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四穿(二十二)
    曲长歌在百草堂待了整整三天, 回来的时候,眉目间满是掩饰不住的悲伤与疲惫。
    纵使是见惯了生死别离,也依旧没有人能够在与自己的亲友告别时, 不生出任何悲喜。
    季榆难得地没有去理会那一堆尚未处理的药材, 而是陪着曲长歌一同坐在院子里,喝着那自己向来都不喜欢的酒水。
    稍显辛辣的液体从喉间滑下, 季榆感受着那随之升腾而起的热意, 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即便是不爱饮酒的他, 都无法不承认, 这个东西, 在这种时候喝下去,着实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痛快之感。
    “有的时候,喜欢上一些东西,”将季榆神色间的变化尽数收入严重,曲长歌突然出声说道,“只需要一瞬间。”
    不过是那连一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许多东西,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无论是人的感情——还是这世上的其他事物, 都是这样的无法预料。
    听到曲长歌的话, 季榆愣了愣, 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酒杯。
    “我没有喜欢上这玩意儿。”略微想了一下, 季榆还是如实地说道。
    顶多也就是不讨厌而已,但要说喜欢,却还是差得远了。
    “我不是在说酒。”看到身边的少年因为自己的话, 而流露出困惑的神色,曲长歌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
    只是,也不知是夜色太凉,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的唇角还未来得及扬起,就化为了一声轻叹,从口中溢出。
    仰头一口喝尽了杯子里的酒,曲长歌感到有些讽刺。
    分明是该悼念逝去之人的夜晚,他的心中装着的,却是对身边的人,那无法诉诸于口的心思。
    果然,这一切,都得怪到那个在临走之前,还费点点明他的心意,说上一句“时不我待”的人头上。
    ——那个家伙,怎的就把事情看得,这么烦人的清楚呢?
    再次灌下了一杯酒,酒量算不得有多好的曲长歌面上泛起一层薄红,看起来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招人的艳色。
    季榆没有说话,只安静地看着对方在月光下显得分外柔和的侧脸,直到眼前的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他才突然开口:“在人死的时候,你突然发现自己一直深爱着对方?”
    除了这个之外,他实在是想不出曲长歌刚才所说的那句话,和这次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了。
    曲长歌:……
    这个小家伙的脑袋瓜子里都装的什么?这思路歪得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你是见过陈大夫的。”看到季榆那满是同情的双眼,曲长歌的眼角跳了跳,忍不住说了一句。
    那位有着“先生”的尊称的人,单论年纪,甚至比他的父亲都还要大上许多。
    “但有些人就是喜欢年纪大一点的啊……”显而易见的,季榆还是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曲长歌:……
    所以他看起来很像那种人吗?!
    看了压根没觉得自己的猜测有多离谱的少年一眼,曲长歌不由地怀疑了一下自己在某个人心目中的形象。
    “都说了好多次了,”略感无奈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曲长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少看些坊间的话本。”
    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遇上?
    “……我最近都没看了。”听出了曲长歌话语中那些微不明显的笑意,季榆瞥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没忍住,弱弱地替自己辩驳了一句。
    在发现世上根本不存在那些能够起到奇效的药物之后,他就很少再看这些玩意儿了,但以前看过的东西,总是没那么容易忘掉的不是?记忆力太好,又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事情。
    从季榆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委屈的意思,曲长歌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那郁积于胸中的低落情绪,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这个少年的身上,似乎总有着一股能够轻易地感染旁人的纯粹,让人卸下心中的担子,露出轻松的笑容来。
    说不定他正是发觉了这一点,才会控制不住地被对方,一点一点地吸引吧。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曲长歌收回了落在季榆身上的视线,仰起头看着天幕上被云朵遮挡住了一半的圆月,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我以为,我能够很容易地接受这样的事情。”他这样说着,双唇缓缓地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每当这种疫病蔓延开来的时候,总也少不了为此而死去的大夫,曲长歌在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迎接最坏的结果的准备。
    “——我原本是这样以为的。”他又重复了一遍,唇边的笑容染上了些许感伤的色彩。
    然而事实证明,他远不及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强。
    在见到那个曾经教导了自己许多东西的人,闭上了眼睛的一刹那,拿汹涌而来的悲伤便陡然将他整个人都尽数吞没,那随之而来的无力与悔恨,一遍又一遍地啃啮着他的心脏,让他哪怕在睡梦中,都无法感到安稳。
    即使理智不停地告诉自己,这并非他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够改变的事情,可若是人的情感,能够被这样轻而易举地控制,或许这个世间,就不会再有那些令人唏嘘的悲剧了。
    “我——“曲长歌张开口,却只觉得一团看不见的东西堵在他的喉咙里,让他发不出声音来。
    季榆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放在一旁的酒坛,往曲长歌手中的酒杯里,倒上了一杯醇香的酒液。
    他很清楚失去在意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也明白这种时候,无论他说出怎样动人的安慰只话语,对于这个人来说,都没有丝毫的意义。那份哀恸与悲伤,唯有自己细细地咀嚼品尝,才能与那一杯入喉的烈酒一样,被吞咽入腹。
    学着曲长歌刚才的样子,仰起头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干,季榆的鼻尖不由地皱了起来,显然有些无法接受这过分刺激的味道。
    见到季榆的举动,曲长歌略微怔了怔,继而回过神来,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这平日里极少沾染的东西。
    本就不是什么海量的人,又没有什么用以下酒的小菜,季榆没一会儿,就显露出醉态来,反倒是曲长歌,面上的红晕虽比之方才更甚了些,双目中的神色,却显得无比清明。
    好在季榆的酒品十分良好,感到有些昏沉之后,便只将脑袋轻轻地搭在了身侧之人的肩上,仰着头看着点缀着繁星的天幕,比之平日里还要乖巧许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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