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可惜了。
    虽是初冬,可房内炭火烧的旺,地龙又热着,房里暖若春阳。
    丫鬟们窸窸窣窣地替祁浔褪了喜袍,祁浔挥了挥手,一屋子的婆子丫鬟便退下了。
    房里只余唐窈、祁浔二人。
    唐窈立在金线红帐的帷榻前,看着祁浔不急不缓地负手走来,袖底的手便不自觉抠紧,细碎的脚步声裹着砰砰的心跳。
    她怕是怕的,只是行至此处,已无路可退。事已至此,已避无可避。
    断了退路,便陡然生出些孤勇。
    几至近处,祁浔却在圆桌旁停了下来,坐在了一只金花缠枝紫檀墩上。整个人姿态慵懒,斜倚着桌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唐窈,那把玉骨扇一下一下地敲击在掌心,一重一缓,颇有规律,在针落可闻的堂内格外真切清晰。整个人看上去带了些醉意,可那双笑看着唐窈的眸子却清明得很。
    堂外的飞雪又大了些,在幽深的夜色里愈发莹白,寂静的寒夜里,月都隐在白气中,天地间只余呼啸的北风,以及飞雪袭地的扑簌声。
    忽而冬风大作,骤烈地迎头撞在了堂前的那株红梅上,那寒梅枝像闪了下腰般晃动了一下身躯,原本覆于其上的那抔积雪扑簌一声坠落在雪堆里,还携了瓣凌乱的梅花,给素白的雪添了抹艳色。
    与此同时,扑簌一声,红烛高明的堂内,雪白的绸衣顺着唐窈的肩头滑下,坠落在早已堆叠在脚边的大红喜袍之上,似软绵的寒酥覆着艳冷梅枝。
    腻白的肩头显露出来,被满屋的红绸映衬着,添了些柔和的粉意,唐窈面不改色地看向祁浔,仿佛方才只是拂了拂衣袖上的尘埃那般轻松随意。她赤足立在那红白相间的锦绣堆里,身上只余一件锦鲤戏莲的抱腹和一件雪白柔软的绸裤,落钗珠翠散落在地,折射着昏黄朦胧的光晕。
    ***(接楔子)
    唐窈蹙眉看向祁浔,目有疑惑,心底油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此处的‘桃花’说的是这饮酒之人会含苞待放,面若桃花……”祁浔说至此处故意坏笑着凑到唐窈耳畔,折扇微开半掩着续道,“春.流……乍泄。”
    感受到耳畔的酥.痒,唐窈本能地偏了偏头,听罢,却将眉头锁得更紧了,眸中疑惑迷惘之色更甚。
    看着唐窈的反应,祁浔却是明白了。这女子尚未经人事,还听不懂那等子荤.话,心中的火烧的更甚。
    女子于此间事上的青涩懵懂模样往往是世间男子最烈的一剂虎狼之药。
    因为那些潜伏于男人滚烫血液里的兽性,本能地向往着征伐、驯服和教化。
    “我这便教大人明白明白!”
    祁浔朗声一句,语至话尾,唐窈已被祁浔推在了榻上,唐窈尚在惊悸中,本能地抬腿朝他匈膛踹去,却被擎住了玉足,祁浔屈指朝足心一点,唐窈的这只腿顿时便软绵无力起来,被祁浔搭在肩头。
    祁浔笑道。
    “这般干涩,可是要受伤的。”
    随即祁浔低俯着身子,迁就着唐窈被架起的那只腿,直怼在唐窈眼前眯眼笑道:
    “大人反悔了么?倒也还来得及。”
    唐窈心知这人不过是故作周旋,心中一横,紧闭双目,搂着祁浔的脖颈便往自己的娇唇上按去。
    祁浔一时未料到,防备不及,薄唇便被覆在了娇软之上,被松开的腿也滑落在榻上。
    祁浔心中一嗤,心道:是个对自己狠得下心的女子,看你能撑到几时。这般想着,也就毫不客气地咬了起来。
    腥血气散弥开来,两排贝齿被挑开,舌尖探了进去,搅.弄起檀舌,甘甜清冽的酒香仍在。而唐窈此时也在他口中探到了茶香,她辨识了出来,是魏衡那日为她斟的信阳毛尖,有些苦。
    一阵攫取之后,祁浔方撑在唐窈耳侧,呼出的气息有些烫。而此时的唐窈则媚眼流光,面染桃花,是那桃花酒起了效用。
    祁浔见状将唐窈耳侧浸了些薄汗的碎发捋了捋,话说的颇为轻佻露骨。
    “看来大人是尝到了这桃花酒的妙处了。这一壶百金,甚是平和,听说许多陵都的高门贵女成婚前都偷偷谴了嬷嬷买呢,能省去不少疼。大人赚了。”
    唐窈意识尚清醒着,只冷色瞧着他。那眼神分明再说,啰啰嗦嗦像个娘们儿,我权当被狗咬了一口。
    祁浔也不恼,握着唐窈的手覆在自己带着刀疤的左膝头摩挲着,指尖的粗粝让唐窈清明了些。
    “这酒水债大人算是偿了,这皮肉债便这里偿吧。”
