面,是否会让读者感觉缺少质朴的乡土气息呢?凡事有好有坏,打击坏人的同时,也得在文中体现出积极向上的一面啊,否则,容易歪曲普通大众对偏远山村的理解,对这里的发展更加不利噢。”陈小烨轻声道。
    “咦?是耶!那可怎么办呢?”裴芳毕竟是一名刚度过实习期的记者,经验不够丰富,经他这一提醒,才想起新闻会对社会造成的负面影响。那样的话,她写好的稿子就不算完美,还得被主编鸡蛋里挑骨头般地臭骂一顿。
    “你去找华民叔叔聊一聊,他是质朴村民的典范了,应该会带给你很多新颖的灵感。比如说,在艰难困苦的情况下,如何保持初心,不做任何违法的事情,不抱怨村民们的欺辱,又当爹又当妈地去教育和关怀自己的孩子,这些都是山村里最简单也最能吸引城里人的一面。很正能量啊!”陈小烨笑道。
    裴芳眼睛一亮,做了个击掌的动作,而后飞也似地转回身,向外面跑去。
    陈小烨望着她灵巧而纤细的背影,咧嘴笑了笑,轻声道:“走吧,去寻找我父亲留下的东西。”
    “你很会骗女孩子嘛。”章涵敬微眯着眼睛,语气带有一丝调侃意味地说道。
    “会骗个屁,到现在只交往过一个女朋友。”陈小烨面不改色地走近正在狂吠的三只藏獒,心不在焉地回应道。
    “噢?其他的都是没有确立关系的床上伴侣?”章涵敬在藏獒扑向自己时,身影灵活的一个闪动,不仅躲开了猛犬的攻击,手臂已是夹住了硕大的狗头,就好像那只通体藏青色的藏獒刻意把脖子交给她了一般。
    陈小烨丝毫不顾咬在手臂上的尖利兽齿,两手按住狗头,狠力一撞,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两只野性难驯的藏獒已是软倒在地,翻着白眼,吐出猩红色的舌头。
    “我没你想得那么开放。”他掏出纸巾擦了擦猛犬流在胳膊上的口水,问道:“要不要帮忙?”
    “不需要!”章涵敬勉强说完这句话后,忽然抓住了一个机会,手肘猛地砸在藏獒的脖颈处,只听一声呜咽,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猛犬也已瘫倒在地。
    “你刚才的语气,就好像心有不甘似的。”她踢了踢猛犬的肚子,见其毫无反应后,笑道:“也对,富一代,长得还不错,而且身负异能,一辈子就交一个女朋友,确实心有不甘,是吧?”
    虽说按照章涵敬的性格,她这句话应该是讥讽的味道颇多,可陈小烨总觉得她的话中透着股莫名其妙的东西,他说不清那是什么,但他知道,这句话,不能轻易接。
    “等它们醒过来,又该怎么处理呢?这村子里人可不会舍得花钱养它们,杀了吃肉应该是唯一的选择。”他盯着昏迷的三只恶犬,喃喃自语道。
    章涵敬见他没有正面回答,也没生气,身形一跃,贴到了他的胳膊上,笑道:“你的后备箱放得下,装笼子里带走就是了。”
    陈小烨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是胳膊处传来的绵弹触感,却让他舒爽时又暗感诧异。
    现在的章涵敬,好像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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