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叶品超才带着满心的愧疚,讪讪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挖你的痛脚。”
    余晚吐出一口烟,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道,“无所谓。”
    她越是这样坦然,叶品超越是后悔,可除了一句对不起,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晚在三人的沉默中,抽完了一支烟,然后道,“说吧,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乔楚楚的?”
    叶品超如梦初醒,有了之前的事做铺垫,他没再说废话,而是直截了当地道,“因为我发现乔楚楚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洪亮程用力拍了他一下,追问,“这人是谁?你倒是快说啊!”
    于是,叶品超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一个名字,“是叶诗婷。”
    第100章 2020.07.07.
    余晚挑了挑眉, “你怎么查出叶诗婷就是乔楚楚的?”
    叶品超道,“我调看了她银行账户近十年来的进出款项,刨去那些固定收支,再把所有可疑的转账记录都查了一遍。然后, 发现有一个账户, 隔一段日子就会往叶诗婷的账户里打款。打款频率没有规律, 每次打入的数额也不多,最多不超过三千。于是我调取了这个账户的开户人资料, 发现这人竟然是乔楚楚,而申请照片上的人却是叶诗婷!我一开始不能确定真伪, 就根据当时申请银行卡所填写的地址, 顺藤摸瓜地找到了户籍所属的派出所,黑进他们的数据库,搜索乔楚楚的资料。虽然时隔多年, 但叶诗婷和户籍本上乔楚楚的照片十分相似, 而且, 乔楚楚户籍所在的住址, 也就是乔葛青的老宅,未被出售,从出事到现在十几年, 连水电都没有间断过,换句话说,一直都有人在交水电费。我再回过去对比叶诗婷的开支, 然后发现是她一直在交这笔费用。 ”
    洪亮程将手搁在叶品超的肩膀上,啧啧地摇头称奇,“你不去做私家侦探,太浪费你的才能了。要不等你毕业, 咱俩合伙去开一家侦探社,一定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叶品超拍开他的手,继续道,“如果叶诗婷就是乔楚楚,那你们说她这几年藏身在宏伟实业,是什么目的?”
    洪亮程,“找机会报复?”
    叶品超摇头,“就她一个,估计还不够。她用乔楚楚的账号给自己转钱,虽然不多,但十年来也陆陆续续有个百八十万了。这么多钱,是从哪里来的?”
    洪亮程,“能查到是谁给乔楚楚转钱吗?”
    叶品超,“不能,每次都是现金入账,存一笔就是五万到十万。”
    见余晚不说话,洪亮程便问,“你怎么说?”
    余晚道,“给这笔钱的人不是孔有才,就是谢晋瑞。”
    “为什么?”
    叶品超,“堵住她的嘴。叶诗婷要是乔楚楚的话,手上肯定有什么证据。”
    洪亮程,“对了,孔有才以前做过谢晋亨的贴身秘书,这么说来,是谢晋亨在背后买单。”
    叶品超立即否认,“谢晋亨不知道乔楚楚的存在。”
    “为什么?”
    叶品超白了他一眼,指着余晚道,“他要是知道,她还能混淆视听,假装自己是乔葛青的女儿吗?”
    洪亮程点头,“有道理。”
    余晚对叶品超道,“你再去查一查方晴和童欣的账户,在过去十年,是不是也有相似的多笔小额收入。还有一点,她们三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户籍所在地是不是同一个。”
    叶品超问,“你在怀疑什么?”
    “如果叶诗婷是乔楚楚,那么另外两个人也很可能是她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她们的父母亲也许同是大丰收工厂的工人。当初的受害者,也不只有乔葛青一个人,你去查一下伤亡人员名单,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
    “可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潜伏在宏伟实业?”
    “潜伏?”余晚微微一笑,纠正道,“你应该说是被迫。”
    叶品超很是不解,“被迫?谁会胁迫她们?”
    余晚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若有所思地道,“也许那场爆炸案的真相另有乾坤。”
    叶品超,“你的意思是?”
    余晚,“如果当初收买陆长风的人不是谢晋亨呢?”
    洪亮程叫道,“不是谢晋亨还会有谁?”
