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窈深吸一口气,不躲不避地看向祁浔,一句句清晰而有力:“祁浔,你收去了我的避子丸,可我不愿给你生孩子。我不愿意,祁浔,你听明白了么?我不愿意当你传宗接代的工具。我不愿当你锁在笼中的金丝雀,失去自由。我不愿意当你满足肉欲的禁脔,任你索取。我不愿意当你的战利品,时不时地摆出来,只为了炫耀侮辱!”
    唐窈一口气说完,盍上了眼睛,匈膛还带了些起伏。即便是今日祁浔要杀了她,她也要说。有些话梗在喉咙里,压的日子久了,不吐不快。
    她本已做好了迎接祁浔滔天怒火的准备,然而没有,祁浔没有发怒,连句斥骂也没有,也没有摔东西。
    祁浔一句话都没有。
    房里死寂得令人脊背生寒。所有的丫鬟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埋着头像没听到这一段放肆荒唐的话,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之后,祁浔笑了。笑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冷。像数九寒冬突然从房檐上掉进脖颈里的冰棱子,突兀且阴寒。
    他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疼宠,他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他恨不得护她一世的安乐无忧。
    他想同她过一辈子。
    他多么盼望唐窈给他生个孩子。
    然而这一切,在唐窈的眼里是那么的不堪入目。
    他视她为掌中珍宝,可在她眼里却是被缚住的金丝雀。他同她云雨欢爱,她却觉得他在纵情掠夺。他同她玩笑逗趣,她却觉得他是在炫耀侮辱。
    祁浔撇过眼来,不再看唐窈。
    “彼姝堂内,这些日子夜里值守的丫鬟,全部杖责二十。”
    祁浔起了身,朝外走着,只留下这样一句话。没有厉声,没有愤怒,平宁而低沉,只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祁浔,是我的错,你何必牵连无辜,你要打要罚便冲我来。”
    唐窈仰头冲祁浔的背影喊道。
    祁浔没有理她,连步子都未顿,只一步一步地朝外走着,出了彼姝堂,再也没有看唐窈一眼。
    祁浔走后,怀凌带着彼姝堂的几个丫鬟下去受罚。怀辰一脸愤愤地收拾着药箱,原本打定了主意不再同唐窈这个人说话,临走时却还是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唐窈!你真没良心!殿下待你如何你一点都看不到么!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方才他以为你怀孕时高兴成了什么样子!就像个手舞足蹈的孩子,我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他高兴成这样!”
    唐窈垂下眼眸,没有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怀辰说到从未见祁浔高兴成这样时,她觉得心口突然像被什么虫子蜇刺了一下。
    怀辰说完便愤愤地甩袖走了。
    ***
    余后的那六日,祁浔一步也没有踏进过彼姝堂。
    丫鬟们同往常一样伺候着唐窈,衣食如常,谁也不敢多说一句什么,唐窈也从不问祁浔的去向。彼姝堂内的佛经朱砂全部被收走,丫鬟们早晚给唐窈端药,唐窈也都照例喝了。怀辰每日来替她施一次针,也不再同唐窈说过一句话。唐窈和从前一样,晨起,洗漱,用膳,午休,看书,睡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唐窈自己知道,这几日,一夜一夜的,总也睡不安稳。夜里她总是习惯性地往自己身上拽被子,却忽得发现没人与她抢被子了。每当这时她就会突然惊醒,揽被起身,看着被自己一个人霸占的被子,觉得空荡清冷了不少。晨起时,一睁眼便本能地要推掉祁浔揽在自己身上的臂膀,却突然扑了个空,一瞥眼便见榻的另一侧空荡冰凉,心里就会钝钝地难受。
    唐窈不明白,自她阿娘去世,这十几年来她都是这样一个人过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书,自己陪着自己。可如今不知怎么了,突然觉得有些冷清孤寂,像生命里某一段东西突然被抽离掉了,空下了那么一块地方,无论她看多少卷书,写多少页字,好像都填不满。
