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这人是夏炎没错,也确定他脸上的笑容的确有点不怀好意。常识告诉他,熊孩子过了半夜十二点还精神百倍一准没好事儿,陆渊匆忙挥了挥手,转身就要上楼:“没事儿就好,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然而陆渊一个台阶还没踩严实就被夏炎拽了下来,夏炎冲他眨了眨眼:“好不容易出来度个假,这么早睡觉多可惜呀,我的计划才进行到一半呢……”
    夏炎态度强硬地把陆渊按回沙发上,从后备箱里抱出一个大箱子,把里面的东西依次拿出来摆在桌上,有他自己刻的电影光盘,多年积攒的游戏设备,还有一些陆渊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各种各样的零食,饮料……
    夏炎看着一桌子战利品,十分霸气地冲陆渊一挥手:“给你充分的自主选择权,想玩什么想吃什么自己挑,当然,‘睡觉’不在选项之内。”
    陆渊抬起沉重的眼皮扫了一圈,视线定格在一个造型独特的玻璃酒瓶上:“那是啥?”
    “这位客官,您可真有眼光,”夏炎端出古装剧里黑店老板的架势,拿起玻璃瓶满脸堆笑凑过去,“这可是我爹,呸,本店好不容易搞到的洋酒,仅此一瓶,再多也没有了。”
    陆渊拿过酒瓶看了看,上面全是些看不懂的俄文字符,“你从你爸那儿偷偷拿来的?”很少喝酒的陆渊在他自己开了酒吧之后才知道那酒是伏特加,贼烈的那种。
    夏炎点了点头,又猛地摇了摇头:“从自家酒柜里拿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
    难得夏炎这么兴奋,不难看出很多东西是特意贴合陆渊的品味准备的,还冒着被揍的危险偷来了老爹的洋酒,陆渊实在难以拒绝,从中挑了一个经典奇幻电影,两个人就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影,饮料就用夏炎带来的洋酒代替——据夏炎说,这样看电影比较有氛围。
    电影虽说经典电影,可有点冗长,已经超过了熊孩子能集中注意力的时间,电影才放到一半,主题就变了——夏炎很快喝光了自己那杯酒,又接过陆渊的那杯——陆渊嫌这酒太呛口了,只喝了一小口,最后干脆抱着瓶子直接喝了起来。
    夏炎算是一喝多话就很多的类型,一边喝着一边絮叨个不停,把台词声都盖过去了,陆渊索性把电影暂停了,专心听他念叨。夏炎一会儿抱怨弟弟,一会儿又抱怨老爹,甚至他家隔壁的橘猫和那个秃顶的刑事技术老师都无辜受到了连累,好像全世界除了他以外的碳基生物都是混蛋,陆渊认真听了一会儿,实在不明白老猫太胖和教授秃头这种稀松平常的事情到底哪里惹到他了,因此决定早点让他睡觉。
    夏炎身上酒味太重了,陆渊把他拎到卫生间洗漱了一番,又把他强行拎到了房间,直到把人仍在床上才发现,好像顺手就把他拎到了自己的主卧。
    陆渊扶额叹了口气,他花了半分钟思考是把自己的卧房让给这个醉汉,还是把他抱去别的客房,最后考虑到夏炎的体重因素,还是选择了后者。
    谁知刚准备撒手就被夏炎拽住了胳膊。
    虽说夏炎脸上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陆渊知道他其实已经醉了,从他迷离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夏炎的目光透过暖色调的床头灯落在陆渊身上,像是在看他,又像不是在看他,倏然,呓语般轻柔的低音在陆渊耳边响起,他说:“别怕,有我在。”
    说完,手上突然加重了力道,就要把人往自己怀里拽。陆渊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毫无防备,脚下一个不稳,直直跌进了一个温暖的胸口,紧接着,一个凉如晨露的吻印上了他的唇。
    这是一个混杂着清淡酒味、刷过牙残留的薄荷香的,清凉又绵长的吻。并且大有越吻越深的趋势——夏炎趁着陆渊愣神的功夫,一只爪子顺着胳膊爬到他后背上,另一只则从后面抚上了他的头,手指从他柔软的发间穿过,口舌的攻势也随着手上的动作愈演愈烈。
    抚摸头发这个动作成功地刺激了陆渊的防御系统,仿佛在他体力拉响了警笛,所有细胞集体进入戒备状态,他整个人倏然僵硬起来,眸中染上了一丝冷冽。
