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血脉传承
    在老家那边,这个叫五子登科的小物件是父母送给新婚夫妇最重要的礼物。其意义甚至已经超越了礼物的范畴,而是表示一种传承的希望——血脉的传承。
    在所有传统的中国家庭当中,贫穷或者富有、美丽或者丑陋等等这些虽然很重要,但是和血脉传承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任何的生命都是有限的,每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都要时时刻刻面对死亡的威胁,既然人类无法做到永生不死,就让血脉在后代的血管里永世流传,这也是一种变相的长生不灭。
    “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这句话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只要有后代生生不息的传承下去,宗、祖、家的概念才不至于断绝。哪怕是那些死去的先辈,依旧可以享用后世子孙的供奉(现在这种供奉已转为精神层面)。
    香火血食不断,子子孙孙生生不息,这是最传统也最中正的家庭观念。
    一个家庭,可以贫穷到家徒四壁举家食粥,只要子孙绕膝,依然算是富有的,因为这就是传统观念当中的天伦之乐。若是没有子孙的话,哪怕家里有金山银海,也是被人看不起的。
    生是单丁,死为绝户代表着生命延续的断绝,这比贫穷更加可怕,也更加不可接受。
    血脉的传承,这个光荣而又神圣的人物,随着李陆飞和聂玉坤婚姻关系的确立,已经传递到了他的身上。
    父母送出这个礼物,其实就是一个接力棒,血脉传承的接力棒。
    老妈无比郑重的拉起聂玉坤的手:“玉坤啊,这个五子登科很灵验的,只要放在床边每天都看到就行,你们年轻人不懂这个,带我去卧室我帮你们摆放整齐……”
    “我来吧……”
    不等李陆飞把话说完,老爸就已经一把将他拽住,很严肃的说道:“那是女人的事,你来什么来?让你妈妈和玉坤去弄吧……”
    老妈带着聂玉坤摆放这个小物件去了,趁着父子独处的机会,老爸叹息一声对儿子说道:“你七伯伯前几天已经走了……”
    所谓的七伯伯,其实就是家族里边的一个长辈,应该算是远亲了。虽然还有来往,却已经不是很亲的亲人。
    人嘛,生老病死本是寻常,只要上了年纪,死亡就是一个必须要面对的永恒话题。
    说起老兄弟的逝世,生性豁达的父亲也忍不住多了几分感伤:“说起你这个七伯伯,也算是个人物,大半辈子吃喝不愁,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死的时候那叫一个凄惨呐……现在想起来都想掉眼泪……”“惨?”李陆飞很惊奇的问道:“七伯伯不是很有钱么?怎么会死的很凄惨?”
    这个七伯伯,属于改革开放最先富裕起来的那一批人。在李陆飞还没有上幼儿园的岁月里,人家就已经买了辆小轿车。
    现在看来,那辆原产自苏联的老华沙牌的汽车真的可以算是废铁了,扔在大街上都不一定有人捡。但是在那个时代,这就是经济实力的象征,远比现在的宝马、奔驰更加震撼。
    那个时代的七伯伯不仅有汽车,还有一台纯进口的彩色电视机,开办了一家造纸厂,吃的用的都不是一般的小户人家可以想象的,当真是风光无比。
    那个时代就已经富裕的人们,后来再怎么恓惶也比一般人要强的多。直到这几年,七伯伯依旧裹着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不是离休的老干部也胜似老干部了,怎么会以很凄惨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呢?
    “哎,你七伯伯走的时候,只有我们几个老兄弟去看他,身边一个子孙后辈都没有。你七伯伯叱咤风云了大半辈子,走的时候哭的象个泪人,是挂着眼泪走的……”七伯伯虽然不乏财富,却没有生出一男半女,按照老家的说法,就是一个绝户的老头子。平常的时候,可以依靠前半生积攒的财富活的象那么回事,一旦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没有子孙的环绕,简直是就是人世界最惨的事情了。老爸对那一幕感触很深:“你七伯伯临时的时候后悔的哭了,说自己没有子孙,这一辈子就是白活。死了之后连个烧纸钱的都没有,不过是两把骨灰一堆黄土,哎……你七伯伯那一支已经彻底完了……”
    “他辛苦打拼了一辈子,赚的钱也不老少,家底也不薄,可这有什么用啊?”七伯伯的离世确实对父亲触动很大,当然今天他不是主要说这个的,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小飞呀,咱家虽然不如你七伯伯的家境好,可咱比他强多了。你爹我虽然一辈子就是个工人,开始我有你啊,我有儿子啊,他有什么?现如今你已经有家有业了,孩子的事儿也该好好考虑了……”
    “爸,我还年轻,现在不着急孩子的事……”
    “屁话,”老头子似乎很恼怒的样子,说话的调门也陡然提高了很多:“生孩子是为了你自己么?那是为了咱整个家啊,是为了我和你妈啊。你七伯伯都走了,我们老两口还能活几天?”