    她该高兴的。终于没人在夜里同她抢被子了,没有人在夜里非要折腾得她腰酸腿软,也没有人时不时地扯下她的绸裤,弄得她脸红羞臊。也没有人用膳时非要喋喋不休地在一旁聒噪,往她碗里夹上一堆吃不完的菜,也没有人在她看书时在一旁捣乱打扰,遮她的光。
    可是同样的,也没有人在夜里替她掖被角,没有人揉揉她的头发,轻啜几下她的嘴角,告诉她睡吧。也没有人总是轻易地察觉到她想夹的菜,还没等她动筷子便替她夹到碗里,也没有人总是在一旁讲着趣事逗她展颜。也没有人总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替她上着药,在她喝药的时候,非要往她嘴里塞一颗蜜饯。
    祁浔的那张嘴说过很多恼人的话,可以轻而易举地撩得她面红耳赤,以至于她忘了,他也曾说过一些很好听的话,旁人从未说给她听的话。
    他说,唐窈,就算是坠入了漆黑一团的海底,也要记得做自己的光。
    他说,唐窈,自己游上来。
    他说,你便是仗着我舍不得,所以才敢这样说。
    他说,哪有姑娘家不爱吃甜的。偏就你,非要吃苦头。
    唐窈突然觉得喉咙中犯起酸苦,整个人像浸泡在了一坛咸苦的海水中,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出。那日她一气之下说的那些话,诚然有赌气的成分,但也是她的肺腑之言,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时至今日,那些一点一滴汹涌而来,她不禁问自己,祁浔真的只是把她当作一个玩物吗?那日她说了那么多凌厉伤人的话,他会不会很难过?他那日真的像怀辰所说的曾那么高兴过么?
    祁浔这个人除了两国利益牵扯,除了总要威逼利诱地要她做一些她不想做的事,除此之外,真的没有伤害过她。
    而那五日,怀凌与怀辰两人十分不好过。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家殿下就坐在书房的案后,从晨起坐到深夜,一直处理着各色事务,饭食寥寥吃上几口,睡也没见他睡着过。他们劝过几次被骂了出来,便谁都不敢再说话了。
    第六日的夜里,唐窈正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入眠不得,忽的她听到了开门声,她揽被惊坐而起,一抬眼便见到了喝的满面通红,一身酒气摇摇晃晃走进来的祁浔。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勿要模仿!勿要模仿!勿要模仿!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水银有毒,误食或误碰都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文中的朱砂加热变水银是真实存在的现象,所以生活中要注意,另外,在古代,的确存在很多青楼女子利用水银避孕,但大都是无良的鸨母背着姑娘们在饭菜里偷偷加少量水银,水银对身体有害,而且古代的水银和现代的水银是有一定差别的,现代水银因为足够纯,伤害很大,所以千万不要模仿!
    emmm这章,大家不要骂我女儿,只能说男主之前太狗,现在呢,又不懂的表达,所以女主误会男主对自己的感情也很正常,祁浔其实也是有错的,他虽然很爱女主,但到目前为止还不太懂得怎样去爱一个人,他一直按照自己的意愿在爱女主,而没有尊重女主的想法。嗯,他们都有错,下章教训他们,但,你们不能骂我女儿,我很护短的!(狗头)
    第45章 醉酒
    却不知怎么的, 在见到祁浔的那一刻,一颗心倏的安稳下来。
    她情愿祁浔冲她发脾气,也不想同他这样冷着。
    祁浔已醉的有些糊涂, 但好在还辨得清榻, 还认得被他放在心窝里的唐窈。
    他摇摇晃晃地朝唐窈走来, 唐窈见他此等模样,正欲伸手搀他一把, 却不料祁浔摇摇晃晃地向前一倒,便将她压在了榻上, 滚烫的面颊就贴在她冰凉莹滑的锁骨之上,一时很是舒服, 祁浔本能地蹭了蹭。
    唐窈本欲推开他,却不知怎么了,被祁浔这一蹭,心突然就软了下来。她伸手拍拍祁浔的肩头:
    “祁浔, 你醉了, 快起来,我叫丫鬟给你端醒酒汤。”
    怀中人又拱了拱, 贪婪地吸吮着唐窈乌发间的馨香,这是他这五日魂牵梦绕的味道, 即便醉着, 也依然记得清楚。
    唐窈觉得颈间刺痒, 忍不住蹙了蹙眉,觉得祁浔此刻和平日里趁机揩油时的模样没有什么区别,怀疑祁浔是故意装醉,便要将他推开。
    祁浔缠得更紧了,就是不放手。
    “唐窈。”
    祁浔出了声, 带着醉后的迷蒙混沌。
    “嗯?”
