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到处都是柔和的光,没有上下左右的方向,没有时间的流逝,一切仿佛都处于绝对的静止当中,就好像宇宙初开前的混沌。置身在这光的世界中,雷烈和荡决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安或者不适,就如重新回到了在母体的岁月,一股安全而舒适的感觉笼罩在他们心头,几欲让他们就此睡去。
    “小心,这光芒有古怪。”荡决身为灵神,对这种针对灵魂的力量远比其他人敏感,此时受到的影响反倒比雷烈更大,后者灵肉合一之后,精神力量大增,灵魂的防御能力更是提升了不止一筹,只是稍微沉溺其中就马上警觉,急忙在脑海中沉声喝道:“快切断与外界的联系,没有我的通知,决不可出来。”
    荡决悚然一惊,终于摆脱了那种被光芒吸引,想要彻底融入其中的渴望。“噬灵之光,真见鬼,我们怎么会在吞噬者的体内?”
    “吞噬者?”雷烈下意识地重复着,不等他进一步发问,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和这个名字相比,我更喜欢别人叫我荒神。”
    一个身穿衮服,头戴皇冠,脸部被一团柔和的光芒笼罩的高大身影缓缓浮现在雷烈面前,刚一现身,一股无形的威压已然扑面而来,雷烈咬紧牙关,几乎用尽了全力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想要对之顶礼膜拜的冲动。
    “一个灵神,一个肉身强悍无比的人类,真是一个有趣的组合。”皇者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充满了无上的威严,仿佛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无可辩驳的真理,当他说到有趣的组合几个字的时候,雷烈和荡决的心里居然真的隐隐有一种有趣的感觉。
    “言出法随!”这四个字突然浮现在雷烈的脑海里。传说武学如果达到至高的境界,就能够将自身和天地法则融为一体,一言一行,全都蕴含着天地之威,哪怕只是随随便便吐出的一个字,都拥有着无穷的威能,眼前之人显示出来的可怕实力,无疑验证了这条传闻的真实性。这个人如果想要对他们不利,就算他和荡决的实力再提升十倍也绝无招架之力。
    “你们现在看到的,只是我为了交流方便而凝结出来的一道心神投影。”荒神继续说道:“那个小丫头说得没错,你们现在正是在我的体内——不光是这里,整个你们所说的噬灵界,全都可以看成是我的身体。”
    吞噬者是无垠宇宙里最可怕的生物,他们诞生于混沌之源,游荡于宇宙之中,吞噬自己遇到的每一样事物并以此壮大成长,最强大的吞噬者,甚至可以一口吞掉一个世界,堪称所有生灵的梦魇。吞噬者的实力可以从体型上进行判断,初生的吞噬者,不过只有人类婴儿一样大小,而达到巅峰的吞噬者,体积足可以和一个世界相媲美,眼前这个吞噬者的身体能够化为一界,显然在吞噬者当中也是属于最顶级的存在。
    趁着对方说话的工夫,荡决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将有关吞噬者的种种情形雷烈解释了一遍,这些话语当然瞒不过荒神的感知,但他并没有加以干涉,直到荡决说完,这才好整以暇地说道:“好了,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来历,我也不和你们绕圈子。一句话,交出这小子的肉身,我会为他重塑一具更加强悍的身体,并且答应你们提出的任一条件,要是拒绝,我就亲自动手来取。”说得云淡风轻,好像雷烈把肉身交给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实力到了荒神这样的境界,移山倒海只是举手之事,就算是肉白骨生死人,重塑肉身,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且不说以吞噬者的习性,会不会信守承诺,就算是荒神说到做到,雷烈也绝无可能把自己千锤百炼的肉身拱手相让——他的灵魂如今已然和肉身融为一体,交出肉身,和形神俱灭没什么两样。
    “阁下有通天彻地之能,想要怎么会看上在下区区一个人类武者的肉身?”雷烈沉吟片刻,突然开口问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荒神能够察知到他和荡决的精神交流,他甚至连与后者商量都做不到,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直觉告诉他,这个自称荒神的吞噬者所求的绝不只是一具肉这么简单,而且,在这场实力悬殊的较量中,他未必半点机会都没有。
    “我需要一些东西,”荒神的耐心似乎异乎寻常地好,“但这些东西只有某些世界才出产,而我的本体无法进入那些地方,所以,我需要一个强悍的肉身作为自己的分身。”
