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萝心头一惊,早前那些不好的预感此刻尽数涌现出来,像是一座大山坍塌下来,压的她险些喘不过气。
    嬴政冷笑一声,蓦地挥袖道:“赵国七公子远道而来,寡人也不好怠慢,你去带他过来。”
    话音才落,猛然听殿外有人放声笑道:“不必了,本公子已经来了!”
    众人纷纷转头,只见那殿外走进来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着了一身蓝色衣衫,眼神里满是肆意张扬。
    凌萝只觉额角微跳,对于这个赵阳,她宁可不见,却不料那人的视线早已落在她身上,透着些嘲弄与讥讽。
    嬴政心生不悦,冷生说道:“七公子既是远道而来,那便是客,上次寡人国事繁忙没有好生招待,七公子若是不介意,便在咸阳多留几日,赵高,给七公子看坐。”
    赵高领命,正要前去,却见赵阳抬手制止。
    “秦王,本公子这次前来,也没有脸面前来坐客,本公子此刻原本应在邯郸,突然折返回秦,确实是有要事。”
    凌萝瞧着他看过来的视线,心头想起李墨玄说过的事情,顿时觉得心尖一颤。
    按李墨玄所说,赵阳这个人睚眦必报,他既然设了那么大一个骗局,如今折返回来,必然要弄出点大动静来。
    只怕……这身份是藏不住了。
    “先前我奉父王之命护送季姑娘入秦,本是万无一失,却不料算错了一事。”赵阳道:“同我随行的将军贪图季姑娘美色,将他的随身侍女与季姑娘掉了包,回去的途中被我撞破,他恼羞成怒带着季姑娘逃跑,至今下落不明,我念着我们赵国收了秦王两座城池,委实不该知情不报,这才又折返回来,一来是寻找那叛将的下落,寻回季姑娘,二来也是来禀告秦王实情。”
    他说的有理有据,将那掉包事件粉饰的如此荒诞,凌萝听着只觉耳朵嗡嗡作响,待冷静下来时,已听得有人问道:“你说大王身边这个绫罗夫人是假的?”
    “绫罗夫人?”赵阳听罢不禁大笑:“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也敢担上这等名号?”
    被她如此当众羞辱,凌萝此刻却顾不上难堪,她的视线朝正坐的那人看去,因角度偏差,只能看到他刚毅的侧脸上带着一丝寒气,显然是动怒了。
    同他相处这么久,他的心情凌萝也琢磨了个七七八八,此刻他的表情,便像是那时她亲眼目睹了赵姬藏了婴孩时那般怒不可遏,每一缕呼吸都恨不得变成刀子,扎的人无处可避。
    凌萝被他的表情所撼,只觉今日她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便干脆起身跪到他面前,正要开口,便听华阳太后怒道:“好啊,你一个野丫头竟敢冒名顶底,当真是无法无天!”
    “大王,太后,难道真的要听信旁人的一面之词?”
    她抬头,撞见嬴政冰冷的视线,那一刻,脑中飞快的闪过这段时间相处的瞬间,心头猛地涌上一阵酸楚。
    那人视线直勾勾落在她身上:“那你说说,你到底是谁?”
    她是谁?
    是了,她不是季绾绾,不是他心尖上那人,他许是早就怀疑,所以此刻被人揭露,他会怀疑,那他们这段时间的日子算什么?
    曾经情至深处,才会勇敢放纵,如今朝堂对峙,她已无力辩驳。
    “臣妾……”刚要开口,不禁自嘲一笑,身份没了,还有什么情分在,臣妾二字,自是担当不起。
    她改口道:“民女确实不是季绾绾。”
    话音才落,殿上一派哗然,凌萝自动屏蔽周围喧闹的人声,一双眼睛盯着上座的那人,待撞见他深邃视线中那一处死寂,不禁苦涩的转头避开。
    终究,还是输了……
    她原以为,他的情终究是有一分是留给她的,却不知道,除了季绾绾,任何人在他眼中,都不过是雨中浮萍,任是你再如何飘零,也始终飘不进他内心深处。
    “民女虽有欺瞒之罪,可却不认七公子所言。”
    死到临头,能争取一些便是一些,李墨玄一心为她,若是真担了这欺辱季绾绾的罪名,嬴政必然不会放过他。
    “好你个野丫头,你既是犯下欺君之罪,还想说说被迫的不成?”
    华阳太后一向看不惯她,此刻乘胜追击,她一点也不意外,原本还紧张的心情此刻一如一摊死水一般沉寂,她道:“我罪名不假,可李将军却是无辜的,他不想让我随季姑娘入宫,所以要带我走,当日我们都掩着面纱,他分不清人,这才让七公子误会。”
    “你敢信口雌黄?”赵阳大怒,“你同他相处了那么些时日,他又怎会认不出你来?我看你是要故意袒护他才是!”
    在秦国大殿,他一个赵国的公子敢如此趾高气昂,若不是背后有人撑腰,那这个人多半也是个傻子。
    凌萝道:“那夜我与季姑娘饮了酒,脸上都起了疹子,连随侍的石女都分不清,又何况是李将军?”
