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慕铮转身与她道:“我哪里偷偷摸摸?她的马车就在后头,你自个儿不知道。再说我带着她不为别的,只为那份藏宝图。”
    钱娇娘摆摆手,“一样,都一样,赵小姐嫁给你,藏宝图不就到手了?看来咱们回去就能准备喜事了。”
    “胡扯,我不娶她。”
    “你不娶她,藏宝图从何而来?”
    “玉州还有那么多好儿郎,随便叫营中哪个兄弟娶了她就是了。阿大与雨萝献了多日殷勤也不见回应,王勇得知狄清雅是杭致夫人后整日跟打了蔫似的,这两人不都是上上之选?”
    钱娇娘嗤笑一声,这还敢做不敢当,拿手下还挡箭。“要我说侯爷何处绕弯路,你是侯爷,三妻四妾那是再寻常不过了,娶了她不过多双筷子,想她背后可是金山银山。”说罢她也不听他回答,径直躺下,拿了一块手帕蒙了眼睛,“哎呀,我要睡了。”
    邢慕铮咬了咬牙,走过来推她,“先别睡。”
    钱娇娘装死,还故意打了两声呼噜。
    邢慕铮好笑又好气,“我下午带丑儿出去一趟,你一个人在这儿能行么?”
    一听带儿子出去,钱娇娘顿时撤了帕子,“你带他去哪?”
    “我打听了有一位隐士居住在宝花县附近的深山中,我打算带丑儿去拜访。”
    “这附近的山头不都是山匪么?”
    “那是乾山,我要去的是康山,隐居的是位奇能异士,最擅机关,你不是想要丑儿学这些么?”
    钱娇娘愣了愣,“啊,啊。”
    “我原也打算在这停的,不想你闹肚子,如何,现下好些了么?”
    “呃……没什么大事儿。”钱娇娘道,“你们去罢,难为你还记得这事。”
    “你说什么胡话。”
    钱娇娘直直注视邢慕铮,缓缓道:“侯爷,原先你不待见我跟丑儿,因此有句话我一直没讲。其实娘的遗言里,是叫你好生教养丑儿的。她很喜爱丑儿。”
    邢慕铮顿了顿,“娘只叫我好生教养丑儿?”那他与她呢?
    叫他俩好好过日子。钱娇娘张口,笑道:“可不是么,她最惦记的就是她这孙子了。”
    邢慕铮沉默片刻,“我知道了,往后会好好待你们娘俩。”
    钱娇娘笑容不变,“侯爷去看看赵小姐罢,好歹她是客人,生了病还无人探望,可就……”
    眼前突然一片昏暗,邢慕铮俯身堵住钱娇娘的嘴,吮吸许久,惩罚地咬她的下唇,“啰嗦。”
    第一百七十八章
    邢慕铮出去不久,邢平淳蹦蹦跳跳地进来。钱娇娘没睡觉,披着衣裳坐在床上摆弄一个荷包,见他进来弯了唇角,凝视着他跑过来趴在她的被子上,偏头眼巴巴地问她,“娘,你还拉肚子么,好了么?”
    “好些了。”钱娇娘在邢平淳脸上掐了一把,邢平淳咯咯笑。他道:“我一会儿要跟爹出去,他说要带我去拜访高人。”钱娇娘道:“我知道,不是拜访高人,是替你找另一个先生。”
    邢平淳苦了脸,“还要找先生啊?我现在跟曹先生都学不过来了,做梦还在背书哩!娘,你跟爹说说,别叫他找先生了罢!”
    钱娇娘道:“这个先生是个奇人,可以教你做机关破机关,你真不学?”
    “做机关?”邢平淳的眼睛一下子直了,“我学!”
    钱娇娘料到了邢平淳的反应,但还是笑了起来,她点点他的鼻,“学就要好好学,不许偷懒。”
    “我知道了,娘!”
    钱娇娘点点头,注视他半晌,忽而伸手摸摸他的下巴,“我们丑儿长大了,过不了几年,就要长胡子讨媳妇了。”
    “娘,你说什么呀。”邢平淳不自在地扭扭身子。
    “哎,我也就感慨感慨,想当年你还是个小娃儿,什么都要我操持,我替你把屎把尿,换衣喂饭,真是没一日消停的。”
    邢平淳脸红了,他争辩道:“那是我还小不懂事!我现在不要娘操持了!”
    钱娇娘挑眉道:“不用我操持了?你自个儿能打理好自个儿了?”
    “能!”邢平淳回答得掷地有声,他是小小男儿汉子,可不能让娘小瞧了去。
    钱娇娘缓缓笑了,“那就好。”她顺手将手里的荷包递给他,这是个十分精巧的松绿色荷包,上头绣着一匹黑色骏马,与邢平淳的蚂蚁很是相似,邢平淳一看就爱不释手,“娘,这是给我的么?”
