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然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制止他往前,深吸口气,“沈公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真的没有因为你有任何不快,男女有别,还请公子自重。”
    “你……”沈初这会也意识到了她并非耍小性子,而是真的不在意,一时有些懵,既然不是因为那事,那为何如此态度?他想不明白,思及让姐姐转交的信她连看都没看就退了回来,当时只以为是余怒未消,现在想来,委实令人费解。
    以前她就是生再大的气也绝不会不看自己的信,到底发生了何事,她变得如此冷漠?难道是陆家对她做了什么?
    沈初胸膛里翻滚起来,但是涵养很好的压制着,换成了关切的语气,“阿然,你可是有苦衷,我不怪你,只要你安好。”
    洛长然心里冷笑,若是以前听到他这句话,自己怕是早感动的热泪盈眶了,纵使真的有苦衷,也会默默咽下。
    她从不奢望他能为自己做些什么,只希望那一颗心始终不变,可他却是连这个也无法做到。
    心湖归于平静,洛长然面带微笑,“方才所言句句发自内心,沈公子也是饱读诗书博文约礼之人,自当明白我的意思。还有你我身份有别,公子直呼闺名怕是有所不妥。”
    沈初呆呆的看着她,脸上笼罩的水汽渐渐散去,眉峰蹙起,“此话当真?”
    洛长然点头,又往后退一步,“我还有事,先行告退,失礼。”
    “阿……”
    沈初下意识想叫住她,问问她为何变得如此疏离,张嘴却说不出来,自己没有能力护她,又有何脸去质问她,眼睁睁看着那聘婷身影离开,无能为力的感觉袭遍全身。
    是啊,他们已非昔日少年,有太多顾忌太多身不由己,家族,礼法无一不禁锢着他们,不容许他们有任何行差踏错。虽然这些都明白,也一直将这份感情埋在心底,从未有过逾越的想法,可是难免会有期待,哪怕只是心爱姑娘的一个笑脸,一个眼神,他已知足,如今竟是连这样也不行了吗?
    失魂落魄的回到桌案前坐下,茶壶里的茶还冒着热气,她连喝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走的如此干脆,可曾有不舍?窗外吹过来一阵微风,翻过去的纸页又被吹回来几张,沈初目光哀恸,第十七遍,真的过不去了吗?
    洛长然从茶楼出来,顿觉浑身轻松,见逐月还愁眉不展的,笑着剜了她一眼,“去找三公子吧。”
    街市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两边摊贩不停卖力吆喝着,包子香味混合着脂粉味四处飘散,一派生机勃勃之象。
    洛长然在赌坊旁的巷子中找到陆陌寒,
    她以为斗鸭子就是所有人围在一起大喊,好比战场上,振臂高呼为自己的爱将鼓劲助威,好让它凯旋而归。
    然而事实上看到的是,两只鸭子在空地上斗得你死我活,周围围满了人,却无一人发出声音,全都紧张的盯着看,想喊又不敢喊的样子,脖子似乎都用了劲,一个个绷的老长,面上表情精彩纷呈。
    离人群五步远的地方,齐进占据最有利位置,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爱将,手臂半曲在身前,一下接一下的上下晃动,嘴里默念着什么,前所未有的专注。
    陆陌寒安静的站在他身后,利用身高优势看着两只鸭子,不同于其他人的紧张,他神态闲散,像是看两个小孩过家家似得。感受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起头准确的看向洛长然,然后大步朝她走来。
    与此同时,齐进大喊一声,“又赢了!”下一瞬,斗志昂扬的凯旋鸭将军便被陆陌寒毫不留情的一脚踢飞。
    “宝儿,我的宝儿,表哥,你什么眼神?”齐进心痛的朝他的鸭子奔去,捡回来后仔细查看了一番,对那群人道:“宝儿受伤了,今儿个就到这,不比了。”
    那些人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一溜烟儿全跑了,齐进搂着他的鸭子过来,笑嘻嘻道:“原来是表嫂来了,我说呢表哥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似得,急不可耐的就跑了,原来不是猫,是母老……”及时刹住,呵呵了两下,关心他的爱将去了。
    洛长然觉得自己无法与他正常交流,好在他也没有需要自己回答的,便未曾理会,笑着去看陆陌寒。
    他神情平和,眼神清澈,没有半分不悦的迹象,洛长然心中稍安,这才恭恭敬敬对齐进道:“三公子极少出门,原因世子也知道,今日他能如此平易近人,还要多谢世子照顾……”
    “表嫂从哪看出的平易近人了?”还没说完,他就不满地嚷了起来,“你没看我们都不敢说话么?我们一喊他就跟吃人似得,打了这么多次仗,今日是最憋屈的一次了,没有我的助威,宝儿都没发挥好……”
    洛长然,“那……真是对不住,他不喜欢吵闹。”
