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洗砚:「十一哪里有阴阳怪气?」
    整个离人峰最阴阳怪气的,是你才对。
    只是这句话素洗砚是不能说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奚孤行抬头望去,沈顾容正被牧谪扶着拾级而上。
    沈奉雪的衣衫每日都是不重样的,哪怕全是素衣白衫也全都有些细微的差别,据说这是他自小养成的臭脾气,每日的衣衫穿过便扔,妥妥的败家子一个。
    奈何南殃君竟然全都顺着他,任由他挑三拣四,将好好一个苦修的修道之人活成少爷模样。
    沈顾容今日穿了身青底墨竹纹长袍,宽袖层层叠着,更是衬着他身形单薄,若不是在场的人知晓他的修为,八成都会把他当成娇气的小少爷。
    他一直苍白的脸色似乎终于有了些血色,看的整个人精神不少。
    沈顾容一进来,妖主和封筠也起身,微一颔首。
    “圣君。”
    沈顾容随意一点头,脸色冷淡地被牧谪扶着坐在奚孤行身边。
    “找我来有何要事?”
    素洗砚一敲玉髓:「坐稳。」
    奚孤行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腿放下去,做出一副掌教的做派,道:“我之前同圣君说过的,关于雪少主和你误打误撞结下的契,妖主打算寻个法子解了。”
    奚孤行一句话,阴阳怪气到了极致,故意将“圣君”“误打误撞”“寻个法子”这几个音咬得极重,听得不光妖主心中有气,沈顾容也不太好受。
    妖主心道:他是不是在故意嘲讽我儿子傻?
    沈顾容心想:他是不是在故意嘲笑我当年被雪满妆同化成小凤凰的事?
    沈顾容本来因为索桥上的事尴尬得不行,他没法气别人,只能气自己,但是气自己又不能打自己,此时奚孤行一撞上来,沈顾容一狠心一咬牙,新仇旧恨一起算。
    “哦?是吗?”沈顾容冷淡道,“主仆契竟然还能解吗?用什么解?杀了我们中任意一个吗?我闭关太久,还是头一回知晓此事,长见识了。”
    素洗砚:“……”
    他收回方才的话,他十一师弟阴阳怪气起来是真的很欠揍。
    妖主皮笑肉不笑道:“圣君在离人峰太久未出去,一些秘术不知晓也是理所应当的。”
    奚孤行听着有些不爽,离人峰护短一脉传承,他能阴阳怪气沈顾容,却不能让别人说一句不是,当即就冷冷道:“是吗?那师弟你之后可要好好出去见识见识世面,省得旁人说你是个没出过山门的土包子。”
    妖主:“……”
    妖主花尽了心思就是不想沈顾容离开离人峰,这句话简直就是往他肺管子戳。
    三人相互阴阳怪气,封筠在一旁喝茶好戏,快意得不行。
    素洗砚干咳了一声,打断奚孤行的冷言冷语攻击:“妖主是真的寻到了能解主仆契的秘术了吗?”
    妖主一点头:“嗯。”
    素洗砚问:“那敢问这种秘术可会对我师弟有什么损害?”
    妖主愣了一下,没想到素洗砚第一个问的竟然是这个。
    奚孤行也道:“秘术往往都有风险,我师弟身体本来就弱,若是有危险,这契不解也罢。”
    妖主:“……”
    妖主心想,敢情被打下奴仆烙印的不是你儿子!
    此时,妖主的袖子轻轻动了动,从里面钻出来一只火红的小凤凰。
    雪满妆大概是刚睡醒,迷迷瞪瞪地看了看周围,猛地感知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直接从妖主袖子里扑腾出来,落地化为少年人形,欢天喜地地朝着沈顾容扑了过去。
    “美人!”
    所有人:“……”
    沈顾容暗叫糟糕,他此时灵脉被封,不能像之前那样一掌把雪满妆挥出去,若是大庭广众之下被雪满妆抱住,那他圣君的威严该往哪里放?
    虽然也没剩多少了。
    雪满妆呜呜嗷嗷地扑了过来,但是还没碰到沈顾容就撞到一个柔软的结界上,呜啊呜啊地后退数步。
    牧谪指尖的一根根虚幻灵力仿佛触须似的微微拂动,他五指轻轻一握,将灵力收回,彬彬有礼地微微躬身,道:“我师尊不喜旁人近身,冒犯少主了。”
    他没做得太狠,只是用灵力将雪满妆弹了回去,伤不着也疼不着,就算妖主想要计较也寻不到理由。
    妖主将他的傻儿子拉到一旁,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才淡淡道:“素修士应该也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可以和封城主看一看这个阵法到底可不可行?”
    素洗砚起身,从妖主手中接过一个泛黄的帛书,封筠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两人看了一眼那极其复杂的阵法,封筠摸着那帛书,诧异地道:“这阵法……妖主是从哪里得来的?”
