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手,季榆转头环顾了一番周围的景象纵身跳下了自己所在的这处并不算高的山峰。
    “容漆,”少见地在到达一个世界之后没多久,就主动联系起了某个看起来成天无所事事的家伙,季榆开口问道,“邹城在哪?”
    “城中客栈。”与之前季榆提出类似问题的时候不同,这一回容漆很干脆地就给出了答案。
    很显然,比起最开始的时候来,某些规则的限定,现在要宽松太多了。
    “庆阳那家?”也许是身负修为的缘故,那本该十分久远的记忆,季榆回想起来,却十分清晰,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思考,这间本该在原主四处吃喝玩乐时偶然经过一次的客栈的地点,就在听到那四个字的时候,主动从脑海中跳了出来。
    “对,”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容漆在心里感叹了一下这客栈名字的个性,“就是庆阳那家。”
    季榆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脚下的步子一转,就朝着目的地的方向跃去。
    至于自己这个消失多年的魔君突然出现,会造成的各方面的影响什么的——还是交给后面那个罪魁祸首自个儿去解决吧。
    季榆可不觉得,这些是他分内的事情。
    想来是三界正在交战的原因,魔界中的守卫明显比他印象中的要森严了许多,这一路上,他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看着那些家伙的脸上,露出仿佛见到了鬼一样的震惊表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很好心情地和那些人打了招呼——其中还包括了几个见到自己之后,条件反射地往边上的人身后缩了缩的仙界人士,季榆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了目的地。
    当然,这都得多亏了他以前常做的某些运动的福,要不然以他如今的修为,还真不一定能够这么轻易地做到这一点。
    抬头看了看往西边偏了些的日头,季榆决定,他还是先稍微犒劳一下自己不知道多久没有尝到东西过的肚子吧。
    从原主的记忆中翻出了一家看起来挺符合自己口味的店面,季榆手段利落地从刚和自己擦肩而过的、看起来就不缺钱的人的腰间,把钱袋给顺走了。
    在季榆要的东西被端上来的时候,从之前开始就被丢在一边的容器终于忍不住出了声:“你想撮合穆卓阳和邹城?”
    要不然这人怎么主动把邹城往穆卓阳的眼前凑?
    都说一份感情的开始,是一个人将自己的注意力过多地投注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就季榆所说的那些话,穆卓阳要是不去关注邹城,才是奇怪的事情吧?
    “如果能够做到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试一试。”嘴角略微勾了勾,季榆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这两个家伙,在互相明确了心意之后,还能折腾出那么多事情来,要是仅仅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能省去那些麻烦,倒也是挺不错的事情。
    ——如此一来,他还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那个他神秘的祖宗留下的神秘的东西上去。
    虽然这是个披着玄幻的皮的恋爱故事,但这东西在里头占的戏份却也不小,至少是能够动摇到结局的分量。
    只可惜,事情显然不可能像这样顺利。
    说句实话,季榆甚至有些无法相信,如穆卓阳那样的人,竟然会真心爱上另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个体——大抵这就是他所无法感知到的,感情的不可理喻之处吧。
    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他也会碰上那个让他无法移开目光,小心翼翼地将之放在心上的人——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口中的餐点不似想象中那样美味,季榆略微皱了皱眉头,心情变得不那么美妙起来。
    都说美味的食物能够让人感到心情愉悦,那么想来反过来也是成立的吧?
    草草地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季榆没有立即起身,只是转过头,望着窗外来往的人群。
    想来时间的确过去了太久,尽管这家酒楼依旧待在记忆中的地方,可周遭的景色,却与印象中的画面相差了太多,唯有那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来回走动的人流,似乎还是和百年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就是不知道那些在画面中面目模糊的人,有多少是先辈,又有多少是后人。
    感慨似的轻轻叹了口气,季榆从刚刚顺来的钱袋里掏出银两放在桌上,起身离开了酒楼。
    沿着那条蜿蜒着向城外延伸的河流缓步走着,季榆看着水面上漂着的几只小舟,感到胸口那股没来由的沉郁稍微消散了些许。
    “想问什么就问吧。”良久,季榆才出声和一直没有断开联系的人说话。
    “其实……”听到季榆的话,容漆似乎迟疑了片刻,“每个世界的结局,并不一定都非得那样吧?”
    在最开始的几个世界,还可以说是因为规则的排斥,季榆只能以死亡的方式离开——对方不过是顺势将影响加到最大,但最近的这几次任务,却显然并非如此。
    在容漆的眼中,这个人的做法,简直就像是刻意为之一样,总是在所有的选项中,挑出最为惨烈的那一个。
    ——如同自我毁灭一般。
    “所以?”并未因容漆的话而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季榆在河边驻足,看着不远处那一下一下缓慢地摇着桨的船夫,好似欣赏什么蕴含深意的画作一般,脸上露出些微笑意,“你想说什么?”
    “据说曾经遭受过创伤的人,会无意识地将自己遭受过的事情,加诸与别人的身上。”这一回,容漆没有再拐弯抹角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很是直接地给出了自己的回复。
    无论是他还是季榆自己,都十分清楚,这个人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的缘由。
    静静地看着那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船夫缓缓地摇着桨离开,季榆出声说道:“不是无意识的。”
    “什么?”一下子没能理解季榆话里的意思,容漆不由地有点发愣。
    “我说,”季榆笑了一下,“我不是无意识那么做的。”
    他是在无比清楚那样的做法会造成的后果之后,有意那样选择的。
    “我以为,这是会让我感到高兴的事情。”就和当初他躺在地上,听着周遭那繁乱嘈杂的声音的时候一样。
    抬起头,看着相比起上个世界来,似乎过分澄澈的天空,季榆弯了弯唇角。
    ——然而直到现在,他也依旧一无所获。
    唇边的笑容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嘲讽,季榆没有再说话,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转身朝邹城所在的地方走去。
    说起来也是好笑,分明此时三界正处于混战之中,但相比较而言,反倒是最为弱小的人界俗世,所受到的影响最小。
    这些以温饱安稳为目标的人,对那些在他们见不到的地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守着自己的那一方天地,过着自己期盼中的日子。
    可悲,却也同样令人艳羡。
    由于先前所处的位置几乎与邹城所在的客栈位于城池的两头,等季榆以闲庭信步一般的步子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边的日头都已经沉下山去了。
    视线在那与记忆中相比,多了许多岁月风霜的痕迹的建筑商扫过,季榆咬下手中的最后一颗冰糖葫芦,随手扔了手上的签子,纵身跃上了客栈的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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