    略微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摄来了众多世界的最强物种,让它们在最残酷的环境下挣扎求生,以求挑选出其中的最强者,又集中了这些强者的优秀血脉,创造出了荒兽一族,希望从中选出一个作为分身。可惜的是,这些荒兽空有强悍的肉身,却缺乏修炼所需的资质,其实力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在达到顶峰后再也无法进步,根本无法达到我的要求,只有人类,有着与生俱来的修炼天赋,在实力的进步上几乎没有上限。”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人类先天实在过于弱小,要想按部就班地修炼到符合我的要求,即使在我的帮助下也需要数万年的时间,而最早一批来到我的世界的人类,也只有五千年的历史,我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培养和改造他们。而你不同,你的资质,资质和潜力,是我见到的人类中最好的,肉身的强悍更是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绝对是最理想的分身。”
    荒神的语气波澜不惊,好像在说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献出你的肉身,我会履行之前的承诺,否则你和你体内的那个灵神小丫头都只有形神俱灭一途。”无形的压力随着他的话语从四面八方涌来,雷烈如同被巨石压住的蚂蚁,任凭如何挣扎,却连一根指头也动弹不得,在他的体内,荡决的力量更是被压回到混沌空间之内,别说抵抗,就是想传递精神力和雷烈交流都做不到。
    “阁下的实力远在我之上,生杀予夺都在一念之间,又何必要费这么大功夫,非得要我自己主动献出肉身?”雷烈苦笑着说道:“难不成我不同意,不主动交出身体,你就无法伤害我,没办法夺走它了?”他原本只是随口说说拖延时间,话一出口却不禁心中一动,仿佛隐隐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尽管只是刚刚知道吞噬者的存在,雷烈却可以想象得出,这种吞噬一切,堪称宇宙公敌的生灵是什么品性,如果不是有某种顾忌,恐怕早在现身的第一时间就灭了自己的灵魂,夺走自己的肉身了,哪还会费这么大的波折?
    “你说得没错,因为某种制约,我确实没办法伤害到你,”荒神的声音依旧不温不火,全然没有被揭穿底细后的恼怒,“但我可以伤到你体内的那个小丫头。”
    一只无形的大手突然探入到雷烈体内,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半点损伤,却轻松捏住了荡决存身的混沌空间,随即开始缓缓用力,球形的混沌空间在巨大的压力下开始缓缓变形,似乎随时都可能崩溃。
    “斩!”暴雷般的怒喝在空间中响起,雷烈的身体仿佛在突然间胀大了一半,居然仅凭着肉身之力就硬生生挣脱了荒神施加的束缚,一抹刀光恍若九天降下的雷霆,在瞬间跨越了十几丈的空间,向荒神当头劈落。
    “你居然能摆脱我的束缚?”荒神对那足以劈开数万斤巨石的一刀视若不见,仍旧自顾自地说道:“看来我倒真是小看了你,不过这样更好,你的肉身越强悍,我得到的分身也就更强大。”
    按照常理,荒神这几句话说出口,耗费的时间足以让雷烈攻出百十刀,把他斩成肉酱,但事实却刚好相反,雷烈的长刀明明距离目标不过数寸,却仿佛相距千山万水,任凭他如何加速,却始终无法跨越这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间隔。荒神说完话的同时,一道无形的力场悄然降临,笼罩在雷烈身边,后者顿时又恢复到了那种手指都无法动弹的状态,而就在同一时刻,那握住混沌空间的大手又加了几分力,混沌空间上随之现出了道道裂痕。
    “住手!”雷烈目眦欲裂,大声喝道:“要不然大家一拍两散!”如同长河般流转全身的罡身循环随着他的话语突然逆行运转起来,汹涌的能量疯狂地向着丹田涌去,转眼间,这不过拳头大小的窍**就充溢了相当于平时数倍的能量,而且还在不断地增加。
    武者到了战罡境,就已经可以通过某种秘法自爆,雷烈如今单就功力境界而言,大约相当于战心境巅峰的层次,想要自爆更不在话下,一旦丹田内压缩的真气爆炸开来,别的不敢说,把自己的整个身体变作飞灰还是没问题的。如果有第二个选择,雷烈绝不愿这样做,但混沌空间是荡决的存身之处,一旦被毁,后者只能暴露在噬灵界当中,以她的灵神之体,在这种环境里只有死路一条,他已经别无选择。
    荒神果然受到了某种约束,眼看着自己选中的分身即将灰飞烟灭,居然没有半点动手干涉的迹象,握住混沌空间的大手却缓缓松开,虽然还将之掌握在指掌之间,却已经不在用力。
    “我说话算话,”荒神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从容淡定,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交出肉身,我会给你重塑一具更强大的身体,你有什么要求,现在也可以提出,只要我做得到的,一定会满足你。说吧,你想要什么?绝世功法,战神境的力量,长生不死,还是在哪个世界称王称霸?”
