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慕铮怀里的小婴儿听见说话声竟也不哭了,他使劲儿扭头张望,好似知道说话的是他的娘亲。
    邢慕铮将孩子小心地放在她的身边,“咱们的小儿子。”
    “原来是个小子,是在我的肚子里翻跟斗么?”钱娇娘偏头望向自己九死一生生出来的娃儿,见他眉毛弯弯,大眼明亮,脸蛋白嫩,小嘴红润,更难得有一头黑黑的头发。钱娇娘的心被涨得满满的,骄傲不已,“哎呀,这哪里来的小子,这样漂亮!”
    喜鹊连忙送来温水,过了一会,碎儿叫了白大夫进来,白大夫替钱娇娘检查了身子,轻呼了一口气,只道钱娇娘并无性命之忧,只是此番生子大伤了元气,并且那处也因生子受伤,需要长久疗养才行。
    “辛苦你了。”邢慕铮心有余悸,他后悔自己非要娇娘再怀孩子,才叫她又受了这样大的损伤。“再不生了,再不生了。”他亲她的脸,将脸埋进她的颈边。不知是在安抚她,还是在安抚自己。
    碎儿见状与白大夫对视一眼,白大夫点点头,碎儿便让喜鹊出来,众人一同悄悄地退下。
    钱娇娘笑着摸摸丈夫的脑袋,“你不是想要个女儿的么?”
    “不要了,”邢慕铮回答得很迅速,“不要了。”
    钱娇娘倒是不觉得什么,虽然生娃儿的时候是挺难受,但她见自己这样可爱的孩子,就已忘了自己受的罪了。她看自己与邢慕铮的孩子都这样漂亮,真想多生几个。
    小娃儿在襁褓中小手乱挥,似是想叫爹娘看他。钱娇娘忙去安抚小儿,邢慕铮脱鞋上了床,胳膊肘支在枕头上,侧身与她一齐凝视黑眼珠子溜溜转的小子。
    钱娇娘越看越欢喜,她忍不住又夸赞道:“咱们的孩儿真好看!”
    “像你。”邢慕铮道。
    钱娇娘闻言顿时喜形于色,“真的?”
    “自是真的。”邢慕铮道,“他的眼睛嘴巴,都像你。”
    钱娇娘喜滋滋地去看小儿子的眼睛和嘴巴,只道邢慕铮说得不错,“这小家伙与丑儿小时长得不像,丑儿一生出来,娘就说丑儿像你。”
    邢慕铮轻笑,抬手为钱娇娘将碎发拨至耳后,“是么?”
    “是呀。唉,幸好丑儿乖巧,要是那会儿他也脚先出来,那我恐怕就真得死了。”那会儿年岁小,又只叫了一个稳婆,家里只有娘亲一人,怎么看都比现下险恶。
    邢慕铮也后怕起来,他搂紧了钱娇娘的腰肢,“嗯,都怪我。”生第一个儿子他不在身边,生第二个儿子叫她吃尽苦头,全都怪他。
    “你说什么傻话,谁怪你了?”钱娇娘仰头,在他长了些青茬的下巴上咬了一口,“咱们的小儿子叫什么名字,你想好了么?”
    “我想了一个,只待你定夺。”
    “是什么?”
    “孩子出生那日下了初雪,天降瑞雪,便叫他邢平瑞如何?”
    “邢平瑞……”钱娇娘在嘴里咀嚼一番,拉过邢慕铮的手,在他手心写下瑞字,“是这个字么?”
    “嗯。”
    “很好呀,我喜欢。”钱娇娘笑道,却蓦然发现邢慕铮大拇指下头有个极深的牙印,她错愕地抓他的手上来一看,这显然是个新伤。谁会咬了他?“这是怎么……”钱娇娘想要发问,却突然记起来,生娃儿时她抓了个东西咬在嘴里,“这是我咬的?”
    邢慕铮笑笑,抽回手舔了舔,“嗯。”
    钱娇娘看伤口那样深,心疼坏了,“一定很疼罢,你这傻子,我那会儿什么都不知道了,你也不知道躲。”她隐约还记得当时情形,也记得当时只有她一人的声音,被咬成这样,他连一声也不吭。
    “比起你来,一点小伤不算什么。”邢慕铮轻抚她的后背,他轻喟一声,眷恋地蹭了蹭她的脸。这两日来他守在她的床边,无时不刻都在害怕,怕她再醒不过来。他早已有了软肋,失去了她,他大概也死了。
    “我那时很怕。”钱娇娘贴着他的脸,在他耳边倾诉,“怕我死了,再也见不到你跟丑儿,还怕生不出这个小家伙。不过你在,我又没那么怕了。”
    “我知道,我知道。”
    二人如同受伤的猫儿彼此交颈安抚,大名才出炉的邢平瑞不甘寂寞,哇哇大哭起来。二人这才分开,钱娇娘道:“瑞儿定是饿了。”
    “我让奶娘喂他。”
    “我来喂罢。”
    邢慕铮柔声道:“你现下身子虚弱,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紧要。横竖一口饭,他吃谁的都一样。”
    钱娇娘并未坚持,邢慕铮说得不无道理,并且她还在吃药,她怕把病气和药毒过到娃儿身上。
    邢慕铮抱了邢平瑞出去,很快回来,身后跟着碎儿等婢女,他们端着熬好的粥食与汤药。邢慕铮将钱娇娘扶起来,亲手喂她吃粥喝药。钱娇娘靠在丈夫的胸膛前,慢慢地吃着粥,忽然又想起来问道:“瑞儿的小字叫什么?”
