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
    凌萝喃喃念着这名字,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段记忆,像是被人生生从回忆中扣掉了一般,她几近崩溃,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想不起便不要想了。”嬴政道:“你不记得的事,往后寡人便一件件的说与你听。”
    “那若是我一直想不起来呢?”
    她有些丧气,前所未有的丧气,想一头扎进被子里,盼着醒来之时一切都回到原有的样子,可又怕自己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改变。
    “那寡人便天天说与你听。”嬴政附在她耳边说道:“你从前不是总埋怨寡人不肯与你袒露心事么?往后寡人便每天与你说上一件,你那般精明,总不该不记得。”
    “我……”凌萝语结。
    在她眼中,这个人做任何事情都十分坚定,好像什么事都能冷静处理,她一时感慨,不由问道:“大王,你可有做过什么十分后悔,不能自持的事?”
    那人沉默,许久之后,才应道:“有……”
    凌萝诧异,正要开口,却听他又说道:“即便如此,寡人也绝不会就此罢休。”
    他将人再次拢入怀中,贴着她的脸颊,“寡人不信天命报应,即便是有,所有的事情都是寡人一人所为,也该由寡人一人承受才是。”
    “我会努力想起来的……”凌萝从他怀中离开,转过身正对着他,眼中干涩。
    “蠢。”
    嬴政摇头,淡淡说了一句。虽是骂人的话,听着却有几分宠溺之意。
    他伸手别开她垂在面颊边的碎发,叹道:“想来你曾与寡人的约定也不记得了。”
    凌萝无措的看着她,颇有些歉意。
    她道:“什么约定?”
    嬴政嘴角轻扬,凑近去俯到她耳边,只轻轻说了一句两人才听得到的话,却让凌萝瞬间面色赤红。
    那人却完全不甚在意,一脸审视的看着她道:“如今你身子也好了,寡人倒是可以……”
    “别说了别说了。”凌萝忙捂住他的嘴,羞赧道:“我……我怎么可能会和大王做那种约定?”
    嬴政眉头一扬,“难道寡人还借机欺辱你不成?”
    他叹道:“反正你如今都忘记了,便说寡人是在趁火打劫,寡人也无对证之词,倒也罢了,既是如此不愿,寡人还是去睡那冷凄凄的凌霄殿。”
    说罢还真打算起身,凌萝忙两人拉住,见他转头时,脸上哪有半分受伤的意思,分明便是在戏弄她!
    凌萝撒开手,一头躺倒在榻上,哼道:“大王走便走罢,出去时可莫要忘了将门带上。”
    她很郁闷,明明自己正伤感着,这人却偏偏来打趣她,教她如何不生气?
    “寡人现下改变主意了。”那人笑了笑,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双眼带着无限热意望着她。
    他道:“寡人才发现,不管你忘了多少事,可你看寡人的眼神,却始终未变。”
    “昔年寡人从赵国回秦,曾目睹无数事,见过无数虚与委蛇,在这宫中,连寡人都亲生母亲都在披着面具与我相对,更何谈他人?”
    他的手突然覆在她双眼上,只停留了片刻又很快离开,他道:“可你不同,你看寡人都眼神,至始至终都不曾变过,哪怕旁人都说寡人残害兄弟,杀伐无度,也只有你依然肯站在寡人身边。”
    “大王……”凌萝张开双臂拥住他,“大王不必说了,我这人很死心眼,一旦认定的事,便不会轻易回头,七国之乱终须平定,这人非大王莫属,我也相信大王不会残害无辜百姓。”
    什么千古暴君,什么杀伐无度,她见过的嬴政,只不过是个从小学着冷漠的孤者,他比任何人都需要阳光,比谁都渴望春日,只不过在这宫中,人人都视他如猛兽一般,又是惧怕,又是憎恶,谁又肯拿出真情实意来对他?
    只不过,习惯罢了。
    她心头感慨,不禁将人拥紧了些,正无限感叹,猛地觉得被人翻了个身,待回神之时,她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
    方才那点怅然情绪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她眨了眨眼睛望着他:“大王?”
    嬴政笑了笑,道:“虽然你这般说,可你从前也没少为了旁人同寡人置气,何况先前将你送出宫去受了那么多苦,寡人知你心中有气,倒不如今日让你一并讨要回来。”
    眼下她还趴在他身上,两人大眼对小眼的,哪里是说什么旧账的时候!
    凌萝讪笑:“现在?”
