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阳春完全不给面子地戳穿她:“这块地方是阴的。”
    她说:“我刚挪的位置。”
    “难得你会在这种情况下承认自己的智商。”嘴上说着这样的话, 他的手却细细地擦了擦她额角湿漉漉的头发。
    她没好气地撇开头:“下次别让我等,我最讨厌等人。”
    小阳春不为所动地将她的碎发往后拨:“知道了。”又问, “就两个箱子?”
    她屁股这才离开行李箱,小阳春接走她的箱子, 又去买了两瓶饮料,两人搭出租车离开。
    上车后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喝完半瓶饮料, 她问小阳春:“你怎么跟曲阿姨说的?”
    小阳春道:“她跟老年团出去旅游了,要玩一个月。”
    “这么久?”
    “她说再不出去玩,以后就没得去了, 上了七十岁的老人,旅行社不怎么敢接。”
    她从没意识到旅游是有年龄限制的,她想了想她父母的岁数,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不用再忙碌,可以尽情地享受生活。
    可似乎这世上多数的成年人都在忙碌,她一路过来,高铁站的工作人员,餐厅员工,出差旅客,以及现在在前面开车的司机,他们都在为生活奔波。
    她也成年了,要不了多久她也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份子,她对小阳春说:“希望那个音乐制作人靠谱。”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小阳春不解地朝她看,她咬着饮料瓶口眨眨眼,小阳春一笑,偷搂住她的腰。
    小阳春租的房子就在理工大边上,从校门口算起,步行十二分钟就到,她跟在他旁边坐电梯,故意找茬:“你怎么肯定是十二分钟,一分不差?”
    “我走了两个来回,计时了。”
    她沉默了一下,小阳春大概误会了她的这份沉默,所以抚了抚她的头发。
    她这才开口:“原来你都寂寞成这样了。”得多无聊才能计时两个来回?
    小阳春:“……”
    他转头看向光可鉴人的轿厢门,在门开的一瞬间,朝她屁股用力一拍。
    她屁股绷紧,下意识去看电梯监控,随即去追着小阳春打。
    这片小区据说新建没多久,房东装修完房子不自住,就为了出租,小阳春是这套房子的第一位租客。
    他伸出胳膊让她打了两下,敷衍地说:“你手不疼?”进门之后他先把空调打开,“我本来还看中了一套40平的loft,上下两层整体空间比这里大,装修也更高档,价格差不多。”
    她问:“那你怎么租了这套?”
    “你说呢。”他在40平的loft和60平的小两居室中选择了后者,还能为什么,“你不是不肯走楼梯?”
    “哦……”她单纯地说,“我倒也不介意你每次都背我。”
    小阳春作势要打她,她像从前那样把脸戳他面前,来啊!
    但小阳春没像小时候那样凶巴巴地让她滚,这次他上前一步,将她压在了鞋柜边的墙上,怕她磕到头,他手掌垫到了她脑后,吻却气势汹汹。
    成年人的粗暴和小孩子的粗暴截然不同。
    他们就这样在这里住了下来。
    房子在二十楼,楼下就是小区泳池,她见成天都有小孩泡在里面,她也有些蠢蠢欲动,但她没带泳衣,还得找时间出门去买。
    她趴在阳台上,回头对小阳春说:“后天见完那个音乐制作人,你顺便陪我去买泳衣。”
    小阳春坐在沙发上玩手机,闻言抬头看向她,然后他起身,走到她面前,手忽然伸进她衣服里。
    他手机还拿在手上,机子滚烫,游戏打斗声从她衣服里传出来,头顶烈日炎炎,脚下小孩嬉戏声不绝于耳,光天化日,她一时半刻大脑宕机。
    接着,小阳春上下捏了捏,然后若无其事地松开她,说:“知道了。”
    她看着小阳春又走回了客厅,一口气没上来。
    到了后天,她在小阳春的陪同下去见了那位音乐制作人。她先前上传到网上的歌,原先只是小范围的受欢迎,最近传播范围扩大,她的歌越来越火,这位音乐制作人想找她合作。
    无心插柳柳成荫。
    听到钱数,她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她心情飞腾,全然把买泳衣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小阳春也没提,直接带她回了小区,进单元楼前,他先去快递柜取了一个包裹。
    她不知道小阳春什么时候买了东西,上楼一拆,包裹里是三套女士泳衣和两件男士泳裤。
    泳衣都很保守,不露腰不露背,她举起一件在身上比划,小阳春边按着手机,边头也不抬地说:“我给你量过,尺寸没问题。”
    她也知道尺寸没问,“你量过什么?”她问。
    “你身体。”
    她忽然想到前天他在阳台上莫名其妙对她做的事,忍不住说:“你还需要量?再说买泳衣不用量!”