    “其实我也不喜欢,但是没办法,为了我的宝儿,我不得不牺牲一些,”齐进情深义重的看着他的鸭子道:“我的宝儿这么争气,我不能拖他后腿不是。”
    洛长然,“……”
    逐月已经快憋不住了,紧闭的嘴里发出吃吃的笑声。
    “对了,你们成亲时我忘了送礼,今儿个赢了不少钱,正好补上,表哥……”看了他一眼又转回来,“你就算了,表嫂,你喜欢什么,尽管说。”
    洛长然推辞道:“不必了,你的好意我已经感受到了。”
    “那怎么行,”齐进固执的坚持,“礼物怎么能用心意代替,倘若所有送礼之人都只是口头表达一下,那街上的铺子都要关门了,他们也要做生意的不是。快想想,想要什么,衣裳?首饰?胭脂?绸缎?还有美酒,羊腿,肘子,包子,什么都行。”
    说后面几个时,陆陌寒眼神明显的亮了亮,期待的看向洛长然。
    逐月笑着压低声音道:“世子爷一番好意,姑娘就随便挑一个吧,免得他手里银子花不出去烧得慌。”
    盛情难却,洛长然没办法,视线扫了一圈,定在了从巷子外面走过的老丈身上。
    他穿的破破烂烂,手里提着只雪白的兔子,肩上搭了把木制小弓,做工很是粗糙,蓬乱的头发上沾满了树叶,脚上全是泥土,看不出原来鞋履的颜色。显然是刚从山上下来。
    洛长然告诉齐进自己想要的礼物,他顺着视线看过去,贼兮兮笑起来,“表嫂喜欢它?我去给你弄来。”
    一小会功夫,提着兔子回来了,递给她道:“好久没吃野味了,表嫂做好了叫我,让我也尝个鲜。”
    洛长然手顿了下,将兔子抱进怀中,注意到它腿上受了伤,流了不少血,将周围白毛都染红了。
    跟齐进道谢告辞,准备回去。
    逐月要去叫马车,洛长然拦住了她,说先去药铺买点伤药,正好离得不远,逐月进去买,洛长然和陆陌寒在外面等着。
    这兔子看着小小的,抱起来还挺沉,才这么一会洛长然就觉得胳膊酸了,见陆陌寒虎视眈眈的目光定在它身上,索性让他抱着,同时警告他,“别听齐进胡说,这个不是用来吃的。”
    陆陌寒不解的看她,似乎不明白它除了用来吃还能做什么,洛长然笑的神秘兮兮,却是没有为他解惑。
    逐月买好药递给洛长然,看她小心翼翼的帮兔子上药,然后用帕子里三层外三层的裹起来,不禁笑起来,“兔子腿都快成肘子了,这还怎么蹦哒。”
    “等伤好了,它就又能蹦蹦跳跳了,”洛长然绑好结,看向苦着脸的陆陌寒,不由自主弯了唇角,“你今日很乖,回去奖励桂花蜜。”
    眉头瞬间舒展,眉梢飞扬向上,陆陌寒眸中星光灿烂,轻轻点了点头。
    三人转身走远,周围阳光仿佛都被他们带走,只剩下无尽的黑暗,连同欢声笑语,吵闹叫嚷也一起离去,天地间没有一点声音,安静的令人窒息。
    阴影笼罩中的沈初,双脚如同灌了铅,浑身气力尽数散去,方才在茶楼里,已经是丢了半个魂,出来后又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像是被一脚踢入无尽深渊,痛苦,害怕,后悔各种情绪交织,令他难以呼吸。
    金色余晖之下,向来温婉的女子面向怀抱白兔的青年盈盈而笑,面色红润,娇俏可人,乌黑的秀发服帖的挽成发髻,攒着他从未见过的发簪。
    那曾经是他的姑娘。
    ☆、第19章 玉枕
    洛长然从未养过小动物,她知道,像这种雪白绵软的可爱小东西,最能激发人心底的柔情,她想试试,用它磨炼陆陌寒的耐性,让他改掉对食物强烈的口腹之欲。
    所以虽说是她养着,但喂食清扫等一应杂事都是陆陌寒来做,洛长然乐的清闲,通常只是吩咐几句,监监工,在他动作粗鲁神情转变的时候及时予以警告。
    陆陌寒忒委屈,能看不能吃,还得时时供养着,这些就罢了,它还动不动就窝进温香软怀,任由那双莹白素手轻轻抚摸全身,舒服的直哼哼。
    一个俘虏凭什么有这样好的待遇!他很不高兴,他也想有同等的待遇,可是他知道自己太大,窝不进去。
    但他也不容许别的动物占据自己看重的地盘,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悄悄摸进小院,打开笼子,正义凛然的看着它,心中默念:你走吧,看在她的面子上,我放你一条生路。
    可那兔子一动不动,许是这几日过得□□逸,它似乎并不想离开这个好住处。
    陆陌寒弯腰抓住它两只耳朵,顺手扔到了院墙外,然后偷看了一眼熟睡的娇花,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美美的睡了一觉之后,再来到小院,就见娇花冷着一张脸,眸中火光跳跃。
    陆陌寒做出出生以来最乖巧的模样,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兔子呢?”她问。
    心虚的低下头,不敢看她。
    洛长然火冒三丈,原以为他这几日长进了不少,原来是一直在蓄谋啊,趁着自己睡着,悄然下肚,神不知鬼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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