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本就布满血丝的双眼愈发赤红了,眼底泛着丝丝血光,气息粗重,像一只从阎罗殿上爬出来的恶鬼。
    梁颂心中叫苦不迭,他来之前不知道自己搭档是个火折子,平常好好的,一点火星就能点着。
    张弛的双手被手铐固定在桌子上,突然被夏炎这么一拎,手腕立刻被冰冷的金属手铐勒出一圈血痕,他却依旧面不改色地说道:“我都知道,只是不想告诉你,看着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偷偷把卷宗放在自己办公室研究,每次喝酒一定要把自己灌醉,好像这样就能忘了你没用的事实。为了不让最亲爱的弟弟卷进事端,一个人苦苦隐瞒,最后还被弟弟抛弃,那感觉可真愉快,哈哈哈……”
    夏炎额上青筋暴露,连成一片血红,戾气几乎要夺眶而出,他伸出另一只手掐上了张弛的脖颈。他的手掌在惨白的脖颈上显得格外得大,好像一用力就能把脖子拧断。张弛的脸色逐渐转红,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夏炎,你冷静点。”梁颂和记录员大惊失色,立刻起身拉住夏炎,一人掰一只手。
    可夏炎的指头像是长在张弛的脖颈上一样,无论梁颂怎么用力都没有丝毫松动,他正想示意记录员叫人的时候,夏炎主动松了手。但他的眼睛却没离开过张弛,一副随时准备将他生吞活剥的样子。
    张弛的脖子上印下了几个红红的手印,他用力咳嗽了一阵子,灌了一口水,声音嘶哑地说:“不过现在可以告诉你一个线索了,你爹是被自己养的狗害死的,是自作孽,不可活。”
    看来这人是想把作死进行到底了,控制不住了,梁颂不顾形象地冲张弛吼道:“你想活命就给我闭嘴!”
    事实证明,一贯温文尔雅的人吼起来杀伤力要更强一些,他这声一出口,在场的几个人都被震住了。
    这时,审讯室的门开了,一位穿着制服的刑警走了进来,冲夏炎点了点头,说:“夏队,您先回去休息吧,下面我来审。”
    夏炎凉凉地看了张弛一眼,便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了。
    夏炎在空无一人的休息室抽第三支烟的时候,刘耀文进来了。全区都在推行禁烟条例,夏炎赶紧起身,打算把烟灭了,却被刘耀文一抬手制止了。
    “没关系,”刘耀文说,“现在也没别人,我平常心情郁结的时候也爱抽两支。”
    夏炎就这么夹着烟,灭也不是,抽也不是,尴尬地叫了声“刘书记”。
    刘耀文把夏炎按回沙发上,自己坐到夏炎旁边。
    “夏炎,你可真是一员福将,在诚州区肆意生长了十年的毒疮,居然被你撕开了一道口子。你这回不只是替志峰讨回了公道,更是替被傀儡师祸害的广大群众讨回了公道,是我们警方对阵傀儡师的第二场胜仗了。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这次行动是对组织进行的一次严厉打击。”
    夏炎没说话,极力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你现在可不输你爹当年,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刘耀文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侧头用有些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夏炎,接上后半句:“刚才张弛说的话……”
    夏炎十分配合地接道:“我知道,犯罪分子说的话不可信,他是故意想激怒我的。刚才失态了,让各位领导见笑了。”
    刘耀文足足和夏炎对视了三秒,夏炎的眼里除了真挚还是真挚,刘耀文没能看出一点端倪,“好,好,那就好。我也是担心你受他这几句话的影响,在心里留下疙瘩。”
    夏炎没心没肺地笑了:“那哪儿能啊?您都说我是福将了,当然得更卖力地工作,绝不能让个人情绪影响工作效率。”
    刘耀文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夏炎手里要了一支烟点上,两人一起在休息室吞云吐雾起来。直到刘耀文的秘书过来找他,才结束了这场云雾缭绕的商业互吹。
    刘耀文和夏炎告了别,关上门的一刹那,夏炎脸上的笑容就彻底消失了,他把剩下的烟都抽完了,才勉勉强强站起来出了门。
    夏炎走到区公安大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忙忙掏出手机给张小武打了个电话。
    张小武就说了一个“喂”,夏炎就一个人长篇大论起来。
    “小武,我有一个想法,张小文和张弛,极有可能是父女关系。我认为,如果不是抱有强烈的情感,普通人是不会为了亲戚家的女儿去杀人的。张弛对张小文的好已经超出了表兄妹间的范畴,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怀有爱意的迷恋或者血缘至亲了。张弛的年龄比小文大上二十几岁,你家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过了,本来就不宽裕,却还是收养了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从这两点看来,我更倾向于张弛由于种种原因无法亲自抚养这个女儿,因此拜托你的父母代为抚养,这样他还能以‘表哥’的身份常常去看看小文。这样吧,你回去跟父母好好确认一下向我汇报。”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夏炎几乎要以为张小武掉线了,连唤了好几声“小武”,对面才有了回音。
    “夏队,其实,小文在世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到了。就在她出事不久前,拜托我带着她和张弛哥的DNA样本去做亲子鉴定。等我报告拿到手的时候,小文已经走了,鉴定结果本来要先给小文看的,她不在了,我也就没打开。夏队,你说,我当时如果看一眼那个结果,事情是不是会不一样?”
    迄今为止,张小武在各种案件中的表现始终是冷静又有分寸的,也包括这个表哥为凶手案件。他独自来找夏炎阐明想法的时候,语气神态客观而冷静,好像他怀疑的对象是全然无关的陌生人。夏炎在觉得他可靠的同时,又有点隐隐的担忧——他的表现是不是过于平静了,究竟是本性如此,还是对自己感情刻意地抑制?如果是前者,夏炎可能会愁秃头了,他最不擅长应对冷淡的人。
    好在,张小武的这一句话是加了感情色彩的,后半句甚至带有明显的颤音。
    夏炎换回平常骂杨铭的轻松语气:“熊孩子,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如果?如果我知道福利彩票中奖号码,还能中五百万呢!发生的事儿就是发生了,别考虑这些有的没的,毕竟咱谁也达不到光速去穿越时间,谁又能保证事态不会往更坏的状况发展呢……还有,我得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证据找得及时,我可真要拜拜了。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你炎哥,借钱也没问题。”
    “……夏队,我不借钱。”
    第34章Aeolos(7)
    张弛从第一次审讯之后,就再也没交代半个字,很快移交给了区公安刑侦科管理,和诚州支队没啥关系了。夏炎请了一周病假,一个人在家回归原始生活。
    在这期间,郑兴捱过了三场大型批斗会,小型批评不计其数,好在有刘耀文帮着说了两句好话,才让他不至于立即下马,但是区里执行的决定是留职察看,就跟学校里犯事儿的不良少年留校观察一个理。不过郑兴要来得更委屈一些,因为他自己啥事儿也没犯,最多也就是用人不淑。
    夏炎作为支队长原本也是要负点连带责任的,但因为他破案有功,功过参半不予追究,本来免不了的一顿批评——也就是单方面挨骂,也因为他请了病假躲过了。不过他在休息室抽烟的事儿还得追究,因为那房间的烟味太浓,几天都没散干净,严重影响了区公安的形象。诚州支队唯一一个受了表彰的,就是功臣张小武,但他接受完表彰第二天就回了老家,剩下的人全都死气沉沉,支队上空几乎形成肉眼可见的低气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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