    她说不出太明白的话,但小阳春显然一听就懂,他忽视了她前一句的质疑,回应她后一句:“现在知道了。”
    他把她拽到沙发上,一只手臂圈住她脖子,两手打字,“站着不累?”他说。
    她被锁住不能动,瞄向他手机,见他在淘宝输入理工大的地址,她问:“你在干嘛?”
    “以后方便给你买东西。”他低头,更方便地亲了亲她的嘴。
    小阳春很喜欢圈她脖子的这个姿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者玩手机,她正好躺他胸口,脖子被他圈着,她的头就不能动,他游戏打到一半,会忽然低下头吻她,或者电影正播到精彩处,他会突然咬她的脸和耳朵。
    他热衷于一切亲近她的事情,她也喜欢和他密不可分。
    他们在这间异乡的小房子里尽情忘我,不愁学习也不愁柴米油盐,他们对彼此永远都是嘴上高傲,身体却在互相出卖。
    八月末,小阳春第一次单独陪她过生日,她十九周岁,二十虚岁,小阳春买了一把细蜡烛,先插一根让她吹。
    她莫名其妙。
    小阳春催她:“吹啊。”
    她吹灭了。
    小阳春再插一根,又把之前她吹灭的那根再点上:“再许个愿。”
    她猜到了他的把戏,吹灭这两支后,她说:“人家男朋友都是补齐前二十年的生日礼物,不是让人吹二十遍蜡烛。”
    小阳春不搭理她,再插第三支:“继续。”
    她坐在地上按住茶几:“不。”
    “继续吹。”
    她说:“我没肺活量了。”
    “嗯,那我帮你。”
    她以为小阳春会帮她吹蜡烛,结果小阳春将她按在地上,帮她做了一回持久的人工呼吸。
    她这才知道他就是故意在等她那句话。
    她的性格,这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了如指掌。
    九月一日开学,她的作息恢复了正常,晚上不能外宿,她中饭和晚饭都和小阳春一起吃,九月八日正式军训,她每天都筋疲力尽,却依旧坚持每天两次出校,他们相聚的时间在一点点缩短,她夜里开始焦躁,在她军训结束的前两天,小阳春必须返回英国了。
    小阳春原计划可以多陪她二十天,因为她提前跑了过来,这次他们独处了整一个月,出租房在最后一天清扫干净,他出发的时间是上午,她没法送他。
    她穿着迷彩服,站在烈日下想他推着行李箱的样子,想他独自走在机场的样子,想他沉默地看着三万英尺高空的样子。
    她仰头,天空刺目地让人无法睁眼。
    远处一片树叶飘落,她恍惚地意识到,秋天到了。
    这之后,时常都有风吹,落叶也常飞,下一次见面,她不知道又要等多久。
    英国实行的是一年三学期制,圣诞假期和复活节假期的时间都很短,只有暑期大约和国内一致。
    小阳春不可能每次假期都回来,像她高复那年,他就一整年都没回。
    到了十二月中旬,小阳春没有回来,她就知道今年的圣诞假期,他依旧不打算回国了。
    元旦假从周六开始放三天,她换上了厚实的羽绒衣,周六和同学玩一整天,周日她独自闲逛到学校边上的那个小区。
    泳池里的水已经抽干了,她托腮坐在泳池台阶上,无所事事地望着小孩追逐打闹,坐到脸冻红,手脚僵硬,室友打电话催她去跨年。
    她兴致不大,但又想找点事打发时间,于是她和几个室友一起坐公交车去市中心。
    跨年夜的市中心商业街,人山人海,声音震天。
    她跟着室友走,逛了一会,手机响了,是小阳春的电话。
    她没戴手套,走了这点路也没能让身体热起来,她手指头有些僵住了,第一下没能划动手机,第二下才划开,太久没喝水,又一直吹风,她嗓子有点干哑:“喂?”
    “在学校?”小阳春在那头问。
    “我在外面,跟室友在跨年。”
    “……在哪里?”
    “市中心这边,怎么了?”
    “给个地址,我现在过来。”
    “……你现在在哪?”
    “你学校门口。”
    她迅速把定位发过去,发送的时候手指在抖,不知道是不是冷的。她给手指头哈了几口气,站在街角不再走动。
    脚步络绎不绝,放眼全是欢声笑语,她站到一家店铺的台阶上,时不时地垫脚往远处眺望,冻出了鼻涕,她翻出纸巾擤了一下,扔到前方的垃圾桶后,她又站回高高的台阶。
    足等了半个多小时,一个高个身形从出租车上下来,四下一望,然后大步跑向她。
    她笑起,等人跑近,她从台阶跳向他,他稳稳将她抱在怀里。
    “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本来没打算来。”他说,“但就是来了。”
    她冰冷的手摸了摸他的脖子,他面不改色,趁着混乱夜色狠狠将她吻住。
    远处有疯狂的电音和喧闹的人群,只有这个街角,在月下无人打扰。
    她什么都看不见,只闻得到他身上清淡的味道,耳朵听见主持人在呐喊——
    “3、2、1——
    2018,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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