    这句话叫出口后,三个人立即有了答案,在短暂的沉默后,洪亮程率先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谢晋瑞!”
    叶品超被她这么一点拨,顿时如同醍醐灌顶,一下子就都全想通了,“所以,谢晋瑞把她们安排在宏伟实业,一方面,是真的想补偿她们;另一方面,也是在监视她们的一举一动。房地产业水很深,说不定他还给她们三个挖过一个坑,让她们有把柄落在自己手中。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高枕无忧地将黑锅推在谢晋亨身上。”
    洪亮程道,“我靠,这谢家就是狼窝虎穴,特么没一个好东西。”
    这等于把谢煜凡也骂进去了,叶品超干咳一声,转移开话题,问余晚,“那你打算怎么利用这步棋?”
    余晚道,“暂时按兵不动。谢晋瑞我还要借他之手开发地皮。”
    “那等地皮开发之后呢?”
    “只要谢晋瑞不来找麻烦,我也不会为难他,这是他们谢家的纷争,和我本身没有关系。”
    洪亮程立马附和,“也对,当事人都被钱收买了决定不再追究,我们局外人瞎起什么劲?”
    叶品超想说些什么,这时,余晚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谢煜凡打来的,短短一句话,却带来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
    余晚神色微变,说了一句我马上过去,便把电话挂断了。
    “怎么了?”
    余晚平静地道,“谢晋亨脑血栓进院了。”
    “什么?”两人皆是一怔,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后,洪亮程才回过神,追问,“那他死了没?”
    余晚,“没死,但陷在昏迷中。医院已经安排手术,如果能够成功消除血栓,很快就会恢复意识。”
    “成功率多高?”
    余晚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洪亮程忍不住骂了一句卧槽,“那他要是醒不过来了呢?”
    余晚,“game over。”
    叶品超很是叹息,“这情况就像我方摆好阵势,准备攻打,却传来敌方自缢的消息。”
    洪亮程立马更正,“明明是我方积极复习备考,不料前方却传来开卷考的消息。”
    叶品超,“……”
    余晚道,“一死了之,太便宜他了。”
    折磨一个人,并不是让他去死,而是让他生不如死。
    叶品超道,“不管怎样,这都是天赐的良机。那块地底下的矿,可以高枕无忧地开采了。毕竟,要瞒住李兰悦和谢嘉宁那对母子,远比要瞒住谢晋亨容易得多。”
    可不是。谢晋亨这一病,又要几家欢喜几家愁。
    洪亮程忍不住低声嘀咕了句,“我看他还是别醒过来的好。不然脑塞好了,心又要塞。”
    叶品超听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这话说得倒也确切。
    ***
    这几天,天都市接连发生了好几件翻天覆地的大事。先是谢嘉宁涉嫌暴力殴打被起诉,原告受害人是谢家大少奶奶、乐局长的千金。紧接着又爆出,谢家不惜牺牲15%的股份,来堵住乐家的嘴。现在整个龙腾集团已经大洗牌,谢煜凡、谢晋亨、乐怡是目前持股比例最多的三大股东,而原本内定的继承人谢嘉宁已经彻底出局。除了谢晋亨的两个弟弟还没表态之外,公司从上到下都站在谢煜凡这一边,这意味着谢晋亨时代要结束了。
    这些事在公众平台的热度还没降下来,不料,又传来谢晋亨因突发性脑血栓进了医院的噩耗。
    谢晋亨毕竟是天都市的金融大亨,他名下的龙腾集团也是行业里的泰山北斗,其中涉及各行各业,甚至和政府机关都有业务往来。可以说,他这个人和他的企业直接影响天都市的经济,所以他的生死存亡也成了每个人的关注重点。不管是正儿八经的财经报刊,还是路边的八卦小报,都想拿到第一手消息。于是,一连几天,医院被记者狗仔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兰悦自知没有对付媒体的能力,在这多事之秋,多说多错不说不错,只能拽着儿子躲在病房里拒绝露面。谢晋亨有权有势,是个风云人物,住的肯定也是最高档豪华的贵宾病房,在隔壁安排两张临时床不是问题。
    李兰悦可以任劳任怨地陪着谢晋亨守夜,但谢嘉宁在憋了一个星期后,有些按耐不住了。他在病房里烦躁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向窗外投去一眼,道,“妈,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回家?这样关着,就跟坐牢似的。”
    李兰悦一边拿毛巾给谢晋亨擦脸,一边道,“等这些记者什么时候不蹲守了,你什么时候就能走。”
    谢嘉宁,“他们要是一直蹲着不走呢?”
