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四处看了看,仓库比周围的地势略低,积水的确很难排出去,可这水管爆的时机是不是太巧了?
    夏炎亮了亮警官证:“水管什么时候爆的?”
    中年男人见到警官证后愣了一下,随即敛了敛神色,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个看起来有点邋遢、好似几天没睡过觉的警官打量了一番,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答话时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大概是十二点以后,我是十二点整换的班,我换完班就直接回宿舍休息了,没多久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才发现一楼进水了,我就赶紧把大家都叫起来了。刚才几个同事赶紧去看了一下,库区好几个输水管爆了,总水阀也坏了,才搞成这个样子。”
    “嗯,”夏炎微微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你们这儿管送货的负责人是谁?”
    中年男人顿了顿,有点底气不足地回道:“同志,我就是管送货的,怎么啦?”
    夏炎半眯着眼睛将眼前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从他眼里捕捉到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慌张,冲身边的杨铭递过一个眼神,杨铭准确地接受到信号,下一刻,中年男人的手腕上就多了一副明晃晃的手铐。
    中年男人疑惑地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铐,又抬头看了看夏炎,表示完全不明白状况。
    夏炎冷哼一声,陡然加大音量:“难怪销售部查不到记录,原来是你在这儿接私单,你手段这么高明,不去看管银行金库真是屈才啊!”
    中年男人一听这话,就意识到全暴露了,他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地,法令纹较深的脸颊和稀松的眉一齐塌了下来。当他注意到夏炎的警官证上的“刑警”俩字的时候还松了一口气,毕竟自己犯的这事儿也不是刑事案件,照理说不归刑警管,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刑警居然一句话的功夫就把自己看透了。
    中年男人跪坐在地上,扯着夏炎的衣角嚎开嗓子:“同志,我知道错了,我也是逼不得以啊,私货的钱我只拿了两成……我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我这一口饭呢……”
    夏炎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从他手里抽出衣角:“求情都那么一套说辞,耳朵都快听出茧来了。”
    杨铭无奈地看了男人一眼:“夏队,这也太容易了吧。”
    夏炎:“是啊,我也没想到,我就是诈他一下。”
    “什么?同志,你怎么能这样?”中年男人加大嗓门嚎了起来,用一种极其哀怨的眼神看着夏炎,“你,你不厚道!”
    “厚道?没想到犯罪分子对别人要求还挺高啊,”夏炎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行了,别用这种被人抢走媳妇儿的眼神看着我,交代吧,坦白从宽。”
    中年男人被夏炎拎到一个人少的地方,抬起手臂艰难地擦了擦头上的汗,认命似的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才开始交代:“我接管这个仓库有好几年了,所有出库的订单都得从我这儿过。大概一年前,有个小伙子去送单,我查来查去没查到订购记录,正打算去销售部核实的时候,小伙子给我塞了一包东西,我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钞票!有这么厚一沓,比我半年工资还多!小伙子说,他有一些朋友想买我们公司的高端酒,但从销售部走价格太高了,想直接从他手里买,他就用低于市场价的价钱卖给他朋友,只要我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后挣的钱就跟我五五分成……那时候我老婆刚生二胎,家里确实比较需要钱,我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不过我只要了两成,警官,我说的都是真的,大头都是他拿的,货也是他送的,我,我最多就是个包庇罪……”
    “哟,连自己的罪名都想好啦?你还挺会替法官省事儿,”夏炎冷笑一声,“说说这个小伙子的情况,他现在在哪?”
    没想到眼前这位人民警察不仅不厚道,还嘴毒,跟电视里那种一笑就特让人安心的警察叔叔一点都不像,看来想寻求点慰藉是不可能了,中年男人有些委屈地耷拉下脑袋,小声答道:“这小伙子叫刘易发,二十六岁,长得挺壮实的,外地人,好像高中毕业就来诚州打拼了,我刚刚就是跟他换的班,现在么……应该和几个年轻人在排库区的水。”
    夏炎叉着腰看着不远处的“水中楼阁”,叹了口气:“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我问你,刘易发私自送了货,库存不就对不上了吗?点货的时候不会暴露吗?”
