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那驴跑了!它往山里头跑了,快抓住它!”
    箱笼里装的那些刀具器械,如果被发现,肯定会认为她不是好人的啦!
    发狂的驴子相当生猛,另一个骑马大汉也不敢追。两人用一根绳子把顾朝歌捆起来,像牵奴隶一样让她跟在马屁股后头,把她牵回城去。
    其间,顾朝歌企图用身上全部的银两买通两个大汉,想让他们两个人放她一马。谁知她一出声,两个大汉互相诧异地望了两眼,然后嘎嘎嘎笑起来:“还真是个姑娘家,不会被那老道说中,确实是有妖婆子给卫家大小姐施巫法吧?”
    “嘿嘿嘿,要真是这样,咱们哥俩可立了大功啦,卫家不知道会怎么感谢我们呢?”
    “说不定把卫家大小姐许配给我们哥俩,那就……啧啧啧……听说那大小姐生得沉鱼落雁,身段柔软纤细,摸起来没话说啊!”
    两个人一边畅想将来的好日子,一边哈哈大笑起来。也怪顾朝歌倒霉,她在山里开颅的时候,被路过的猎人遥遥撞见,这年头吃不饱饭,胆大又会渔猎的农夫常会去山里碰碰运气。开颅时,锯骨头的声音是十分可怖的,那农夫遥遥听着,头皮发麻,又见树丛掩映中,一个不修边幅的女人蹲在那儿,脑袋靠近地上的尸体,那尸体半个头都没了,吓得农夫魂飞魄散,掉头就跑。
    回去之后,农夫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没过几天,城里有军爷来问村庄里有没有怪人怪物,说是卫家大小姐中邪,道士怀疑有人给她下了巫蛊或是降头一类的邪物。卫家和张遂铭关系极好,扬州太守挂着大靖官府的“太守”之名,却在为张遂铭鞍前马后、做牛做马。太守仰仗卫家鼻息,于是卫家老爷提出要求,他就老实照办,派人出来打听,打算随便抓个人交差。
    正巧,遇上了倒霉催的顾朝歌出山,农夫不告她,还能告谁?
    “老实点!”察觉到手上牵的绳子动静奇怪,大汉回头,对顾朝歌怒喝一声:“敢跑,老子先强了你再送给大人!”
    旁边的大汉嘿嘿笑:“曹兄弟,这女的脏得不行,又是妖婆,还吃人脑,你咋这么重口呢?”
    “呸!”姓曹的大汉吐一口唾沫:“吓唬她呢,谁愿意碰这么个脏婆娘,指不定脸多丑呢!要强,也要强卫家大小姐那种极品美人啊!”
    两个色眯眯的男人一下子又把话题转到卫家小姐身上,跟在后头的顾朝歌轻轻松了口气,头更低一些,让乱发和厚重未修剪的刘海更好地遮住整张脸,然后将藏在袖子里的刀再次亮了出来。刚刚她试图用刀切断绳子,谁知被警觉的大汉发现,幸好她收得及时。
    “曹兄,我怎么总觉得这女人不老实呢?看她安安静静,不哭不闹,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这可是立功的宝贝,别让她给跑了。”顾朝歌听见另一个大汉突然说,吓得她将小刀一收,然后两匹马俱都停下,大汉下马,在给她套绳子的基础上,又加了一条铁链。
    他们的工具也太齐全了一点吧!难道是专门来抓人的吗!
    她还真猜对了,这两位爷就是专门奉命来抓替罪羊的。
    这下没得跑了,顾朝歌在心里唉声叹气,如今唯有一条法子,见了扬州太守,说明情况,道自己是个大夫,去给那据说中邪的卫家大小姐看看病吧。
    只希望扬州太守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能听得进她说话。
    顾朝歌如此想着,便以这种跟在马后的罪犯的狼狈姿态重新入了扬州城。许多百姓都在好奇又害怕地打量她,她路过上次那间客栈,看见了客栈老板娘站在门前,瞪大眼睛吃惊地望着她,显然认出她来。
    “军爷,这是怎么回事啊?”老板娘小心地问。
    “妖婆,吃人脑的妖婆,给卫大小姐行巫蛊的元凶,抓着了!”大汉得意洋洋地晃晃手中铁链,一个用力,顾朝歌感觉一股大力往前一拽,她一个趔趄,险些摔跤,引得大汉一阵哈哈大笑。
    “妖婆?”这,这不可能啊,顾大夫,怎么可能是妖婆呢,老板娘一脸不可置信地张大嘴,目不转睛看着她。
    顾朝歌唯有苦笑,朝她摇了摇头,老板娘一个小老百姓,还是别多管闲事,省得惹祸上身。
    “妖婆?”
    堂上的扬州太守,用和老板娘同样疑惑的语气,居高临下俯视着顾朝歌,打量片刻:“堂下何人,报上姓名,就是你行巫蛊之事加害卫家大小姐吗?”
    “小女姓顾,名朝歌,帝都人氏,家中世代行医,什么巫蛊,什么卫大小姐,从未听闻。”顾朝歌平静地抬起头,虽然脸上很脏,但是那双眼睛明亮有神,不卑不亢。扬州太守毕竟见识多,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普通小老百姓会有的气质,不然面对自己这种大官,她早就吓趴了。
    两个送她来的大汉见她说话还挺有气势,担心到嘴的肥肉溜走,急急忙忙插嘴构陷她:“大人,这女人从山里出来,那农夫说他亲眼看见她吃人脑!”