    李兰悦道,“那就只能等你爸醒了以后。”
    谢嘉宁想也没想地接了一句,“要是爸醒不过来了呢?”
    闻言,李兰悦擦拭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望向病床上的男人。强势刚硬已成为昨天,在病魔面前,谢晋亨也不过是一个凡人。
    谢嘉宁走到母亲身边,道,“医生说爸得的是脑血栓,那他会不会偏瘫?”
    “你别胡思乱想,医生说了手术很成功。”
    “既然很成功,为什么还没醒?”
    李兰悦嘴上说着安慰的话,但心里却也没有底。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房间里只剩下医疗设备运作的声音,滴答滴答,让人的心情更加烦乱,气氛也跟着变得压抑起来。
    谢嘉宁忍不住又道,“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爸不在了,我们会怎样?”
    这句话余晚也说过,李兰悦不由一怔,但她随即回过神,极其严厉地斥责了儿子一声,“别胡说。你爸吉人自有天相。”
    站在面前的是自己的亲妈,也没什么可隐藏的,谢嘉宁不想绕圈子了,干脆有话直说,“妈,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唯一的希望就是爸手上25%的股份。但他要是不把遗产留给我们呢?”
    李兰悦疾口否定,“不可能。他不留给我们,还能给谁?给谢煜凡和乐怡吗?”
    谢嘉宁打断她,“别忘了,他还有两个弟弟!不,加上三叔,是三个!”
    这是实话,李兰悦浑身一颤。谢晋亨这人冷硬绝情,向来只看利益不看亲情,要是他觉得他们母子俩没有了利用价值,说不定真会一毛钱也不留下。
    见母亲一言不发,谢嘉宁有些沉不住气,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用力地晃了晃,喊道,“妈,我不想再过回穷困潦倒的日子。”
    李兰悦何尝不是,要是一直在贫民窟挣扎也就罢了,可现在尝过人上人的滋味,怎么还肯回到过去。只是,大权都握在谢晋亨手里,什么都是凭他一句话,她又有什么办法。
    谢嘉宁看出母亲也有所动摇,便鼓起勇气,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现在就我们三个,拔了氧气管,也没人知道,我们到时候只要买通律师制造一份假遗书……”
    听见儿子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李兰悦不由打了个寒颤,一把推开谢嘉宁,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飞快地截住他还没说完的话。
    “闭嘴!谢嘉宁!”
    儿子竟然有这种天诛地灭的心思,李兰悦背脊一阵发凉,她睁圆眼睛瞪着儿子,一时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谢嘉宁捂着脸向后倒退一步,满是委屈地为自己脱罪,“妈,你怎么不想想,他为了那些股份,宁愿把我送去大牢。要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在监狱里了!放眼望去,哪个父亲会这么做?你还要我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像以前那样孝顺他?怎么可能!”
    李兰悦道,“就算不孝顺他,你也不能这么极端。你想想你父亲对你好的时候,你的一切都是他给你的,是他把我们弄出那个贫民窟。”
    谢嘉宁推开母亲,“不,不是。他只是利用我们对付谢煜凡。”
    李兰悦反驳道,“就算这样,你也不能谋杀你父亲。要是被抓住,你会坐牢的,不,弄不好还会被判处死刑。妈就你一个孩子,你是我活下去的希望,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以后怎么办?一个人孤老终生吗?”
    听到死刑两个字,谢嘉宁就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被浇醒了,胸腔里那股子熊熊燃烧着的烈火,也随之被熄灭。他颓废地坐了下来,无措地抱住脑袋,绝望而又无助地叫了一声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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