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却道:“这么早?你不吃葡萄了?不是已经在井水浸着了吗?”
    翠珠不明所以,也跟着道:“小姐稍等一会儿呗。刚吃了饭就去睡觉,只怕会积了食。”
    韩濯缨不好跟她细说真相,只含糊应了一声,快步出去。
    月光溶溶,凉风阵阵。
    韩濯缨刚一站到院中,身后就有熟悉的脚步声。
    不等她回头,就有一盘葡萄出现在了她面前。
    谢泽的声音适时响起:“吃点葡萄吧,我看你晚饭没吃多少。”
    韩濯缨转过身,见太子殿下正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她想了想,有些无奈地道:“我真的……”
    谢泽打断了她的话:“先吃葡萄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左不过是些拒绝的话,你已经说过了。”
    他将盛着葡萄的盘子放在石桌上,抬眸问她:“葡萄好剥么?”
    韩濯缨小声道:“不是说这个,我是觉得你不必这样。”
    “嗯?不必怎样?”谢泽眉梢轻挑。
    她虽未言明,可他也猜到了七八分。
    谢泽放缓语速,认真而恳切:“缨缨,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态度。我觉得这样挺好,你一时难以接受,我就给你时间慢慢接受。”
    韩濯缨听他这话,似是笃定了她只是暂时接受不了,迟早会爱上他一样。当下便有些不服,轻声嘀咕:“给时间也不一定行。”
    感情这种事,难道是时间久就可以的吗?
    谢泽似是没听清,微微蹙了眉:“你说什么?”
    他笑了一笑,又道:“缨缨,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他容貌气度都是上乘,两人相处也甚是投契。他觉得,若不是之前被兄妹的关系困住,她对他动心是迟早的事。
    韩濯缨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是不是他之所以被拒之后如此淡然、仿佛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就是因为这份笃定?
    她刚要说话,一颗略显冰凉的葡萄就被送到了她唇畔。她偏了一下头,想避开,却没能成功,只得吞入口中。
    谢泽唇畔漾起笑意,心想,喂人的感觉也不错。
    韩濯缨却不肯再给他投喂,她稳了稳心神,自己径直拿过盘子吃了几颗,胡乱说道:“你慢慢吃吧,我回去了。”
    她转身,蹭蹭走了数步,被冷风一吹,忽的眼皮一跳,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像是在使小性子一般。
    她抿了抿唇,默默叹一口气。
    以前兄妹做久了,不经意间就会按照以前的相处模式来。
    她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得注意分寸了。
    谢泽并没有跟上去,他对自己说,此事也不急在一时。
    韩濯缨回房,早早洗漱后,却并没有立刻休息。她找出那串琉璃珠,细细观看。
    到今天她才明白,原来这琉璃珠上的字,是这个意思。
    原本极轻的琉璃珠此刻显得有些沉重。她觉得她既然不接受他这份情意,那这珠子是该还给他的。
    可是,再一细想,两人之间互赠的东西好像也不少,簪子、荷包,是不是都该物归原主?
    韩濯缨散着头发悄悄走出房间,他已不在院中,只前院厢房的灯还亮着。
    她寻思着,这多半是要睡了,她这个时候过去。孤男寡女,只怕更添尴尬。
    明明以前单独相处也不觉得怎样,可现下,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就往孤男寡女上跑。
    韩濯缨按了按微微发烫的脸颊,默默回房了。
    夜里她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地面上流淌着一层银光。往事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不停地闪现,韩濯缨干脆用一方丝帕覆盖住了眼睛,似乎这样就能压住那些杂乱的思绪。
    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沉沉睡去。
    今夜晚睡的,并不止韩濯缨一人。
    齐应杭回到齐家时,天已经黑了。
    他前脚刚回到家,后脚就被父亲叫过去问话:“你去哪儿了?也不看看时辰,天都黑了!”
    本来就觉得委屈,经父亲这么一问,齐应杭更觉得憋闷:“我去看大哥那个妹妹了。”
    话音一落,父亲齐天德尚未开口,一旁的大堂哥齐应弘先皱了眉:“你说什么?你去了韩家?”