    “嗯,给你的,你现在也大了,往后手里有些铜子儿,碎银子,都能放这里头。”
    邢平淳还从未得过荷包,他喜滋滋地挂在腰间,顿时觉着自己像大人神气了,他挺直腰背,“谢谢娘!”说完他又涎了笑杵上来,“娘,你给我一点铜子儿呗!荷包空的,多不好呀!”
    钱娇娘不理他,邢平淳就缠着她,一声声撒娇叫娘,钱娇娘拿他没法子,从自己荷包里拿出一小块碎银子放进他的荷包里,再帮他扎紧了口子,“收好,别让你爹知道了,你若是丢了,我就把你的屁股打烂!”
    邢平淳知道娘亲最是个看重银钱的,更何况给了他银子,他连忙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我不会丢的!”
    钱娇娘在他屁股上拍了一记,“去罢,你爹该叫你出发了,你帮我把山楂叫进来。”
    “好咧,那娘,你好好歇息,我跟爹去去就回,回来我给你带一串糖葫芦!”如今小儿财大气粗,张口一股豪气。
    钱娇娘被他逗乐了,“那成罢,一串糖葫芦。”
    邢平淳拍拍胸脯,表示包在他身上。他又跟来时一样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快及门边时,钱娇娘忽而叫住他,“丑儿。”
    邢平淳回过头,眨眨眼看她。
    钱娇娘张了张嘴,“……没事儿,你去罢。”
    邢平淳嘿嘿一笑,扭头跑了。
    钱娇娘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半晌才喃喃道:“你可别怪我呀,丑儿。”
    山楂与红绢碎儿进来,福了一福,“夫人,您找我?”
    “嗯,我身上有点冷,你来陪我睡会罢。”
    山楂一愣,忙点头道:“是。”
    钱娇娘笑笑,与其他人道:“你们都去休息罢,不用管我。”
    ~
    邢平淳跟着邢慕铮翻了大半座山头,总算寻到隐士之地,一个小童守在草屋里,听有客来,放出一只木鸢飞升于天,邢平淳看得眼都直了,就那么傻傻冒着脑袋瞅,他瞅了两刻钟,那木鸢还稳稳挂于天上不曾下来。再过一会儿,看见木鸢飞天的隐士便回来了。
    隐士请邢慕铮父子进草屋一坐,邢平淳又看见好几个机关,他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就能学会了。只是隐士听了邢慕铮来意,却婉言相拒,无意出山。邢慕铮诚意再请,邢平淳自己也极力相求,但隐士却很坚决,只想闲云野鹤在山中生活。
    下了山后,骑着蚂蚁的邢平淳一直闷闷不乐,街边好吃好玩的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邢慕铮并不管他,沉默朝前。半晌,他听见邢平淳道:“爹,咱们明儿可再去请先生一回么?”
    邢慕铮转头,见儿子眼中有着坚定的光彩,与娇娘倒是有几分相似。他微微勾唇,却是说道:“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得不到的有许多。”
    “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呀!那位先生技艺如此高超,谈吐亦不凡,我真想拜他为师!”邢平淳急道,“爹,咱们就再留一日!”
    “先生态度坚决,你留一日就可说服他了?”
    邢平淳语塞,邢慕铮道:“明儿先回玉州,待过了年,你若还想拜师,就叫王勇陪你来。”
    邢平淳眼前一亮,“真的吗,爹!”
    “嗯。”
    “太好了,谢谢爹!”邢平淳这会儿高兴了,他眉开眼笑,望见不远处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叫了一声,“娘说要我带一串冰糖葫芦给她吃的,我去买!”
    说着他立刻跳下了马,将缰绳交给王勇请他牵一会儿,邢慕铮从腰间摸出一点碎银扔给他,邢平淳原想说娘给了银子,转念一想自己这荷包不是越来越鼓了么,于是忍住不说,而是显摆拿了荷包在手上,“爹,你看,娘给我缝了个荷包,可好看了。”
    邢慕铮居高临下地撇了一眼,淡淡应了一声就移开了视线。几乎所有人都有一个,就他没有。他一丁儿也不稀罕。
    邢平淳不知亲爹酸醋心思,乐颠颠地跑去买糖葫芦,走着走着停了下来。他疑惑地左看右看,好似在找什么。
    邢慕铮骑马上来,问他怎么了,邢平淳摸摸脑袋,困惑道:“我好像来过这儿。”他看过街角的烧饼铺子和打铁铺子,也知道巷子里头有一家卖豆腐的大娘,他甚至能记得她的笑脸。
    王勇道:“咱们上永安也经过这儿。”
    可他们来时没有停留呀。邢平淳拧了眉,旋即摇了摇头,跑去买糖葫芦。
    前方一阵骚动,王勇立刻跳下马箭步到了邢平淳面前,迎面带头跑来一个大光头,不是阿大又是哪个?只见他与李清泉带着一群侍卫,四处肃穆找寻着什么。
    他们是负责保护夫人安全的,这会儿看上去全体出动了,必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王勇正想开口,就听见邢慕铮猛地一声厉喝:“李清泉!阿大!”