    唐窈猝不及防地娇呼出了声。渐渐地,汗意湿透彼此的脊背,在极有规律的起伏中,在祁浔看不见的地方,唐窈悄悄地勾起了朱唇。
    她虽然未经人事,可平日里手下都是些糙汉子,那等子荤话怎会听不明白,今夜种种分明是有意要激祁浔。
    ***
    和亲队伍出发的前一日,魏衡在亭里摆酒为唐窈践行。那日下了些微凉的秋雨,雨丝散漫,入目之景已有些萧条,连带着暖过的酒水都带着寒意。
    “窈儿觉得祁浔为何要你过去?”
    “师父也觉察到了?”唐窈蹙眉,续道,“表面上看,似要报当日之仇。可自上次交手之后,我总觉得祁浔此人心机深沉。按理来说他若真的怀恨在心,以他在南渊的经营,要想把我掳去或杀掉并不是什么极难的事,何必要苦等两年。我觉得此番必有别的目的,只是……思来想去,也不甚明了。”
    魏衡又替唐窈添了一杯暖酒,抬眼看着唐窈提点道,“你可会弃了南渊,和亲路上逃走避祸?”
    “万万不会。”唐窈未听出这话中的试探,只斩钉截铁地答到。
    “你清楚,师父清楚,可祁浔不清楚。”
    唐窈幡然醒悟,惊道,“他以为我会逃走,所以便可以借此来破坏和亲,破坏议和!只是……”她垂眸想了想,“祁浔此人心思缜密,未尝没有料到我可能不会逃走这一层,只怕无论我逃或不逃,于他而言皆有用处,只是究竟我身上还有什么用处呢,值得他这般大费周章?”
    “窈儿别忘了,你是我司密署的副使。你此番前去,不是也想从祁浔那里探些情报么?”
    唐窈这才想明白了,南渊在北奕的细作虽然比不得北奕细作在南渊扎根之广之深,却也绝不在少数,而这些人,有一半掌握在她手中。北奕南渊如今求和,可长久必有一战。祁浔觊觎的便是这些人。
    她既然敢冒死前去北奕,酷刑逼供于她而言自是无用,祁浔心里必然清楚这点。唐窈能猜到祁浔的心思,祁浔那里未尝猜不到唐窈的心思。
    那么,到底是诱敌深入还是引狼入室就未可知了。
    要看两人的较量与手段。
    “师父,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第11章 沐浴
    只是她未想到祁浔还有后手,派人假扮成秦讯的人来劫走她,此招极可能成功,却也是险招。一旦那些死士漏出破绽,那便是他蓄意破坏议和,若教他的对手祁洛等人利用起来,也着实是致命一击。
    无论是两年前的金蝉脱壳,还是半月前的蓄意劫亲。这两次交手唐窈大体摸清了祁浔的性格。不但有谋略,还颇有胆识,爱行险招,可偏生还是个滴水不漏的人。
    着实难缠。
    不过祁浔再怎么运筹帷幄,却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她从前那般折磨于他,祁浔不可能不气,如今不过因着用处留下了自己。既然这气祁浔早晚要出,不如便此次顺着他。
    这样的结果,已比她想的好上许多了。
    再者,祁浔此人缜密谨慎,她实在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但这男人嘛,在行事之间,便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行到纵情之时难免大意,便是她最好的可乘之机。
    因此,她今日半推拒半顺从,为的就是经此一夜缠绵,日后好抓住时机行事。
    她是个连命都可以舍的人,清白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祁浔也非糊涂之人,唐窈的这些心思岂能瞒得过他,只怕此番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于是两人各怀着心思,在本该是郎情妾意的洞房花烛夜行了场荒唐裹挟着算计的云雨。
    ***
    自那声娇呼之后,唐窈便紧咬着朱唇。祁浔似察觉到了她的逞强自抑,加紧了攻城掠地的征伐。
    堂外风雪已歇,月色也明晰了起来。那瓣被落雪扫下的殷红寒梅,依旧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积雪之上,一如堂内落在白绸绢上的那抹落红。
    夜深,祁浔终于尽兴,两人皆染了一身薄汗,祁浔躺在唐窈身侧,一只手揽在她的纤腰上,惩罚似地掐了一把,撑肘凑在她耳畔道:
    “窈儿这回可明白了?”
