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意没少往天元峰寄信,大都是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有趣儿写什么,也不注重形式,有时候还寄些奇奇怪怪的画。
    这封信与她往日寄的信封不太一样,封头上贴着几根翎毛,驿站传信都要加急。
    信封上有特殊的定制,里面有个不大的储物空间,季沧笙打开信,信纸没找到,倒是翻出来个琉璃瓶子。
    定制拆开后,信封也散了,内封写着一行不太讲究的字——
    今年的第一片雪。
    师徒几人面面相觑,看着琉璃瓶子里悬浮的一朵雪白的绒花哭笑不得。
    “好厉害!”李淑君凑过来,一双眼睛盯着琉璃瓶中的雪花感叹,季沧笙便把瓶子塞给她玩儿了。
    让卿略有些嫌弃这丫头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视线也落在上面,毕竟是样稀罕玩意儿,他也没见过。
    “师兄师兄。”李淑君缠着折花给她讲原理,说是等以后修为起来了,她也要每年留几片这么漂亮的雪花下来。
    折花略通此方,他以前经常给季沧笙摘花,有些花儿摘下来用不了多久就蔫儿了,得用法术保存。
    “不过这方面还是踏花更在行,等你突破炼体境了,找他教你,别说雪花,鲜花灵草都能保持万年不败,四季常开。”
    “还有这样的法术!”小姑娘眼睛都快瞪对眼了。
    花不语听着几人对话,嘴角一勾笑了声,手中的活没停,垂着眼睫仔细剥着肉,忽的感觉有视线看来,抬眼便对上了季沧笙的目光。
    “师尊?”
    “嗯。”季沧笙应了声,缓缓眨了眨眼睛,细密的睫毛煽动,垂下一片薄薄的阴影,他看着桌上的叫花鸡,说道,“踏花,你出门一趟,去把任意接回天元门,就说回来过年。”
    今日刚过的大雪,距离过年还有月余,这么早早的把人接回来,应该不止过年那么简单。
    花不语心知此事重要,还是没忍住流露出了不想离开的眼神,但却很快收了回去:“是,我下午便出门。”
    “也不急着今日,收拾好行头明日再去。”季沧笙从他筷尖把肉剔出来,“待会儿到我屋子一趟。”
    “是……”
    “啊……这位师姐……”任意眨巴眨巴眼睛,一直注意着这边,这天元门男徒占大多,天元峰更是没有女丁,能寄冬日第一片雪回来的,定是位心思细腻的姑娘。
    “贤淑,记得,若是见了这位师姐,你可不能叫她师姐。”折花好生教导,“你跟我们一起唤她小师妹便是。”
    李淑君十几岁的年纪,自然不懂为什么,她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弟子,哪里来的师妹,这天元峰的辈分还真是搞不懂,搞不懂。
    折花又叮嘱了李淑君几句,这丫头不经事,那丫头不懂事,别到时候搞得两方尴尬,过个年都不安生。
    让卿功课也不做了,站在一旁听折花劝叨,心里暗暗记下。他还真未听过天元峰什么时候有个女弟子的,但既然要让关门弟子亲自去接,自然也不是普通人。
    “对了,师尊,要不要把沈师叔也一并请回来过年?”折花给任意讲辈分的时候,提到沈释,顺便问了句。
    沈释长年在外游历,偶尔二十二上仙也会请他回来过年,今年大事小事的堆到一起,估摸着会忘记请。
    花不语看见季沧笙手中的筷子顿了顿,语气听不出什么不对劲,却总有一种莫名的反常感。
    “嗯。”
    “前些日子听说沈师叔游历至……”折花嘀咕起来,对花不语道,“踏花,晚上忙过了去我那边,还有些事要与你交代。”
    “好。”花不语捏着筷子的手指有些僵硬,这才想起在守宫镇里的事,那时出现在沈释梦中的人……他本来打算回来之后私底下问问,奈何一直耽搁了。
    想想前世跟了沈释数十年,这人向来心性沉稳,不喜不怒的,虽皮囊生的好看,却在感情方面十分淡薄,实在看不出来他心里会有那么一个人,重要到即便知道会杀了自己,也下不了手伤那人分毫。
    好奇是好奇,他又不能直接去问季沧笙,显然那个人季沧笙也认识,当时他脸色不太好,自己在天元门待了十年有余也未听过,想来也不方便直接询问本人。
    白歌应该知道,可是今日他出去寻他那表弟了,或者可以今晚问问折花。
    心中装着事,时间也过得快,天刚擦黑,花不语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去仙寐山找季沧笙了。
    暮色深沉,小屋中幽幽的光从窗户缝儿钻出来,在门前的地面上落下点点线线的影子。那块儿的草皮被食盈兽天天滚落窗台压坏了,蔫儿巴巴的有些可怜。
    花不语敲了敲门,在外等候,片刻,屋内的人才唤他进去。
    季沧笙面色带了些疲惫,将桌上的油灯挑得亮了些,示意花不语坐下。
    “让你跑一趟腿,不乐意了?”