    “逆。逆儿。”
    “哪个逆?”
    “逆生的逆。”
    钱娇娘一口粥差点没喷出来。
    第三百二十六章
    钱娇娘因丈夫取这小字,被一口粥呛着了。邢慕铮伸手拍她的背,“怎么呛着了?”
    钱娇娘勉强咽下粥食,“你是逗我乐的么?”
    “什么逗你乐的?”
    “逆儿?”
    邢慕铮全无玩笑之意,“怎么,他本就是逆生的,叫他逆儿不对么?”
    “可是这样叫他,会让他以为咱们不喜他。”
    “你叫丑儿,丑儿不也没说其他?”
    “他怎么没说?他幼时常生气这个小名儿,我与他说了许多遍,骗他越叫丑儿越长得好看,他才不闹的。”钱娇娘道,“万一咱们这小家伙长大,他问起来,咱们把实情告诉他,他心里头会什么想法?”
    邢慕铮低头凝视她,“我就是要他牢牢记住今日。你的命是你拿命换来的。”
    钱娇娘微愣,她动容地眨了眨眼。她并未想这些。
    “那……只一个逆字,恐怕外人多想,不如再加一个字罢。”
    邢慕铮刮了一勺粥食喂她,“你说加什么?”
    钱娇娘咀嚼着粥食,眼珠子望向四周,只是周围只有帐幔与挂饰,看不见其他。
    “太闷了,我还要坐月子,这么围着岂不闷死?”
    碎儿为难道:“可是夫人,您正是要坐月子,才受不得风。”
    邢慕铮道:“夫人既嫌闷,去了便是。”屋子里也是关着窗的,应是无碍。
    听两位主子都发话了,碎儿只能领命。待伺候着钱娇娘用完粥食,又送了六个煮鸡蛋来,钱娇娘平日里最多吃两个,今日竟将六个鸡蛋都吃完了。她喝了汤药,碎儿领着人小心翼翼地去了四周帐幔。不一会儿,厚重的帐幔被撤去,钱娇娘瞬间觉着明亮许多。她一抬眸,隐隐看见窗外堆积的白雪,忽而灵光一现,钱娇娘偏头与邢慕铮说道:“你既说小儿是下雪之日生的,不如添一个雪字,唤作‘逆雪’如何?”
    邢慕铮挑了挑眉,“这名儿倒是不错。只是丑儿怕是该恼了。”
    钱娇娘嘻嘻笑了,“既如此,那咱们也帮他添一个字罢。”
    “他添什么字好?”
    钱娇娘想一想,“生丑儿时是午时,外头日头最大的时候,那添一个‘阳’字?”
    “丑阳?”邢慕铮轻轻笑了,“却也有趣。”
    钱娇娘越想越得意,“那你赶紧去信告诉他……对了,他弟弟出生的事儿,你与他讲了么?”
    “还不曾讲。”邢慕铮这两日一直守着昏睡的钱娇娘,没那么多心思想这些。
    “那你赶紧去写信去,丑儿一定也数着日子呢,红绢最是个细心的,丑儿一问她,就知道我发动就这几日了。”
    邢慕铮被钱娇娘推着去给邢平淳写信,邢慕铮让人将笔墨纸砚拿来,搬了张小几案在床上,就与钱娇娘面对面地写,钱娇娘说一句,他写一句。最后钱娇娘讲完了,他又添了两句话,便落了款,吹干收进信封中。
    “咱们这信不会被人劫了罢?”