    妖主道:“剑阁中人从孤鸿秘境寻来,我花高价买来的。”
    能让妖主这种财大气粗的人说出“高价”二字,想来价格当真不低。
    素洗砚认真地看了看,道:“这个阵法看着是可行,但有一样东西缺失了。”
    妖主蹙眉:“寒浊莲吗?我已经让人寻到了……”
    素洗砚道:“不是。”
    他面有难色地看了看封筠,为难道:“此事涉及离人峰秘事,能劳烦封城主……”
    封筠也是个聪明人,没听素洗砚说完便干净利落地起身,微微福身,笑道:“那我便先告辞了。”
    素洗砚回了一礼,将她送了出去。
    封筠离开后,奚孤行随手张开一道结界。
    素洗砚才道:“实不相瞒,我师弟在前几日的雷劫中因替牧谪挡了天雷,导致天道震怒,降下雷罚。此时他灵脉被封,无法使出灵力。”
    而那道阵法唯一缺失的,便是沈顾容的灵力。
    没有灵力,他识海中的契都无法捕捉到,更何谈破解。
    妖主微微一蹙眉:“灵脉被封?有法子复原吗?”
    素洗砚道:“我师弟已经诊断过了,需要鲛人泪,只是这东西太难寻……”
    奚孤行和沈顾容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哪怕听到素洗砚将沈顾容灵脉被封的事说出去也没什么变色。
    听到这里,奚孤行心想:“难道师姐是打算借由妖主的手寻来鲛人泪?啧,不愧是师姐,手段就是不一样。”
    不过下一瞬,他就听到素洗砚温温柔柔的声音,说:“我方才已经问了我六师弟,他医馆好像还有一滴,而且解开灵脉的法子整个三界也只有他知晓。您也知道,束和他身子太弱,不能长途奔波,只能是十一受累过去一趟了。”
    妖主眉头一皱,奚孤行也跟着皱眉。
    素洗砚温柔一笑,柔声道:“若是妖主着急的话,不如让雪少主随着我师弟前去闲云城一趟,到时十一灵力恢复,便能第一时间将契解开了。”
    妖主:“……”
    奚孤行:“……”
    妖主一直都不想沈奉雪身上的神器落在旁人手中,素洗砚心里门清,现在的情况就算沈顾容下山去往三界任何地方,妖主也要时时刻刻警惕,防止他被人掳走逼问出神器的下落。
    再加上雪满妆和沈顾容性命相连,也跟着一起去,按照妖主那宠儿子的架势,势必会派一群人暗中相护。
    到时,哪怕三界倾尽全部之力在路上追杀沈顾容,也会被妖主那帮妖相强悍的护卫护个滴水不漏。
    白来的护卫,不要白不要。
    奚孤行:“……”
    奚孤行叹为观止。
    当你觉得师姐是在单纯地埋个坑,实际上他已经盘算着挖人祖坟了。
    师姐果然是师姐。
    最后,妖主将雪满妆丢下,脸色难看地离开了。
    奚孤行啧啧称奇,看着他的背影,问:“师姐,你说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怕神器落在旁人手里?竟然能怕成这个样子?”
    素洗砚淡淡道:“和我们无关,能利用便利用,管什么缘由呢?”
    奚孤行:“也是。”
    沈顾容全程在一旁满脸懵然,等到两人谈完了,他才歪着头,茫然道:“我要去闲云城?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晓?”
    素洗砚一笑:“方才刚决定的。”
    沈顾容:“啊?为什么,不是说我不能离开离人峰?”
    “现在可以了。”素洗砚满脸温柔地一笑,真诚极了,“而且还有不要钱的护卫。”
    沈顾容:“……”
    奚孤行坐回椅子上,将脚在桌子上一瞧,没好气地解释道:“鲛人泪和使用的法子只有六师弟一人知晓,这是事实。再加上你冰绡废成那样,六师弟要为你做新的,但他不知晓这些年你的眼睛有没有好一些,法阵不好刻,需要你过去才行。”
    沈顾容抖了抖,尝试着说:“我能……不去吗?”
    奚孤行说:“不行。”
    沈顾容只好垂下了头,觉得自己去这一趟,他六师兄肯定会把他给活撕了的。
    毕竟前几日他又在剑阁记了那么大一笔账算在林束和账上。
    素洗砚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真正出去一次,看看外面的天地吧十一。”
    听到妖主如此嘲讽沈顾容,素洗砚心中早已有了怒气,但他温柔惯了,只放在心中忍着。
    ……然后很快就眼睛眨都不眨地坑了妖主一顿。
    沈顾容不知道他的意思,还在说:“可是我眼睛看不到天地啊师姐。”
    素洗砚笑容一僵,像是看傻子一样慈爱地看着他,道:“唉,你这样我都不想你下山了,若是被人骗去奇怪的地方可怎么办?”
    沈顾容:“……”
    你真的把我当傻子吗?
    要是这么轻易被骗,那我三界第一人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奚孤行冷淡地道:“牧谪跟去护着你师尊,若是他有一丝闪失,你也不必回来了。”
    牧谪知晓奚孤行是因为那半个元丹而在记恨他,他也不觉得有什么,躬身行礼:“我必以性命相护。”
    奚孤行眼神冷厉:“记住你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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