    “我不该……逼着你要孩子……是我的……我的不对……”他的话断断续续的,听得出是真的醉得厉害,他微微仰起头,炙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唐窈脸侧,带着烈酒的醇香。
    “祁浔,你喝了多少酒?”唐窈偏头问道。怎么开始说这样的胡话了?祁浔从来不会说这样软糯的话。
    祁浔像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说着:“我心里……其实很嫉妒秦讯,不嫉妒他喜欢你……我只是嫉妒他对你那么好,一好便好了那么多年。唐窈,若我从前……对你再好些……再好上那么一些,你是不是就不会……”
    祁浔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已有些含混不清了。
    唐窈见他是真的醉糊涂了,也没将他的话当真,自己倒是一时有些感慨,只望着上空自言自语地说着:
    “其实,你也没有对我很差。”
    “我知道的。”
    “今日的事,我也有错,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丫鬟的面儿……”
    唐窈的话还没说完,祁浔就忽地起了身,朝榻底“哇”地一声全吐了起来。唐窈见状忙起身替他拍打着后背。她还是第一次见祁浔醉成这样,印象里他极少饮酒。
    祁浔吐完了,直起身子,侧头眯眼看向唐窈,十分顺手地拽过唐窈的绸衣袖口朝自己嘴边擦了擦。
    唐窈嫌弃地蹙了蹙眉头,却也不想同他计较,待祁浔擦够了,她抽出袖子要起身下榻:
    “我去叫值夜的丫鬟来。”
    双足还未踩实地面,便被祁浔伸出的一臂拉了回来,唐窈顺势便被按在了祁浔盘起的腿上。
    紧接着“哧啦”一声,唐窈身后的绸裤被撕裂开来,唐窈以为祁浔又要行那事,如今避子丸被收走了,朱砂的事也被她说了出来,在没想好对策之前,她万不想在此时行事。唐窈正挣扎着要起身,却忽得被身后的疼痛慑住。
    祁浔此时醉得糊涂,手底下根本没有收力,祁浔边扬掌边模糊不清地训道: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啪啪!”
    “知不知道!那水银吃多了会要人命的!”
    “啪啪!”
    方才连话都说不连贯,现在训起人倒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唐窈觉得这些日子积累起来的那一丁点儿好感全都喂了狗。
    “祁浔你松手!”
    唐窈实在受不住,挣扎着想要起身。祁浔却忽得停了手,顺势将她搂在怀里,通红炙烫的小脸就搁在唐窈肩头。
    “你知不知道……那天……吓死我了……”
    话语突然软了下来,带着些余悸未消的后怕,含含糊糊地说了出来。
    他难以想象,若唐窈真的中毒无解,他该怎么办,也不知是何时,就突然离不开这个女人了。
    唐窈心头忽地一软,方才燃起的火也熄了下来。
    第一次,有人为她担惊受怕。
    肩头的人越来越沉,唐窈侧首见他已睡熟了,费力将昏睡得塌沉的祁浔扶到枕上,见祁浔额上满是沁出的薄汗,唐窈用袖口替他擦了擦。
    “祁浔,你这话是真的么?”
    她明知祁浔已睡熟,却仍自言自语地问着。
    祁浔卷了卷被子,翻了个身背向唐窈。
    “混蛋。”
    喝醉了也不忘与她争被子。
    唐窈低骂了一句,顺便趁祁浔睡熟了报复性地朝他屁股上轻踢了两脚。
    “便是假的,你也是第一个同我说这话的人。”
    唐窈抱膝看着祁浔的背影自顾自地喃喃道。
    “你还知道回来啊。”
    五天都见不着人。
    唐窈一时出神,本能地嗔怪了一句,话毕自己却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还真念着他回来不成?
    唐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清醒了几分,这几日没睡好,人也有些糊涂了。她赶忙唤来外头值夜的丫鬟进来收拾被祁浔吐了一地的狼藉。
    待丫鬟收拾完后,唐窈见被子都被祁浔缠到了身上,转头对丫鬟道:
    “再拿床被子来。”
    丫鬟得了吩咐,便从一旁的柜子中又找出一床被子来,正欲给唐窈铺上。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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