    齐应杭点头:“嗯。”
    “你去韩家做什么?”齐应弘双眉紧锁。
    他还记得伯父的提议,缨缨已经拒绝了的。一听到堂弟去找缨缨,他立刻紧张起来。
    父亲语气不善,大堂哥也这么凶,齐天杭更觉得委屈。
    齐天德连忙帮儿子解释:“啊,是这样,他听说我有跟韩家结亲的意思,心里好奇,就过去看看,肯定没恶意。”
    他并不希望侄子因为胞妹的缘故,和齐家生分。
    齐应弘压低了眉毛。
    齐应杭却道:“结亲?结不了亲了!爹,你也不打听清楚!”
    “什么?”齐天德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在她家,看见了太子。太子殿下说她是太子殿下的人,将来是要嫁进东宫的。”
    齐应弘瞳孔骤缩,不自觉向前逼近了一步:“你说什么?嫁进东宫?你没有听错?”
    她要嫁给太子?
    大堂哥这么大反应,吓得齐应杭身子颤了一颤,认真回想了一下:“原话我不记得了,但是基本上就是这样啊。太子是这么说的,她也没否认。怎,怎么了?”
    齐天德也是一脸的震惊:“竟有此事?”
    齐应弘抿了抿唇,低声对堂弟道:“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哦,哦哦。”齐应杭被吓到了,连连点头,“知道了。”
    他长到十四岁,还从未见过大堂哥脸色这么差。
    齐应弘冲伯父拱了拱手:“大伯,我有点事情要去处理。”
    齐天德挥了挥手,让他自去忙碌。
    凉风吹过,齐应弘冷静了一些。但是一想到堂弟的话,他浓黑的眉就又皱在了一起。
    妹妹和太子?
    他知道她那次出事,就是太子帮忙救下的。那位殿下还一直抱着她,亲自送她回家,直到她醒来后才离去。
    难道说,就是那次,太子对她动了心思?若是他先于太子找到她,那是不是就能避免她和太子的见面?
    堂弟说,缨缨没有否认,却不知是自愿还是非自愿了。
    太子地位尊崇,以缨缨现在的身份,只怕难与其相配。嫁入东宫,是做良娣还是做侍妾?她的性子,可不像是会忍受委屈的。
    齐应弘觉得,他需要问个清楚明白。尽管答应过她,不干涉她的婚事。可他毕竟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兄长,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顾。
    他做不到看她受委屈而无动于衷。
    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但齐应弘这一夜仍是睡的不踏实。向来少梦的他竟然噩梦连连,直到天光熹微,才勉强睡了个安稳觉。
    次日清晨,韩濯缨起床后,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视线微转,她发现外间的窗户半开着,窗台上放了一枝带露的花。
    韩濯缨心念微动,执了这枝花去问翠珠:“这是你放的吗?”
    虽说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要再多确定一下。
    “什么啊?”翠珠一脸的茫然,“小姐摘的吗?真好看。”
    韩濯缨摇头,心想,那肯定是他了。
    说起来,以前他就让长寿送过一枝红梅过来。
    “他呢?”
    翠珠想了想:“小姐是问殿下吗?很早就走了啊。”
    殿下数次留宿,每次都是天不亮就走了,悄无声息。
    韩濯缨“嗯”了一声,将花递给翠珠:“找个瓶子插起来吧。”
    “嗯。”翠珠重重点头,又问,“放到小姐房间吗?”
    停顿一下,韩濯缨回答:“不,就放在他房间里。”
    翠珠也不疑有他,立时答应下来:“好的。”
    她不得不感叹,小姐和曾经的少爷感情还真不错,还专门给他房间放花,哪怕他并不是天天回来。
    因为这一个小插曲,韩濯缨清早的时间就有些紧张了。她勉强用了几口早饭,就乘马车进宫。
    而此时,谢泽已然在宫中了。
    一瞥眼,看见案前青花瓷瓶里的花,谢泽唇角微微扬起。
    他放在她窗台的花,她应该已经看到了吧?
    那可是他天不亮就采摘来的,她肯定会喜欢。
    —— ——
    六公主发现,女傅今日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于是,她趁休息之际,小声询问:“女傅有心事吗?”
    小姑娘说话又轻又软又慢,但韩濯缨却着实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摇头否认:“没有,没有心事。”
    她只是在不经意间,会想起他的话罢了。
    虽然已经过了一夜,可他昨天的话,对她而言,冲击力无疑还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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