    唐窈默然听着,朝另一侧偏了偏头,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整个人已疲累至极处,身子也软的像天际的散云。
    祁浔却生龙活虎地不知困,擒着下颔,将她那小脸又掰了过来,唐窈不胜怒火,瞪目而视。祁浔却像看不见似的,仍旧笑得如春风一般。
    “日后可再莫要说速战速决这样的话了。若为夫云雨之时可以速战速决,窈儿日后怕是要守活寡了。”
    唐窈挣开了他的手,垂眸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了将祁浔踹下去的冲动,声音从牙缝里渗出,裹着灼烫隐忍的怒火,又带着丝无奈。
    “祁浔,睡吧。好么。”
    祁浔哼笑一声,转过头去,倒是也不恼。只道:
    “你不嫌身上粘.腻么?”
    “那你想怎么样。”唐窈没好气道,话语间已有软绵无力。她此时已困得眼皮子打架,半点子耐性也无。
    “来人,传水!本王要亲自替侧妃沐浴。”祁浔起身撩开了帷帐的一角,朝外面吩咐道。
    听到这句,唐窈心中机警,半点睡意也无了。祁浔不是好色之人,即便今晚他再怎么满意,也不可能待她如此之好。况且他并非多话之人,那尾句竟像是特意说给丫鬟们听的。
    唐窈不禁细细思量起来,今晚祁浔与她同房,真的仅仅是为了羞辱报复她么?又真的是在她欲擒故纵的算计之下才起意的么?还是另有一番心思。
    唐窈心中虽已千回百转,面上却不显,只装作已困倦的模样,闭着眼睛,像是半梦半醒的糊涂样子。
    丫鬟们听到了吩咐,纷纷低头入内,年龄小的,听到祁浔的尾句,面颊已染上了绯红。几个丫鬟拾掇着,不一会儿就在浴房里兑好了热水。
    祁浔起身将一丝.不挂的唐窈抱了起来,往浴室走去。唐窈则依旧顺从地窝在祁浔怀里,也不挣扎,装作倦怠惫懒的模样。
    丫鬟们则站在墙角,面朝着墙,低下了头,谁也不敢多瞧一眼。
    祁浔跨进浴桶之中,将唐窈也放了下来,将她的脑袋枕在木桶边沿,唐窈只装作不舒坦的模样蹙眉动了动脑袋。
    “啪。”
    一大抔水被撩起,朝唐窈脸上泼去。唐窈猝不及防,鼻间被猛地呛了一口。睁开双眼怒目而视,人也剧烈地咳了起来。
    祁浔只将结实的臂膀搭在桶沿,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木桶边沿外侧,懒懒地笑道:
    “副使大人,别装了。”
    唐窈瞧着他那幸灾乐祸的得意模样,像只围着小白兔昂首转悠的狐狸。心中气血翻涌,知已被他识破,便直截了当地蹙眉正色问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
    “想同窈儿沐浴呀。”他状似无赖地懒懒回道,不正经起来,还朝唐窈红梅点点的肩头轻撩了一抔水。
    晃动的水波映着灯火闪着细碎的光,仿若星河散落。
    柔和的灯光打在祁浔的那桃花般的面庞及结实精壮的匈膛上,其上挂着未干的水珠也若星光点点。
    唐窈偏了偏头,有些脸红。哪怕她平日里混在男人堆里,不与那娇娇啼啼的小姑娘一般,此时也有些羞赧。
    都说灯下看美人。男人也是一样的。这只狡猾的狐狸的确生了副好皮相。
    她索性闭上眼重新靠在桶沿,不再言语。可今日的祁浔却像是硬要与她作对似的,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唐窈想装困躲避时,他偏生正经。唐窈正经起来,他又偏生戏谑。如今唐窈明了问不出什么,真的想闭目睡去时,他却偏生不肯。
    像只磨人的小妖精。
    狐狸精。唐窈暗暗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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