    “农夫何在?”顾朝歌冷笑一声:“我身为铃医,行走山间田野,从山中出来有何不正常?谁人见我做那种骇人听闻之事,尽管拿出证据来!”
    证据?那、那农夫没带来啊!姓曹的大汉暗道失策,随他一同的大汉倒是机智地想起来他们事先命太守府的老仆妇草草地给这女人搜过一次身!
    老仆妇经验不足,没搜出贴身的那本札记,但是搜出了别的一些东西!
    “太守大人请看,这些都是从此女身上搜出!这刀,这银针,还有这古怪的牌子,岂不是都是巫蛊必备的巫具?”大汉狗腿地将东西毕恭毕敬呈上前去。
    “哦?待本官瞅瞅。”扬州太守赞许地看了大汉一眼,心道这家伙懂套路。如今这世道,还讲什么公正,随便搜出什么东西来,都可以说它们是巫具,即便没有,也可以凭空捏造,今日不过是走个过场,做给卫家看看而已。
    扬州太守姓魏,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一双细眼成天滴溜溜转个不停,既机灵又狡猾。张遂铭攻陷扬州的时候,他是太守麾下的一名得力文官,太守欲要殉城,是他将太守打晕,联合几个人一起将太守作为礼物送给张遂铭。
    于是才有了他今日的好风光。
    只是最近,张遂铭的战斗力不行啊,奇袭集庆,围困滁州,开头是轰轰烈烈做得漂亮。本以为这张盐头的地盘又要扩大,谁知道被人家从后方包抄,前些日子听说红巾军打到常州了?
    都这个节骨眼上,各自都在看风向准备重新站队呢,就这财大气粗的卫家,不识好歹,还要求他去抓什么巫婆救卫家大小姐。
    嘁,要是老子是张遂铭,就把卫家的家产通通抄……
    等一下,这是什么?
    魏太守漫不经心地用一块帕子捏起桌上的“物证”,刀是好刀,银针也的确是针灸所用,可是他想说这是妖物,那就是妖物。
    只是……这块牌子……
    做工精美无匹,正面的“长史”和“伊”字都没什么好说的,背面的那个“燕”,铁划银勾,气势磅礴,似乎是薛大先生的手书啊。
    魏太守能混到现在,靠的不仅仅是一点小机灵,他的眼力很不错,薛吉的书法独步天下,他很快认出了这是薛吉的真迹。
    而薛吉,现在是红巾军的首席谋士啊。那个“燕”,莫非指的就是红巾军的反贼头头,燕昭?
    那么,堂下的这个女人,和红巾军有什么关系?
    魏太守捏着这块非比寻常的牌子,眯着细眼端详堂下跪着的顾朝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顾朝歌也看见了,看见了他如何仔细端详这块牌子,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害怕他认出来这块牌子的归属,毕竟她如今可是站在张遂铭的地盘!
    如果,如果张遂铭拿她当人质,燕昭和伊崔会把她赎回去吗?她、她是不是无形中给他们惹祸了?
    不行,她不能拖累他们,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逃跑,绝不能受制于人!那、那现在该在呢么办呢……
    “宁愿什么表情都没有,也别让人看见你的慌乱,知道么,小丫头。”
    伊崔的某句话忽然浮上心头,这是她在辩倒刘福青之后,伊崔随口对她所说,那时候她在气头上,不听不听就是不听。
    可是现在,她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于是她脸上刚刚浮现出的慌乱渐渐收了回去,面色变得淡然而高深莫测,就像平日的伊崔一样……一样的装逼。
    她淡淡地开口:“太守大人可是看出什么来了么?”
    这女人浑身透着古怪,说是个大夫,怎会有红巾军高层的信物?如此不慌不忙,难道她是故意让我看见这块牌子?
    莫非她是代表红巾军来招降老夫的?
    魏太守的脑洞打开,自我感觉特别良好,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于是他沉着脸,屏退左右:“你们都下去,老夫要单独和这个女人聊聊,看看她到底是妖婆还是……嗯,一般的大夫。”
    当然,他其实只是想问顾朝歌,红巾军是不是派她来劝降滴。
    奈何这女人油盐不进,自始至终都面带微笑:“大人认为呢?”
    作者有话要说:  顾朝歌(内心独白):装逼是个技术活,嘤嘤嘤吓死宝宝了!什么时候wuli伊崔亲亲把办公室搬到扬州来啊!
    ☆、第章
    当手脚锁着铁链,被满脸写着“别惹老子”的狱卒狠狠推进牢房的时候,顾朝歌的内心是懵逼的。
    “就这么点银子,想说动本官,怕是在开玩笑吧,”魏太守捏着她的钱袋子摇晃摇晃,听见里头银钱相撞的悦耳声音,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不过,说不定留下总有点用呢。”他显然是自己在和自己说话,说完之后,自顾自嘿嘿嘿地笑起来,走下堂围着顾朝歌转悠,让人不舒服的目光黏腻在顾朝歌身上许久:“派个女人过来,难道,真正的‘礼物’是你?”他弯下腰,想要用手去碰触顾朝歌的下巴,难掩那种恶心的感觉,顾朝歌毫不犹豫,张开大口,两颗尖利的小虎牙在白日的光线中一闪。
    “啊啊啊!”魏太守凄厉得变了调的尖叫难听至极:“小贱/人竟然敢咬我的手,来人,来人!把她拖出去砍……哦,不不,把她关进牢房,听候发落!”
    手上鲜红出血的牙印差点令魏太守失去理智,幸好最后他记起来,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很可能和红巾军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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