    花不语很想用沉默表示默认,但不能。
    “不是。”他早就想好了借口,“今日所学的功课有些难懂,当时在想事情,一时没反应过来。”
    “又看了些什么书?”季沧笙的语气有些无奈,却好像……带着溺宠似的,在他心头柔软地搓着。
    花不语拿出一本古朴的经书:“前些日子在藏书阁偶然读到末那识与阿赖耶识,便找到了此书。”
    “这是释教八识,相较于我们来说,确实要难懂一些。”季沧笙翻开书页,解释道,“末那识的理解不可只从此识中理解,人之所见、所听、所闻、所感知,也就是前六识,都是源于这里。”
    季沧笙指尖轻轻点在花不语胸前,指腹下,透过薄薄的弟子服与骨肉,有力的心跳沉沉跃动。
    “你能感知的万事万物,都是因为你有意识存在。意识状态生生灭灭,终有一轴贯穿其中,这便是末那识。而简单来说……末那识,就是‘我’,是‘心’。”他停顿片刻,继续解释道,“此‘我’是以‘本我’,本我之所在,在于‘大我’,是你所生之日起,所接受的教育,所处的环境,经历千万年积淀所成之文化造就,口中之言,心中之想,遇事之见解,都源于’大我‘之中,此为阿赖耶识,亦作藏识。”
    这来自远方的思想,想要领悟确实比花不语以前所学难上不少,这些东西甚至难以用现有的文字真正解释,在细细的拆解之后,拨开层层迷雾,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大彻大悟一番,实在畅快。
    季沧笙讲解得细致,如同他教授功法一般,绝不能留有半丝的含糊。花不语正处于化神境后期,在思想上的觉悟十分有利于他的突破,因此比起让他一本本翻阅,一句句思考,一日日理解,季沧笙更愿意手把手地带他慢慢体会。
    学习学说,靠的是悟性,也需要天赋,花不语似乎对此十分感兴趣,随随便便解惑一二之后,夜色都深得能滴下墨来。
    花不语抱着书,口中念念有词,认真的样子着实让人觉得可爱,这家伙从小就被丢到二十二上仙处跟着学习,没有像这般从始至终都由自己来教过。
    “今天就到这里,明日还要赶路,等你回来,我去藏书阁再找几本书来,仔细给你说到说到。”
    花不语眼睛亮了亮,原本的不情愿被一句“等你回来”踢得老远,比起二十二上仙唱经似的讲课,他觉得季沧笙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春日里温软的清泉水,甜得想要捧起来细细品味,他从来没有如此想听一个人说话过。
    “冬日了,清晨雾大,赶明雾散了再走。”
    花不语笑得有些傻乎乎的:“好!”
    他亲昵地坐地近了些,心中满当当的,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眨巴眨巴眼睛,乖巧得让人舍不得赶。
    季沧笙食指往他额头上一点:“行了,快回去休息。”
    闪亮亮的大尾巴狗狗耳朵耷拉下来:“是。”
    季沧笙失笑道:“就这么喜欢释教?”
    花不语摇摇头:“喜欢师尊、讲解的。”
    他的喉咙可能是有些干,说话还卡了一下,季沧笙这才想起来,讨论了大半个晚上,这家伙水都没舍得喝一口。
    “天元法则选中我,继承天元仙尊,祖祖辈辈积淀下来的知识,讲出来的确实比你自己理解的深得多。”季沧笙给他倒了杯花草茶,静心安神的,淡淡的药味之中泛着丝丝的甜。
    果然自己泡的永远没这儿倒出来的好喝。
    季沧笙看花不语慢慢品着茶水,又喝了个干净,以为他真渴了,提上紫砂壶又给人满上一杯。
    兴许是这花草茶的药效太好,花不语回房间,觉得眼皮子都是沉的,冬日里没有暖炉,他却整个胸膛都泛着暖意,唇齿间都留着淡淡的甜味儿。
    一夜好梦。
    折花看着这个精神抖擞得仿佛喝过十全大补汤的师弟哭笑不得,将给沈释的帖子交由花不语后,又交代了些该注意的细枝末节。
    明明昨日还看着有些闷闷不乐,今天倒像个准备出去踏青的小孩儿,积极得不得了。
    “师兄,我离开这几日师尊的食谱我已经写好交给王二娘了,还劳师兄每日去取。”不同于以前花不语出门,这回,他竟然也有要交代的,“前些日子摘的月见草也做成药了,本来打算今日送去药房加进花草茶里,师兄要是忙就放着,我回来再送过去。”
    花不语不像个要出门的,倒像个要送行的,事无巨细交代了个遍,还理了个清单,但无一与季沧笙无关。
    折花听完指着花不语笑骂道:“行了行了,你来之前师尊都是我照顾呢,现在活儿都被你抢去了,以为我就都不会了啊?”
    花不语挠挠头赔了个笑。
    午后的雾散了,阳光落下来,暖洋洋的。他往某处看去,那里被群山遮挡了,什么也看不见。
    “那我出门了。”
    “一路顺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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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花:我好闲呐——
    关于末那识和阿赖耶识……都是我瞎掰的!!!瞎掰的!!!!!不要信不要信不要信!!!不要考究,都是我胡说的
    腱鞘炎犯了,疼得要死要活,医生让禁止玩手机了……所以更新大概是隔日更或者隔两日更,手好些的时候会加更,绝对不会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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