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顿一顿,道:“在叔父那里,他不会有事的。”
    舒君睁开眼,十分迟钝的想了一阵,发现这是真的。薛鸢还要用他呢,怎么也不会让他受委屈。只是孩子在他那里养的时间长了,难道不会和薛开潮离心么?
    “主君就真的放心了?”舒君也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执着,可原本想的就是能让他给薛开潮作伴就好了,怎么也不可能轻易放弃的。不过薛开潮并不接话,显然根本不把这个一年最多见一次的师弟放在心上,也就不提了,只当是闲话:“说来说去,其实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反正也没人提起。
    薛开潮倒是知道:“他是父亲捡来的孤儿,原本是没有名字的,后来叫云间。”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这个赞誉或者期待,不算低了。
    舒君并未第一时刻想到这句只是因为云间二字也不罕见。放在一个小道童身上不算违和,但总归是很讲究的,可见薛鹭也有心平气和的时候。
    想到薛鹭,舒君又觉得自己现在提起云间,很像是给薛开潮添堵,于是也不多说了,抱着薛开潮的腿黏糊糊地不动了:“嗯。主君……”
    自从他走的越来越远之后,倒是很少露出这种脆弱无助的模样,薛开潮就知道时间快到了。他顺手把软塌塌的舒君捞起来,放在身边,小麒麟就从一旁悠闲踱步过来,一脚踩在舒君大腿上,把他当做了自己的窝。
    舒君顺手摸了两把,固执地望着门外,不看薛开潮。
    两人同在一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叫他心里难受过。舒君一时觉得自己还想要最后的温柔不仅是痴心妄想,甚至是贪得无厌,一时又觉得那又如何,他都要死了,死了之后还怕什么?
    反正也不能占有更多,何不趁着现在今朝有酒今朝醉呢?
    天人交战一阵,薛开潮始终是静静的。他平常就话少,现在什么也不做,只有小麒麟躺在舒君腿上晃着尾巴,一副有心事的样子。静了一阵,舒君哑着嗓子叫:“主君……”
    薛开潮打断了他:“今晚陪我睡吧。”
    舒君一愣。
    现在还在孝期内,舒君是无法想象有人还会不守孝的,何况薛开潮现在留在这里,不就是打着这个名头么?
    所以好一阵愣怔,到底不愿意失去这最后的机会。他的心冷硬如铁,却在汩汩流血,他浑身发热,又觉得空气无比寒凉,直到晚上也异常沉默,一说话就前言不搭后语,只好捧着小麒麟,下意识的揉来揉去。
    明天,就明天吧,再也不能等了,再也不能犹豫了,再犹豫下去,舒君都快被自己逼死了。
    他已经走上绝路,又何必眷恋这最后的温暖?反正到最后也是一片狼藉。
    说是一起睡,其实舒君直到上床的时候还没有明白到底是哪个意思。但看薛开潮已经率先躺下,他就明白了,也跟着躺下。
    恍惚想起第一次发现薛开潮的秘密那时候,舒君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摸到龙鳞的,当时惊慌失措,现在却习惯了,即使看到薛开潮整个变成龙,舒君也不会有什么异样,甚至还挺喜欢的。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埋头在薛开潮怀里。
    两人的体温都没有什么变化,舒君还是比他热好多,面对面僵硬地躺了一会,舒君把薛开潮的手按在自己胸前。
    他静了好久,忽然说了一句:“明天就进四月了,可惜今年主君的生辰,也没有来得及办。”
    可不是吗,都快被忘了。这些事是没完没了的。薛鸢虽然没有忘,但薛开潮也坚辞拒绝,不想操办了。
    这种机会本来就少,舒君是现在忽然想起自己其实又陪着薛开潮过了一年。原本以为这种缘分是一辈子的,如今却发现其实也就短短几年。舒君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是忽然很后悔。
    薛开潮安安静静由着他把自己的手按在舒君胸前,好似只要临时起意就能挖出他的心脏一样。他对生辰这种东西确实没有执念,不过舒君在乎也理所当然,见他不肯抬头,也只好由着他。
    “办不办的,也没有什么意思。何况今年在长安,也实在没有心情。”
    要是真的大张旗鼓的办了,那就有摄政王上任惊天动地的意思了。薛鸢倒是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仍然在外头庆祝了一下,但薛开潮自己却觉得很没有意思,根本没露面,对舒君,这当然不能算是办过了。
    舒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只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只有在主君身边才不觉得,好像一切都是静止的,什么都不会变……”
    这也是实话,薛开潮自己就不会变,身周的一切看起来自然也就坚不可摧。舒君如今强忍着不失态已经很艰难,自然也就顾不上真情流露,是否会被看出端倪了。
    薛开潮反手握住他的双手:“本来就什么都不会变。”
    舒君苦笑,心想到了明天就是天翻地覆了,但愿你不要变,我一个人丑陋不堪,已经够了。
    他只觉得身心俱疲,偏偏安稳平静的日子只剩下这一夜,总是舍不得睡,要和薛开潮说话。说来说去,不知道怎么说到了修行和修心。舒君已经快睡过去,勉强睁着眼,不意又说到了薛鹭:“其实我以为先令主早就太上忘情,不该轻易就……”
    下面的话就含糊了。
    薛开潮摸摸他的肩膀,提起被子来给他盖上,也不在意他话都说不完:“他其实从未忘情,也未必是要忘情的。只要心足够坚固,不易动摇,又何必一定摒弃一切杂念?父亲他年轻的时候是随心而动,后来正因如此才一败涂地……若非如此,我又何必一定走捷径,从一开始就远离七情六欲?”
    舒君困得厉害,但差不多是听明白了:“所以,只要不动摇,其实也无所谓?”
    薛开潮嗯了一声,似乎有些喟叹之意:“只是不动摇,对凡夫俗子来说太难了。入心的东西越多,越容易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心境不稳,修为不稳,岂止会影响修为?甚至会危害性命,否则走火入魔四个字,又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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