    夏炎感受到了怀中人的变化,还以为是这个姿势保持得太久让他不舒服了,十分贴心地抱着他转了个一百八十度,把他平放在床上,一只手撑在他枕边,另一只手抚上他的侧腰,瞄准了那双闪着水光的唇,就要接着展开刚才的攻势——不过这次没能得手,陆渊毫无留情地给了他一脚,把这个酒品极差的流氓踹翻了。
    “夏炎,你给我清醒一点!”陆渊用手背狠狠擦掉了唇上的水渍,夏炎的吻毫无技巧可言,狗舔主人似的糊了他一脸口水,当然,这并不是最难以接受的,最让他崩溃的是他居然对这种约等于乱啃的吻产生了生理反应。
    “嘿嘿嘿……”夏炎被“美人”一脚踹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抱着被子的一角对着陆渊傻笑,还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好像被踹这一脚是他莫大的荣幸。
    陆渊看着他贱兮兮的表情一阵烦躁,认真思考着要不要给他补上一脚,最终还是在他水盈盈的视线中放弃了,抓过枕头扔在他脸上,眼不见心不烦。
    夏炎被“美人”粗暴对待也不生气,枕头把光线隔开,突然变暗的视线激起了他的困意,他扬起手臂朝陆渊挥了挥,懒洋洋地说:“很晚了,过来睡觉啦。”
    陆渊把另一个枕头也给他塞了过去,看了看自己尴尬的下半身,苦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夏炎,你究竟把我当成了谁……”
    夏大流氓比想象中还要好糊弄,心满意足地接过枕头抱在怀里,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陆渊静静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关了床头灯,把夏炎脸上的枕头拿下来,轻轻托起他的头,把枕头垫在下面,然后仔细检查了窗户——夜里海风很大,只要有一点缝隙就能产生极大的声响,若是惊醒夏炎,怕是要激发他不好的联想了,又把窗帘合上,才轻手轻脚地替他关上门出去了。
    夏炎这个酒品极差的混蛋折腾了大半宿,自顾自地睡着了,睡前还点了一把火,管点不管灭,点完立马睡着,一点延迟也没有,可以说是相当令人发指了。
    陆渊用凉水洗了几遍脸,身体是冷却了,可心里却像烧起了一团无名之火,灼烧着五脏六腑,又一路向上,一直烧到了脑子里。
    陆渊一向把“情”和“欲”分得很开,“欲”的部分不用人特意教,像每个普通男孩一样,在成长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就学会了,至于“情”的部分,他便只能把父母当做反面教材来学习了。
    白芷是个复杂的女人,她清高,傲慢,倔强。她对陆渊以外的人很少展露温柔,也包括她爱了一辈子的那个男人——陆渊知道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是爱着陆鸣的,可那男人最终还负了她,尽管她的尊严和理智都告诉她,必须要把那个男人从心里赶出去,可她的心却像一道单向开放的门,曾住了一个人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最后在病床上度过的那段时间,她始终不肯和陆鸣见面,陆鸣只能在楼下远远地看着她病房的那扇窗,她用最冷漠决绝的态度面对他,可陆渊无数次看见她深夜时坐在窗边垂泪。
    最后那一天,她仿佛预感到什么似的,让护士给她换了一身红裙,还化了淡妆,她强撑着坐起来,望着窗外那个男人轻蔑地笑了,“你这辈子都得不到我的原谅了吧……”
    她决绝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是倒下时眼里的泪满溢而出。
    从那以后陆渊知道了,“动情”是件相当麻烦的事情,百孔千疮,遍体鳞伤。所以,他在每一段感情中,都会仔细地把“情”那部分剔除掉,只留下“欲”。
    陆渊坐在刚才夏炎坐过的位置上,重新放起了电影,酒瓶里的酒还剩了一点,他拿起来一饮而尽,苦涩又灼热。
    “明明是一样的味道,”他用手指抹掉了唇边沾上的一滴酒,轻轻舔了一下指腹,“为什么夏炎尝起来更甜?”
    第66章向火之渊(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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