    “您身子骨硬朗,我妈也健健康康的……”
    “都得死,都得死,”简简单单的话语中充满了对人生的感悟和最直接的了解:“秦始皇的家业大不大?还不照样死了?我和你妈也不过是活多久的问题而已,终究是要死的。趁着我们还能踢打几下,还能帮你们照看一点,赶紧把孩子生出来……”
    生孩子,其意义绝非是新婚夫妇的私人问题,而是整个家庭的希望之所在。年迈的父母帮着带孩子,也绝非仅仅是减轻年轻人的负担让他们好好工作那么简单。聂玉坤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在乎多请几个保姆照顾未来的李家小孙子。但老人带孩子的主要意义是亲眼看到血脉的传承,亲眼看到自己的骨血在另外一个生命身上得以延续。
    身虽死,血不断,依旧可以无穷无尽的传承下去,这就是传统观念当中对子孙二字的精髓之所在。
    到死的时候都看不到第三代,那肯定比凄惨的七伯伯强不了多少。
    老爹的意思李陆飞已经懂了。
    父母辛辛苦苦把自己养大成人,截止到目前为止,他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一半。只要能抱上孙子,就算是死了也是笑着的,也可以笑傲七伯伯那种绝户老头……
    “嗯,我知道老爸您的意思了,我会努力的。”
    “好,”听到了儿子的承诺,老爸顿时就欢喜起来,话也就显得多了:“你老爸我是个开明的人,咱不弄重男轻女那一套。不管是孙子还是孙女,只要流着我的血,都是一样的亲……”
    “我绝不重男轻女”的谎言还没有说完,老爸就已经自己戳破了:“当然,若是生个男娃那是最好了,就算是生了女娃也不要紧,还可以接着再要个二胎嘛。至于罚款什么的,由着他罚去,这个罚款我出了……”
    一辈子响应国家号召而且是老党员的父亲,今天终于一反常态,不准备再响应国家的号召了。只要能抱上孙子,甭管罚多少款,都在所不惜,也毫不在乎。
    和客厅里的情形一模一样,卧室里的老妈也在和聂玉坤说着同样的话题:“玉坤啊,你们小两口的事,我是从来不管的。可生孩子这个事,不管也得提一下。女人嘛,生孩子是一定要过的关口,迟过不如早过,早栽树早歇凉早生孩子早沾光……”
    聂玉坤做出一副羞涩的样子,犹犹豫豫的说道:“妈,我们还年轻,生孩子不着急啊……”
    “吓,这事不急还能急个什么?”老妈把说话的语气压低了很多,仿佛是在传授着女人之间的小秘密一般郑重的嘱咐着:“你的年纪比陆飞大了不少,他可以不急,你却不能不急啊。女人的年纪越大,生孩子就越危险,再不着急的话……反正是应该着急了呀。”
    现在就提起孩子的话题,似乎显得早了些。可李陆飞和聂玉坤明显已经同居一段时间了,预防针还是应该打一打的。
    老妈信誓旦旦的保证着:“生孩子是你们的事,只要有了孩子,其他你们就不要管了。养孩子带孩子的事情都交给我,我有经验……”
    聂玉坤笑道:“妈,您的年纪大了,就不劳烦您了,到时候多请个保姆……”
    “吓,”老妈很发出一个很夸张的象声词,很不满意的说道:“别的事情可以请保姆,带孩子却请不得。我知道现在有月嫂什么的专业服务人士,可那是咱自家的孩子啊,交给别人带我总是不当心的。给咱带坏了怎么办?带出了毛病怎么办?当初我带陆飞的时候……”
    说着说着,就说起陆飞小时候的陈年往事,絮絮叨叨了老半天,老妈才意识到已经跑题了,赶紧把话题“拽”回来,喜滋滋的说道:“咱们家的希望可就全交到玉坤你的手中了,千万在意啊。只要有一男半女,你就是咱家最大的功臣……话说,你们住在一起已经有些日子了,到底有动静没有?”
    “我……好像还没有吧……”
    “要抓紧了哦,”母亲很小声的说道:“只要有了动静,就赶紧通知我,天大地大都没有这个事情大,千万别耽搁了。”
    聂玉坤看了看床头那个小小的物件,点头“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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