    中年男人:“他每次送完货都把瓶子拉回来了,偷偷灌了点假酒,还掺了水,堆在最里面的仓库,点货的时候数目是对的,一般不会检查内容。平常出货都是从外面的仓库开始,一般不会动里面的,而且刘易发还说,万一动到了里面的仓库,他也有办法,所以我才答应他的。”
    夏炎:“他说的办法,难道就是水漫金山?”
    中年男人回头看了看惨不忍睹的库房,已经顺着夏炎的话联想到了什么,一对眯缝眼瞪出了两倍大:“同志,难道是刘易发干的?不,不,不对啊,最近销量不大,不会动到里面的仓库啊……”
    “可能是为我准备的吧,”夏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知道他平时往哪儿送货吗?”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管出库和拿钱。”
    十五分钟后,夏炎和其他几个同事简单地拾掇了一下,下“人工湖”捞“鱼”去了。说是拾掇了一下,其实就是把碍事的外套脱了,裤脚卷到大腿上,上衣扎进裤子里——来得时候谁也没想到还要下水,根本没带涉水的装备。
    怕手机落水,夏炎向梁颂简单交代了一下就把手机扔车里了,领着一群露大腿的大老爷们炸炸呼呼地下水了。
    也不知道排水的人怎么干活的,抓了个人问话的功夫,积水越来越深了,没走几步就快没到大腿了。
    在这个晚上呼吸还能见到白气儿的季节,水毫无疑问是冰冷刺骨的,几个人下水没多久,体温就被冰冷的水一点点篡夺,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一直浸在水里的双腿几乎已经麻木,全凭一点意志在坚持。
    从水面上的漂浮物数量来看,厂区的卫生情况令人堪忧,各种各样的生活垃圾肆意飘荡,来来往往,走了这个来了那个,好似一场别开生面的见面会。夏炎一个人在前面开路,杨铭在他旁边举着手电筒照明,夏炎就双手举了个木棍拨开面前的漂浮物,四肢同时接受凉水的洗礼,两排牙齿就越颤越激烈。
    此外,他手指上还带着破坏公物留下的伤痕,手指一沾到水就能激发一种刺激的痛感,加之这水看起来并不怎么无公害,夏炎几乎能想象细菌军团顺着他的伤口往里进攻的画面。夏炎决定以后再也不和墙正面刚了。
    厂区最东边是一栋职工宿舍,中间是个二层的行政楼,据中年男人说这行政楼也就是个摆设,总部的人来得少,平常没什么人上班,行政楼后面就是库区。
    在水里扑腾了好一会儿之后,几个人总算到达了安全地带——行政楼的二层,一个个都冻得像毛没长齐的小鸡崽,抱成团靠发抖取暖。
    这楼里果真像中年男人说得那般,基本就是个摆设,墙面大片大片地剥落了,窗户也有一扇没一扇的,灌进来的风还自带声效,像极了未知生物的咆哮,把杨铭这种不坚定的唯物主义论者吓成了哭腔:“夏队,我们直接去仓库找吧!”
    夏炎拧了拧裤子和衣袖上的水,结果发现手根本使不上劲儿,拧来拧去还是湿嗒嗒的,索性抓起衣袖用力一咬,把两截水涔涔的袖子撕了下来,颇为高效地把长袖改造成了背心。
    夏炎从杨铭手里拿过手电筒,霸气地一转身:“走!”
    几个人发现,就休整了几分钟的功夫,水似乎又漫上了一层台阶,而他们终于抵达仓库的时候,却发现仓库的大门紧闭着。
    “奇怪,不是说库区的水管爆了吗?”杨铭前后看了看,“水应该是从里面冒出来的啊,为了防止库区的存货被破坏,应该把仓库的水往外引才对啊,比如前面那栋没什么用又刚好地势比较低的行政楼,咋还关起门来了?”
    “对啊,关上门里面的水不就越积越高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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