    她转头看了赵阳一眼,道:“七公子与季姑娘也算是相处了很多时日吧?若李将军能认出我来,你也应当认得季姑娘才是,那你知情不报又是为何?”
    “你!”赵阳语塞,正指着凌萝欲回语反击,却听一阵烦躁的拍案声,殿上闹哄哄的声音这才平息了下来。
    嬴政面色阴鸷,看着凌萝待眼神里满是怒气:“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民女知道。”
    “好,好……”
    他连说了几个好,一个比一个钝,就像是刀子一样,一把一把的扎在凌萝心尖。
    她闭上眼,想同面前的一切告个别,似是突然想到什么,眼睛猛地睁开。
    今日是他二十四岁生辰,她为他准备了一个红色的香囊,还没有告诉他,他们即将拥有自己的血肉,然而,这些她准备的惊喜,他却是再也不会知道了。
    就像他准备的惊喜,她也同样不会知道一样。
    她不怪他,因为从一开始,他在乎的人便只有季绾绾,他从未隐瞒过自己的心意,只有她,一味的在这个虚假的身份中沉沦迷陷,最终作茧自缚,自食其果。
    他何尝有错,错的只是她,一颗心悬在了不该悬的人身上,自作多情。
    “大王,此女子胆大包天,欺瞒大王许久,实在是无视大王威严!”
    周遭声音又起,无疑都是在指责她欺君罔上,无视大秦法纪。
    然而事到如今,她一个女子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还能从这大殿上跑了不成?可即便是如此,他们却始终不肯嘴下留情,人性,大抵便是如此罢了。
    “父王……”
    喧闹之中,身边突然跪下了一人,凌萝惊讶转头,瞧见扶苏正跪她身侧,急急说道:“父王,她应当不是有意的,父王你就饶了她吧!”
    没想到他平时总看不惯她,此时此刻竟愿意出来为她说情。
    “扶苏,你且下去!”
    嬴政冷声喝他,扶苏浑身一颤,猛地匍匐在地,怀中一物顺势掉了出来。
    那是一根襄了珠玉的簪子,他一个小孩子带着这东西做甚?
    猛地想起一事,凌萝不禁心一提,难不成……这簪子是要给她的?她想起那时她同韩枫在亭中相见时被他撞破,他好奇那簪子,之后还同嬴政说了些隐秘之事,难道他竟是要给她准备这东西不成?
    虽未得到验证,凌萝依旧心头一暖,她附身将那簪子拿起来,又拉起伏在地上的扶苏,笑着将簪子塞入他怀中,“大公子,你听大王的话,莫要在此跪着了。”
    “我不!他们都说你骗了父王,要处置你,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凌萝实在不忍,抬手替他擦了面上的泪,心头酸涩难当。
    “我是骗了你父王,也骗了你,大公子,你向来不喜欢我,往后不用再看到我,你应该开心才是,快别哭了。”
    “你答应了母妃要照顾我,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扶苏破口大骂,却始终不肯离开,嬴政实在看不下去,便吩咐了赵高将人强行给带了下去,殿上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来人。”
    沉默了半晌,嬴政终于开口:“将此女子暂行带下去,听候处置。”
    此女子……凌萝一时愣住,这个称呼,比“绾绾”还要伤人,这是将从前过往,撇得干干净净,不剩一丝一毫。
    欺君之罪,死不足惜,也不会有人会在乎她这个冒名顶替的人,她这境地,甚至会让一些人觉得大快人心。
    死,她自然是怕的。
    她本就不是毫无畏惧的人,曾经在嬴政面前行事也是小心谨慎,适可而止,第一次和死神静距离接触时,她满脑子都是恐惧,也是极尽所能求生。
    然而这次,她忽然没那么怕了。
    大抵是心灰意冷,她倒宁愿同眼前的一切断了干净,然而,她又是放不下的。
    放不下扶苏,放不下还未出世便要随她赴死的孩儿,也放不下,此刻能掌管她生死的男人。
    时至今日,她才真正能感受到画兮曾经那些百般的阻挠,也能理解她离开之时的心境。
    甘心或是不甘心,舍得或是不舍得,终究都要过去了。
    她转身,每走出一步,就像是在心上烙下印记,转头看向一脸所思,眉头紧皱的韩枫,她忽然笑了。
    幸亏之前曾留书给他,告诉他自己甘愿留在这里,如今他也不必内疚没将她带回去,因为,路上她自己选的。
    或生或死,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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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卷到这里差不多就是结束了,虽然有刀子,但月某保证,这只是一个过度,下一卷会是一个揭秘,包括李将军和女主的关系,白月光季绾绾到底如何,都会给个合理的解释。
    另外再啰嗦几句,文章看到现在有很多朋友弃文了,月某也能理解哈,毕竟前期发展确实缓慢,也感激能坚持看到这里的朋友,也给愿意看下去的朋友承诺,此文不会坑哒,男主不会渣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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