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死皮赖脸地在陆渊家过了一个大年三十,初一一大早就起来试了别墅里所有能躺人的物件,得到一张柔软度对比图:一楼沙发<二楼室内沙发<二楼阳台沙发<客房的床。
    当然,这其中柔软度最低的一样都比他家里的硬床板要舒适几个数量级。
    只有陆渊主卧房的床夏炎还没去判定,尽管有点心痒痒,他还是没好意思去试,主要原因是他还有点所剩不多的羞耻心。
    陆渊听到动静从主卧开门出来,夏炎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假装漫不经心地往里面瞟了一眼,视线立刻被那张豪华大床吸引了。夏炎心中立刻有了判定,主卧的床绝对是全别墅里最柔软的,因为那是一张水床。
    夏炎感觉自己跟陆渊比起来实在太糙了,也太穷了,人家这才叫温香软枕。
    夏炎一边下楼一边没好气地说:“我跟你讲,睡太柔软的床,人也会变软弱的!”
    陆渊一头雾水跟着下了楼,没能领会到一个常年睡硬板床的穷逼话里的酸劲,很自然地到厨房准备两人的早餐,颇有效率地倒腾出一桌丰盛的早餐,完全不像一宿没睡着的人。
    夏炎一点没有在别人家蹭饭的拘束感,大爷似的享受了陆渊贴心的服务,在新年第一天吃了这三十年来最精致的一顿早餐,并且年也不拜压岁钱也没留,完事之后十分不讲究地拍拍肚皮溜了。
    实在是不能再留了,夏炎已经把这栋破别墅看透了,简直就是精心包装过的纸醉金迷,再留就不想走了,还有陆渊那贤惠小媳妇儿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之后几天,夏炎就周旋在各种七大姑八大姨之间。
    虽然夏林也陪着走动了几户,但夏炎作为年龄最大的问题男青年,走到哪都能成为众矢之的,每天面对喜闻乐见的夺命三问:女朋友谈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结婚?存款多少了?
    夏炎破罐子破摔地回答:“女朋友掰了,不想结婚了,存款一毛没有。”
    然后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顿心灵鸡汤,喝得他有点营养过剩。
    软床能不能让人软弱他不知道,这么过下去一定会让他软弱,搞不好还会疯。
    按照郑局长的意思,是让夏炎在家把去年前年大前年的年假一并休了,那样算起来,他至少可以在家瘫到过元宵节,不过这人大概一辈子就是个操劳命,在家无所事事了几天,就感觉浑身难受,甚至还有点失眠。
    所以他大年初七就拎着一大盒糕点上支队报道了。
    糕点是夏林拿来的,说宿舍里囤了好多吃不完。夏炎接过来时看到礼盒上印的商标,正是他跟许洛提过的长门口那家黎唐记,当即决定弟弟就算弯成蝴蝶结他也认了——许洛这么好的孩子上哪找去?
    然而奇怪的是,过了个年,也就十来天没见,整个诚州支队都怪怪的。
    首先是值班室的老赵,他老远看见夏炎走进院子,从抽屉里翻出一包没开封的烟,捧在手心里上贡似的递给夏炎,爬满褶子的脸上绷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夏队,新年快乐!”
    夏炎接过烟看了看,这烟老赵也就是逢喜事儿买来抽抽,每回夏炎死皮赖脸地管他要也就给一根,这次居然直接给了一整盒。夏炎表示受宠若惊,从盒子里拿出一块糕点递给老赵,算是回礼。不过这世上大多数人的味蕾还是正常的,全诚州支队里,也就夏队的味觉细胞比较奔放,能承受得了黎唐记的点心——那是传说中甜到掉牙,甜得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一家店,在黑暗料理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夏炎递出去的时候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他原本也是打算放在办公室自己消灭的,只是他全身上下实在摸不出其它能送出去的东西了。
    谁知老赵很自然地从夏炎手里把那一小块糕点接了过去,好像没意识到他手里接过的是令人谈之色变闻风丧胆的黑暗料理,然后老赵当着夏炎的面撕开了包装袋,咬了一小口,表情扭曲地说不出话来。一脸的褶子方向都变了,不知道是齁的还是感动的。
    夏炎冲老赵竖了个大拇指,收起烟进了支队大厅。
    夏炎到得比较晚,支队的人基本都齐了,看到夏炎进来先是一片惊讶,然后一个个都跟见了总统似的,齐刷刷地满脸堆笑对他行注目礼。甚至在夏炎再次拿出黑暗料理分享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拒绝,全都像老赵一样,吃完以后五官拧得乱七八糟,也没有一个人骂娘。
    夏炎心说:难道他们都要问我借钱?还是集体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或者全部有事求我?
    夏炎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大家的脸都拧巴得说不出话来,满屋子颜艺表演实在伤眼睛,只好回了自己办公室。
    没过多久,约莫是齁劲儿缓得差不多了,队里一个个都带着各种东西排着队进来了,说是送给他的新年礼物。然后夏炎就收到了零食,水果,小摆件,电影票,游戏币,烤肉店优惠券,一小盆仙人球……
    夏炎一点无功不受禄的惶恐没有,反倒翘起二郎腿大大方方吃起了贡品,权当是大伙儿集体去看了眼科,终于发现他是一个英明伟岸的领导了。
    刚开年没啥案件,夏炎在办公室里闲得都快长毛了,百无聊赖地拿起仙人球瞅了瞅,手贱地去碰了一下仙人球的刺。
    夏炎举起冒出血点子的手指,感叹了句:“哎哟,是真刺儿啊!”
    “凶兆!”张弛正好推门进来,看见夏炎指心的大血点子,当即大喝一声,冲上来捏住夏炎的手,“夏队,年上见红,不吉利啊!”
    “是吗?红上加红,我瞅着挺吉利的。”夏炎抽出手,拿了张纸巾随手一擦,然后把染了“吉利”的纸巾揉成一团,给它来了个抛物线运动。
    张弛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这血的红和喜庆红是一回事儿吗?不带你这样口无遮拦的!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唉……”
    张弛的玄学,除了他的乌鸦嘴之外,夏炎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譬如他说今天该不会下雨吧,那么就一定会下雨;他说今天该不会有命案吧,那么一定会有命案。张弛身上自带一种名为“猜测来啥就一定会来啥”的特殊光环,像这样斩钉截铁说是凶兆,可信度并不高。
    夏炎笑了笑:“好了弛哥,甭管是不是凶兆,都和那一袋垃圾共存亡了,你也是要送我东西?”
    张弛搓了搓手,神色带着点不自然的紧张:“也不是,我啥也没准备,主要是大家伙儿派我来的。”
    “唉等等,”夏炎的眯着眼盯着张弛:“弛哥,你该不是把不该说的话说漏嘴了吧。”
    张弛前一秒还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得发毛,听到后一句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神色也松了下来:“那怎么可能?我的嘴比石头缝儿还紧。大家派我来,是想约你今晚一起去聚个餐,顺便问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大家伙儿给你物色物色,这不是才听杨铭说你失恋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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