    嬴政点头。
    凌萝:“……”
    想不到,这大佬平日里闷葫芦一样,还挺会玩……
    她看着大佬躺在那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不禁心头一动,附身在他耳后印下一吻。
    “都说前世被心爱之人亲吻过的地方都会留下痣,来世可以通过这个找到前世的爱人,我今日在大王耳后留下一个印记,待来世,我便通过这个去寻你。”
    嬴政迟疑片刻,笑道:“既然是印记,那也该留在最显眼的地方,你藏在这耳后,就不怕来世与寡人于人海擦肩而过?”
    凌萝伏在他胸口,一本正经的摇头,“那不同,那么显眼的地方,别人肯定也会留,万一到时我认错人了怎么办?”
    “这倒有理。”嬴政说着,似有些遗憾道:“不过有一件事却不好办了。”
    凌萝:“恩?”
    “寡人在你身上留下来那么多印记,来世可怎么去找你?”
    凌萝:“……”
    她有些气闷,这好好的气氛,说这些情话它不好么?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那么……那么让人无法直视呢?
    一时气氛全无,她干脆翻了个身从他身上下去,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人却猛地压了上来,惊讶之中,那人飞快擒住她的唇,有些粗鲁的厮磨在一处。
    凌萝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羞怯,顺势将人脖子圈住,方才那失去的旖旎如同海浪归来,只一瞬间,似是春日正盛,花开正艳,哪里还有什么雪冷?哪里还有什么秋凉?两人拥在一处,只恨不得时间便永远停在这一刻。
    衣物都褪去了大半,正难舍难分间,忽然外头有人敲门,一宫人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大王,郑良人那边出事了。”
    两人闻声皆是一顿,前一秒还恨不得再不相离,此刻却不得不被迫分开。
    嬴政眉间尽是不悦,皱着眉问道:“出了何事?”
    那宫人在外头听他语气透着寒意,不禁哆哆嗦嗦道:“是……是难产,那边侍候的宫人刚刚过来传信,说郑良人闹着要见大王。”
    “知道了,你先备好车辇,寡人随后便来。”
    嬴政应了一声,转头看见凌萝默默拢好衣衫,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扎了一刀,他轻轻的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叹道:“寡人过去,并非是在意她。”
    凌萝点头,想起不久前见过的郑齐,叹道:“我知道,大王身为大秦国君,理应以子嗣为重,郑良人如今要生了,大王也该去看看她,我虽然死心眼,却也不是那般无理取闹想一心霸占着大王,只要我知道,大王心中只有我便够了。”
    她又何尝不想他是一个普通人,两人厮守在一处便是一生,可奈何他是这秦国的统治者,她能霸占着她一颗心便已是奢侈,又怎敢让他摈弃后宫从此只与她举案齐眉?
    对于她突然的“大度”,嬴政似是愣了片刻,半晌,他才叹道:“她腹中的孩子并非是寡人的,寡人也从未碰过她。”
    凌萝都做好了心里建设,突然听他这般说,不禁讶异的看着他。
    郑齐的孩子不是他的,那岂不是……
    方才的沉重,此刻却有些滑稽,她干咳了一声,道:“那……即便是如此,外头人总不知此事,大王也该去看看,难产可并非小事。”
    “嗯。”嬴政点头,将她被子掖好,低声道:“改日寡人再补偿你。”
    凌萝回想起刚刚两人纠缠在一块的样子,不禁面色微红,忙催促道:“大王快些去吧!”
    也省得在这里一直戏弄她,那事情气氛到时自然水到渠成,只是等那气氛过去,再来硬谈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她脸皮薄,奈何这人脸皮厉害,便也不敢让他在此多留,起身替他系好衣带便将人送了出去。
    只不过望着他那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心头多少有些失落。
    回神之时,月青正抱着个奶娃娃在一旁看着,许是听到了嬴政离开的声音,便将孩子抱了过来。
    凌萝突然想起嬴政说她孩子已经出声,还取了小名叫豆子,忙伸手将孩子接过来,豆子几乎是立刻便醒了,嘴巴张了张,刚想要哭闹,却在看到她的脸时立马乖了,委屈着用脑袋蹭着她胸口。
    “夫人可好些了?”
    此刻月岚与沐雪也出来,三人忧心的望着她,好似在看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
    凌萝道:“除了忘了些事情,身子倒也无恙。”
    凌萝一心哄着怀中的豆子,与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她正想让月岚出去看看,猛地见一侍女匆匆跑进门来,跪在地上哭道:“夫人,夫人你救救我们郑良人吧,郑良人还在难产,大王却把接生的稳婆都赶了出来,奴婢们不敢劝,夫人,您发发慈悲,救救郑良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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