    “放心。”简单的二字自邢慕铮口中说出,便让钱娇娘稳了心。
    邢慕铮拿着信封出去,回来时手里已没了东西。
    钱娇娘喝了药,已有些昏昏欲睡,邢慕铮过去为她脱衣裳,“睡罢,什么事儿明日再讲。”
    钱娇娘点头,由着他替她褪了衣裳,她躺进被窝里,“你睡哪儿?”钱娇娘原是让人将耳房腾出来给她坐月子的,不想一觉醒来,自己仍睡在他们的厢房里。
    “我自是也睡这儿。”说罢邢慕铮也开始更衣。
    钱娇娘一惊,“你怎么还与我同睡?”她这可是才生产了,别人都说这是大不洁。听说有的人家,孕妇都是在净房马房里生产,就是怕污秽了堂屋。并且妇人坐月子,也是让人离得越远越好。
    “你一入冬睡觉手脚冰凉的毛病又犯了,大概就是白大夫说的大伤了元气,我陪着你睡,好歹能替你暖暖。”说着邢慕铮已经脱靴上了床,他掀了被子进来,大掌捉了她的小手,“你瞧。”果然又是冰冷的。
    钱娇娘喏喏道:“我没事儿,你还是去别地儿睡罢。我身上不洁净……还得个把月不能沐浴呐。”记得上回坐月子,她都嫌自己臭了。
    邢慕铮却不以为意,“那有什么,我先时打仗时,与兄弟们一两月洗不上澡是常有的事儿,大老爷们凑一个帐篷睡,你可闻过那滋味?你别净想这些不关痛痒的事儿,怎么安生把身子养好,才是大事。”
    钱娇娘静默片刻,将头埋进他的胸膛。
    第三百二十七章
    钱娇娘还未出月子就已到了春节,由于对外邢慕铮“病重”,玉州侯府并无大肆操办,永安的定西侯府却是热闹之极。邢平淳原是请旨回玉州,永泰帝以学业为重并不准奏。邢平淳跑到永泰帝面前哭诉,永泰帝却是说道:“朕这是为了你好。你今年这样顽劣,回玉州去少不得一顿好打。朕也无颜将你这顽童如此交还给邢卿,待你学业有成,再与朕来告假!”
    于是邢平淳只能留在永安过年。这是他头一回与钱娇娘分开过年。邢平淳又悲又喜,悲的是自己孤身一人在外,喜的是自家的小弟弟终于出生。他恨不得如鸟儿般插上翅膀飞回玉州去,想看看自家的小兵长的什么模样,又想打他的屁股,因为听说他害得娘亲难产差点丧命。不过他决定打了他屁股就原谅他,毕竟是他的小兵,他的亲弟弟。
    邢平淳实在太过欢喜自己有了弟弟,大年初一,他在侯府大摆宴席,请的是平日里交好的狐朋狗友,每个大家族总有那么一两个败家玩意儿,又全是些爱热闹的主儿,因此侯府门里宾客云集,邢平淳又让人叫了乐坊来助兴,一时热闹非凡。邢平淳还别出心裁,在帖子上要求来客身上必须有一样“雪”的物件。
    因此有人穿绣飘雪袍,有人头戴雪花簪,有人送观雪图,还真件件有雪。徐小公爷问邢平淳何故,邢平淳只微笑道有趣儿。
    永安城里还无人知晓邢平淳多了亲弟,钱娇娘连清雅也不曾告诉,永泰帝也不曾得知。
    邢平淳与众人把酒言欢,别人庆贺新春,他庆贺着千里之外的小弟弟。
    邢平淳想回家去,钱娇娘与邢慕铮也想让大儿尽快回来。只是事情总不尽人意,寻宝的队伍回来了,却并未带回宝藏。藏宝图里所指的地方是个国师之墓,里头并没有倾世宝藏,然而闾先生在里头发现了玄机,原来整个国师墓是第二张藏宝图,指引着能到墓地的人们去找真正的宝藏。
    于是探宝大队得了邢慕铮示下,回玉州过春节,待节后再重整出发。
    钱娇娘从邢慕铮嘴里听得了意外之喜,阿大居然向邢慕铮请命,求娶赵瑶茜。钱娇娘本就在床上躺着都快发霉了,一听这新鲜事儿腾地坐直了来,“哟呵呵,阿大这是怎么了?这藏宝图不是得到了,他怎地还要娶赵小姐?”
    邢慕铮知道钱娇娘会问,便多问了阿大几句,这会儿也能答她,“阿大只说是与赵小姐一路探宝,日久生了情。赵小姐也是答应的。”
    “还有呢?”赵小姐不是一心心念邢慕铮,又怎会转变了心意?
    “还有什么?”邢慕铮面露疑惑。
    果然要从男人嘴里听到些风花雪月是难上加难,钱娇娘抚额叹息。
    赵瑶茜当日下午来探望钱娇娘,半年不见,赵瑶茜显然在外头风吹日晒黑了许多,不过倒多了两分英气。钱娇娘问她阿大求娶之事是否为真,赵瑶茜红着脸点头,钱娇娘观她神色,不似被强迫,想来是心甘情愿的。
    钱娇娘问她详情,赵瑶茜也不扭捏,将二人之事照实说了。
    原来阿大说得并不假,阿大这一路的确对赵瑶茜照顾颇多,让赵瑶茜动摇了心思,后来二人在墓下中了机关,阿大舍命从毒蛇嘴里救下赵瑶茜,赵瑶茜大胆为阿大吸出了毒血,二人在墓洞生了情愫。回程路上,阿大与赵瑶茜表明了心意,赵瑶茜那时已明白自己对邢慕铮是求而不得的仰慕之心,对阿大却是想携手白头的情意。因此她点头回应了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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