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您听我等一句劝,别掺合这事儿了……再说了,陛下放着满朝文武不用,偏偏将太子派到北疆去,为的是什么?”
    “对啊,殿下那是迫于萧墙之祸。殿下虽说是储君,可……可至今不知其父族啊,不像公主有蒋氏撑腰。陛下当年立储的时候殿下还只是个奶娃娃,若不是因他是黑灵转世……那时候陛下登基刚没几年,正立威望的时候,立黑灵为储君也不过是图个名头,不然为何之后又把殿下送到咱东海来……”
    “诶行啦行啦,李老板,这话就不该说了。”
    “我这不是替小王爷担心呢嘛,这北疆战事,说到底和京城里头的夺嫡脱不了干系,小王爷还是少掺合的好……毕竟太子没有父族,这储君又不是不可易的……”
    “李老板!你……你……哎!我看你就是喝多了,胡言乱语!……小王爷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周子融依旧笑而不语,那李老板喝得满脸通红,被康老板一喊也清醒了些,怏怏地闭上了嘴。
    一直跪坐在周子融身后没什么存在感的元鲤冷不丁开口道:“还请诸位大人自重,莫不是王爷太客气了。”
    他这么一说话,众人才意识到了周子融后边还带着个人。
    四下寂静了一阵,李老板刚伸出去的筷子一僵,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他面色不豫地收回了筷子放在碗上,有些难堪别过了脸去。
    周子融若无其事地笑笑,既没有顺着元鲤的话头继续把气氛搞僵,也没有说元鲤的不是,兀自提着酒壶给自己续了一杯,抬起来不愠不火地道:“今日晚辈既然亲自来了,就是不想让诸位大人们吃亏,还请赏个面子,且先喝了这杯。”
    好汉不吃眼前亏,周子融递了个坡,这几个富商也就跟着下了,权当什么都没发生地又喝过一轮。
    周子融虽说自己不是个经商的人,但在东海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地也知道这都是些无利不起早的人。
    沙安的东边海域上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岛,这么几百年来也没听说有谁当政,以前基本上都是自给自足,是最近十几年才好不容易开了窍,好歹通了几处商埠。只是这岛上的人一向不理外界是非,只通商不通官,只要是和官府挂了一点钩的商船一律不许入港。曾经有官私合营的试过,竟然叫人家生生打了出去,整整一船的细面稻米和香料全被倒进了海里。
    自那以后,这些长着花岗岩脑袋的岛民就基本只接触四海内有名有姓的几家民办大商行。
    可这油盐不进的岛,又偏偏占了个南近华胥西望沙安的好地方。
    虽说沙安人几乎没有水师,但也没忘在这岛上布些眼线,所以周子融若是想要把华胥的灵能海舰送过去又不打草惊蛇,就不能强攻,只能借这位富商大贾的招牌掩人耳目。
    可前几年康老板的商行去过几次,由于两边人没有共同的生活背景,东西根本卖不出去,差点亏得血本无归。
    这岛属于那种又蛮又事多的,所以后来肯去的商行也不剩几家了,但此岛一向秉持着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态度,所以数年来也没一丁点进展。
    不过对于这些富得流油到能全家天天把燕窝当水喝、把熊掌当凤爪啃的巨贾来说,亏本还不是最不能忍的——他们都知道周子融这次借他们的招牌肯定不单单是“做生意”,北方战乱,他们最怕的是让招牌沾上血,狐狸没逮到,惹得一身骚。
    周子融道:“诸位大人的难处,晚辈也都清楚,此番去那岛上,也不需要诸位卖什么,只管买就行,至于钱……就由晚辈来出。”
    几人俱是一愣,行商之人最忌天上掉馅儿饼,一时竟琢磨不出周子融到底打什么算盘,李老板眉头一扬,拔高了声调道:“哟,小王爷这话什么意思?”
    言外之意就是,还能有这么好的事?
    周子融笑了笑道:“这也算是家国大事,怎么好单单让诸位大人来买单,只是诸位大人也都知道……这官府的金银上都有官印,得借大人们的招牌走一遍流水,出个单据……只是这些事,晚辈觉得还是由诸位大人亲自做比较妥当。”
    之前女皇秘密运来的一批黄金肯定是绰绰有余的,只是那岛上的人担心有官府出资,所以所有流通过去的金银货币都必须有各大银庄出示的各大商行名下单据,并且还要附上该商行老板的亲笔信。
    而这些东西,若是到了迫不得已之时,周子融要伪造甚至是强行征用商行资源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那时两方都会不好过,周子融可以为了东笙不管不顾,但这些豪右却不一定豁得出去。
    席间也没有傻的,周子融既然这么说了,便都能明白这不言之事。
    周子融当然不会窘迫到真的要低声下气的求他们,这笔“生意”不管他们点不点头,都肯定是要做的,而这场宴席就是个面子,只看这些大贾要不要了。
    李老板的脸色一阵阵发青,两道浓眉间沉着一团阴影,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兀自闷了口酒,一声不吭地坐在那。
    另外几位的脸色也不好看,在座的除了周子融,根本没人再吃得下饭,康老板佯装咳嗽地清了清嗓子,干巴巴地笑了笑:“小王爷您看您这又是……何苦来呢。”
    周子融笑道:“晚辈说过,既然晚辈亲自请诸位大人来了,就不会让诸位吃亏。再过几个月东海长城竣工,禁番令也该解了……东海番阳人不老实,而且南洋水路新辟,到处鱼龙混杂,总得有人替官府盯着,这不正准备办个海运会嘛,咱们官督民办,诸位也好接接头标。”
    自从与斯兰通商,便有不少后起之秀挤进来要分一杯羹,日后南洋若是发展起来,多半能在华胥海外贸易中占一个大头,再加上几个月后禁番令一解,东海贸易又要大洗牌,这几家商行漕运若是还想在业内地位稳固,就必须要占得先机和制高点。
    周子融此话一出,方才还面沉如水的李老板登时眸子一亮:“小王爷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众人顿时来了兴趣,周子融朝后伸了伸手,元鲤便会意地将一张地契递给了他,然后起身将桌上的一锅汤给往边上挪了挪,周子融随即把地契摆在了那个空地儿上:“会址已经选好了,上个月就拿了地,诸位若是不信,大可去找人查一查。”
    之后的事便顺理成章,等他们出了望海楼上了轿子,一直对元鲤不动声色的周子融才终于低低地开口:“今天表现不错。”
    元鲤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微微一颔首示意自己谢过了,周子融没和他计较,只接着道:“回头你跟着去,有事就灵鸟传书。”
    元鲤总算抬眸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沉沉道:“王爷放心。”
    “准备几艘能把炮口拆卸下来的,到时候别太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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