    “先把她送回天荒。”雷烈并未停止体内真气的逆行,但速度明显放缓,只是丹田处仍旧保持着一触即发,如果荒神有任何异动,随时都会被引爆。“别和我说你不知道天荒在哪里,或者没办法做到,你能把远古神兽们弄来,就一定能把人送回去。”
    “我不会走的,”随着压力的缓解,荡决终于可以表达自己的想法,“阿烈,你休想把我赶走……”
    “男人说话,女人少插嘴!”雷烈怒喝道:“咱们两个之间,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荒神,你还不快点动手,三息之内,她如果还没有离开,我就马上自爆丹田!”
    “如你所愿。”荒神淡然地说道,大手突然用力一甩,一道空间裂缝同时出现在半空中,混沌空间如同被抛石机抛出的石子般从雷烈体内飞出,转眼间就没入到裂缝之后,紧接着,裂缝轰然关闭,整个空间再度被无尽的光线占据。
    “我已经兑现了诺言,现在该你了。”荒神说道,语气却似乎轻松了不少。
    “你好像确信我一定会把肉身交出来?”清楚地感受到裂缝另一端传出的,来自天荒的熟悉气息,雷烈一颗心放下了一半,笑着说道:“要知道,我可没有答应过一定会这样做,我现在只要一个念头,你就有可能鸡飞蛋打。”
    “在你要求我把那小丫头送回天荒的同时,我们就已经确定了契约。”荒神不慌不忙地说道:“一旦你违背契约,我受到的约束就会消失,在我的世界,只要我不想让你死,就算是你自己也别想做到这一点。”
    他的声音依然没有半点情绪波动,说的话却足以让雷烈冷入骨髓:“而且,我已经知道了你从何而来,只要稍微花一些心思,一定可以查到你的所有底细。如果你反悔,我会先杀掉那个小丫头,然后把所有和你有关的人,全都杀得干干净净,而你,你的灵魂将会亲眼见证这一切,他们,全都是因为你的背信而死的。”
    荒神能够达到今天的高度,不知道存活了多少岁月,吞噬过多少事物,早已经是老奸巨猾,怎么可能没有后手?此时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收缩着在雷烈身边的力场,只要对方稍有反悔,马上就可以做出反应。
    告诉我应该怎么做。”荒神这一招果然抓住了雷烈的命门,后者好像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地说道:“希望你能说话算话,再为我塑造一具肉身。”
    “把你所有的精神力量都收回到精神世界,”荒神说道:“然后封闭精神世界,不要让一丝一毫外泄,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就可以了。”因为某种原因,荒神虽然可以探察到荡决的存在,甚至可以截听到她和雷烈的交流,却没办法了解后者体内的具体情形,更没办法知道雷烈如今早已没有了精神世界,所有的灵魂都已经和肉身完美无瑕地融合为一。
    “你赢了。”雷烈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突然变得呆滞,精神波动在刹那间消失。荒神的心神投影上前一步,大手放到雷烈的头顶,丝丝缕缕的力量随之灌入后者的身体——他虽然无从得知雷烈的秘密,但察知到其体内有无精神波动还是做得到的。
    片刻之后,荒神收回手掌,笼罩在脸部的光芒突然一阵剧烈的波动。“完美的身体,完美的分身!”他的声音居然带着一丝颤抖:“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有了这具分身,我就可以重新进入天荒,启动我的那些暗棋,天荒,你永远也想不到,导致你败亡的,会是你自己选为世界管理者的造物!”
    正说得高兴,心神投影突然一阵急剧的扭曲,差一点就此破碎,荒神低声咆哮着,如同受伤的野兽诅咒打伤自己的猎人,扭曲在咆哮声中渐渐消失,下一刻,他的心神投影化为一道流光,冲入到雷烈的体内。
    这种占据他人身体的行为虽然方法各异,但总的来说无非是分成三个步骤:进入宿主体内,战胜宿主的精神意志,将之驱逐或者吞噬,接管宿主的身体,重新确定灵魂对于肉身的掌控。荒神由于某种限制,无法直接伤害到天荒的人类,雷烈如果不肯放弃对于身体的掌控,他绝对没办法强行占据这具肉身,如今却是省下了他不少的工夫。
    荒神并没有急于占据雷烈的身体,而是先从自身分出一部分力量,牢牢包裹住了脑部的某一区域——尽管无法确定雷烈精神世界的具体位置,靠着无数年的经验,荒神依然可以划定一个大致的范围,他相信,这道花费心神投影三分之一的力量所建造的屏障,绝对足以困住对方,使之再也无法对原本属于自己的肉身有丝毫影响。
    完成了这一切,荒神的心神投影随即开始收缩,化为一个狭小而又宽广的球形空间,一条条无形的丝线随即从空间向外发出,连接向雷烈身体的各处部位。雷烈的身躯如今只是一具空壳,他现在要做的,只是确定自己对其的主权,当所有的丝线全都连接到目标,他就会真正成为肉身的主人,然后,他就可以操控着这具分身,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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