    李清泉与阿大听见大喝,一抬头见马上凶神恶煞的主子,顿时腿下一软,背脊瞬间覆上一层冷汗。
    宝花县的百姓们听见这威仪大喝,也都吓得停了声响,个个傻愣愣地瞅着邢慕铮。邢慕铮此时如同地狱阎魔,问赶上来跪在面前的二人,“夫人呢?”那冰冷的语气仿佛从地底爬出来的一般。
    李清泉与阿大冷汗直冒,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禀告,“侯爷,夫人她……失踪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阿大他们发现钱娇娘失踪也不过在不久前,因着钱娇娘在睡觉,无人敢去打扰。他们先发现山楂不见了。山楂原是陪钱娇娘睡觉,可大抵半个时辰后,山楂出来了。碎儿听说山楂出来了,想去找她问点事儿,可是寻了一圈没能寻着。看大门的侍卫说瞧见山楂奉夫人命令出去买东西去了,还提了个大篮子。阿大隐约觉着有些不对劲儿,就让碎儿进钱娇娘屋子看一看,碎儿一进去,发现山楂还在床上呼呼大睡,钱娇娘却不知了去向。
    阿大顿时吓了个半死,以为是谁将钱娇娘掳了去,但他仔细查过屋中各处均无外人侵入异样。碎儿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山楂摇醒,山楂醒来还是一片茫然,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阿大又想起“山楂”自大门出去买东西,便明白极有可能是钱娇娘自己离开了院子。
    此时邢慕铮站在钱娇娘的屋子里,丫头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她们都不敢看邢慕铮的脸,她们就这么跪着都觉着一股股的寒气自主子爷身上散发出来。邢慕铮面无表情,一掌劈碎了身边的木桌。几个丫头溅到了碎木,愣是动也不敢动,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阿大和李清泉等人全都自身不保,个个头皮发麻,他们怎不知大帅如今有多看重夫人,简直跟宝贝似的了,宁可冒犯天家也非得拿回圣旨,他们何曾见过大帅那般迷恋一个女子?可是夫人的确不同于寻常妇人,照理即便受了委屈,如今大帅这般待她,她也当感恩戴德,况且她并非对大帅无情,否则怎会悉心照料中蛊的大帅?为甚这要苦尽甘来了,夫人却抛夫弃子地跑了?
    李清泉冒死上前道:“爷,照时辰看,夫人应该已经出了城了,她当不会往玉州走,应是往回走。咱们现下去追还来得及,只是夫人会骑马,属下怕她从哪儿买一匹马,那恐怕就不好找了。”
    邢慕铮好一会儿没说话,就在众人都惴惴不安时,他才开口:“你去宝花县衙门跟县官说一声,就说我要找一个人!让衙役锁了城门,只许进不许出!王勇,去问清楚南北城门,是否有一女子牵马独自离开,再叫四个弟兄,分别两头去找!其他人,给我搜城!”
    她不能离开,她离开了他怎么办?他好不容易……他一定要把她找回来。找回来就把她绑起来锁起来,打断她的腿,看她还敢不敢再跑!邢慕铮无法克制的涌出一些黑暗念头,将他的心紧紧缠绕。他现在什么也想不了,只想找回她,找回他的妻!
    阿大犹豫道:“爷,属下看夫人多是出了城了,为何不将人手派出去,反而集中在这小小县城里?”
    “娇娘为什么偏偏在这儿装病,为什么在这儿逃走,这都有缘由。”邢慕铮的拳头咯吱咯吱地响,他猛地看向邢平淳。邢平淳好似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儿弄懵了,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不哭不闹,也不嚷嚷着去找娘。只是邢慕铮厉眼扫过来,他抖了一抖,低下头避开了视线。
    邢慕铮盯着儿子,缓缓道:“去衙门找个画师,张贴告示。”
    “爷,夫人她既然有山楂的假面,保不齐她还让那李千面给了其他假面,她现下扮成什么样儿,咱们也不知道哇!”李清泉道。这画像不是白画了么?
    邢慕铮厉声喝道:“蠢材!你难道还没发现,还有一个东西不见了么?”
    李清泉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只是还不知道邢慕铮说的是甚。莫非是那只篮子?
    阿大忽而茅塞顿开,“夫人的狗!夫人把大姐儿装在篮子里带走了!”
    邢慕铮道:“对!娇娘把那只独眼狗也带走了,你们让画师去画狗,整个县城都贴满,谁看见了那只狗,又或者听见了狗叫声,都重重有赏!”娇娘的狗比寻常狗更叫人记忆深刻,如果她还在县城里,一定有人见过。
    李清泉等人如梦初醒,急急忙出去了。阿大见丫头们还跪着,看着可怜兮兮的,想叫她们下去,又怕邢慕铮有话要问不敢开口。邢慕铮猛地一挥手,阿大连忙叫她们都起来退下。
    邢平淳还站在一旁,也想跟着出去,却被邢慕铮叫住,“丑儿留下。”
    邢平淳停了脚步,转身慢慢地走到邢慕铮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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