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最剧烈的痛楚只在撞击的片刻,也是过于狠厉的冲击导致应激性窒息,孟星河在昏昏沉沉中挣扎的手摸到了桌边的一件硬物,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不管不顾地将它抵向胸口,狠命摁了下去。
    腥甜的气息漫上唇齿,紧跟着缕缕鲜红争先恐后地要涌出嘴角。意识正在迅速溃散,他却还是近乎固执地抿紧嘴角,喉间滚动,压制一切可能发出的呻吟。
    阿窈还在,她会担心的。
    他脑海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反复滤过,堵塞的血流一经涌出,被阻断的呼吸顿然接续,如破裂的风箱发出刺耳的撕裂气流声,孟星河佝偻下身子剧烈喘息,单薄的脊背掩不住地抖。
    “星…星河?”孟宗辉压低了声音问,他从来不会这么叫他的,如果不是一时的慌乱占据了理智,眼前的孟星河如同一只濒死的动物,在他连续喊了几声之后才僵硬地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神极慢地聚焦,然后茫茫然看向他,又像是在越过他看什么东西,总之这样的眼神让孟宗辉头皮顿时一麻,他后退一步将将站直了身,朝管家道:“把他带去房间里待着,快点。”
    舒窈下楼的时候,餐厅已经收拾完毕,管家告知孟宗辉夫妇已经回房休息,客房也已为舒窈布置好。
    “孟星河呢?”
    “二少爷刚刚说身体不适,大概已经睡下了。”
    舒窈蹙起眉头,她并没有准备要在孟家过夜,孟星河一而再再而三地临时变卦,这让她极为不悦。
    “正好,今晚去我房间,咱们接着聊十块钱的。”跟下来的孟玥蓝格外开心,拉着舒窈去厨房找吃的。
    “明天早上有会议,我今天确实得回去。”舒窈十分为难,看着她翻箱倒柜:“不是刚吃过晚饭吗?”
    “啧,就扒拉那两口哪能饱,再说哪有吃得饱的鸿门宴?”孟玥蓝头也不抬,埋首在橱柜里翻找,拎出来一大袋薯条之类的膨化食品,转身去冰箱里找饮料,舒窈知她惯会开自己的玩笑,只好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会议不会议的还不是你说了算,爸妈都睡了你这会儿不告而别也不好,再说,”孟玥蓝有意无意的目光扫过楼梯间的方向,没什么情绪地继续说道:“也让小河歇会儿。”
    “歇会儿?”舒窈像是听到了句笑话,不禁冷冷一哂:“可累着他了?”
    “窈窈,有些事……”孟玥蓝不知为何似是叹了口气,十年不见,她已经从当年叱咤校园的大姐头蜕变成美艳动人的女总裁,隐在昏黄灯光中的眼眸却一如当年清澈,她想要提醒舒窈什么,却犹豫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也罢,你们要回的话就尽早,我去跟爸妈说一下。”
    话里未尽的语气舒窈听得分明,然而未出口的语意她却无法意会,总归太晚,不便再深究下去,是以她没有追问,折身走出了厨房。
    “周叔,孟……额星河的房间如今换了吗?”舒窈刚一开口就直觉尴尬,按理说已经成婚的孟星河应该不会再有自己的房间,何况原本他在孟家的情形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舒窈记得他还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地下室。
    “太太要回了吗?我这就去叫少爷。”管家老周在门外候着的时候就听到了舒窈说要回家的决定,便急忙取了钥匙过来,请舒窈在客厅稍等片刻。
    “不用麻烦您,我去吧。”舒窈笑道,看老周走过去的方向是一楼的楼梯间,那里转角处有一扇小门,她本没有多想,只是单纯觉得不想麻烦这位年过半百的老管家。不料她一迈步老周就有些着急了,匆匆跟在了身后,舒窈觉得奇怪,不过几步路的距离,缘何这么紧张。
    她立定在小门前,轻轻叩了叩。
    “孟星河,你睡了吗?我想回去了。”也许是隔音太好,门内听不到什么声音,舒窈等了会儿,再次叩响,她有些失了耐心,只当他是睡着了,索性准备自己开车离开。
    却就在转身的时候,听到了门里一些细微的声响,舒窈顿住脚步,等着里面的人开门。
    “砰”
    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间撞在了门后,发出一声闷响,舒窈下意识地一惊,正要向后退步,身后的老周赶忙上前,有些讪讪道:“少爷大约是睡迷糊了,太太先到客厅稍作休息吧。”
    舒窈翻山越岭许多年,并不太会就这么被吓到,她疑虑更甚,绕开半掩在前方的管家,径直走到门前,再次压低声音唤:“孟星河?”
    紧贴门板的距离处,她听到急促而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断续的细咳,门里的人没有说话,却隐隐像有手指扣动门板的声响。抬手去开门的舒窈眉目一凛,直觉有哪里不太对,把手沉沉转动,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门竟被锁死了。
    “怎么回事?”门是从外面锁上的,并非从内反锁。
    老周忙上前一步,此时也知无法再隐瞒,一边理出钥匙开门,一边沉声道:“这是老爷的意思,太太无需多虑。”
    多虑?多虑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关着他?
    不等舒窈细想,沉重的木门已被霍地拉开,伴随着夏日里不常见的阴凉冷意,黑黢黢的房间内一道身影几乎是踉跄地跌了出来,与站在门口最近位置的舒窈撞了个满怀,舒窈来不及闪避,只得下意识地托住了他,触手是一片冰凉的体温,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孟星河虽然清瘦,然而身量甚高,脱力之下舒窈固然无法支撑两人的重量,竟被他拖着委顿在地。他却像是意识恍惚,半明半昧的灯光下面色近乎灰白,疏朗的眉眼此时一片迷蒙,目色涣散无力,干裂的嘴唇上遍布血迹斑斑的牙印,是这短短一小时的时间里被他自己狠狠咬出来的,在察觉冲撞到人之后整个身子都向着墙壁处剧烈地蜷缩,苍白细瘦的手指堪堪掩住面容,粗重的呼吸乱得一塌糊涂。
    呛咳声在扑出门后稍有减退,或者更像是咳不出来了,灯影朦胧下隐约可见他紧咬的腮帮和皙白脖颈处绷起的蓝色血管,像是极力要将所有的声响吞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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